[摘要]從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的雙視角下,研究、論述古希臘美學問題的誕生
展開及深入的歷程。以畢達哥拉斯為源頭,視蘇格拉底為轉變,到亞里士多德的
集大成,理清古希臘美學史的發(fā)展脈絡。
[關鍵詞]自然科學;社會科學;柏拉圖;亞里士多德
[中圖分類號]J60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7-2233(2019)02-0125-03
研究古希臘美學史,據現(xiàn)有文獻記載,可追溯到公元前6世紀。最初的古希臘學者主要通過發(fā)現(xiàn)自然界存在的一些客觀現(xiàn)象來探討美學問題,當然他們的言論中也有涉及美學體系中所囊括的社會性的問題,但都較為粗略,范圍也相對狹窄,這與他們各自的審視角度不無聯(lián)系。隨著時代的推進,社會的發(fā)展,自然科學的進步給予了古希臘學者研究美學問題更為肥沃的土壤,這時,新時代的學者嘗試著從自然界步入人類社會,開始以社會視角審視美學問題。因此,古希臘美學及文藝理論基本問題經歷了由誕生到展開,再由展開到深入的發(fā)展脈絡。
一、自然科學視角的推進
最早站在自然科學的土壤之上探討美學問題的是畢達哥拉斯學派。他們以“數學”作為本學派美學理論的根基,將“數”定義為萬事萬物的鐵律。從最初的聲學出發(fā),他們發(fā)現(xiàn)了聲音的質的差別由數的差別決定,不同的音程源于不同的比例關系。將這種在聲學中發(fā)掘出的數的差別和比例關系加以抽象與凝練,他們賦予了現(xiàn)代意義上的美以和諧的命題,和諧即是一種數學的數量體系,它取決于數、尺度和比例[1]。由此產生的黃金分割點,便成為統(tǒng)率建筑、雕塑、音樂等各門藝術的規(guī)范。他們還將這種和諧推及天文學,使整個宇宙都擁有了美的性質。在論及音樂時,畢達哥拉斯學派強調“音樂是對立因素的和諧統(tǒng)一,把雜多導致統(tǒng)一,把不協(xié)調導致協(xié)調[2]”。這種對事物中蘊含的對立因素的肯定,成為后來者赫拉克利特辯證觀的落腳點,而把雜多導致統(tǒng)一的“絕對規(guī)范式”的客觀論,則為赫拉克利特發(fā)起的挑戰(zhàn)埋下了種子。站在辯證觀的立場,赫拉克利特提出“相反的東西結合在一起,不同的音調造成最美的和諧,一切都是通過斗爭而產生的[3]”,這種“斗爭”便使美具有了相對性。德謨克利特的見解比畢達哥拉斯學派和赫拉克利特的觀點更具優(yōu)越性,這首先得益于原子論的產生。德謨克利特指出“聲音是一種物體,一種聲音原子凝結的聲音塊,它流射入聽音樂的人的耳朵,并在耳朵內的虛空中運動,使人聽到聲音[4]”,這是要對感覺的物理基礎給出詳細說明的第一個嘗試。至此,我們可以看出美學問題在自然科學視角下的探討當中已經取得了長足的進步,畢達哥拉斯學派的客觀論、赫拉克利特的辯證觀、德謨克利特的原子論,為之后的學者探討美學問題提供了豐富的源泉。柏拉圖繼承了畢達哥拉斯學派的和諧說,但他優(yōu)于畢達哥拉斯學派的地方在于他認為音樂還應該依靠聽覺的靈敏來建立和諧,這便明確了美的生理基礎。之后的集大成者亞里士多德,對前人探索成果進行了批判、創(chuàng)新與總結,并且更加熱衷于生物學方面的探索。相比柏拉圖,亞里士多德賦予了生物學更為廣泛的意義。在他看來,每一種動物中都有自然的和美麗的東西,這便強調了美的自然屬性,也就是生物學意義上的美的客觀性。他還在突出理性是人類最高級的官能的同時批判了柏拉圖對于感觀認識的鄙夷,在承認感官認識具有其自身價值的同時又肯定了赫拉克利特的辯證觀。同時,亞里士多德還給予了聲音特別的關注。立足于物理學及生物學,亞里士多德提出了聲音存在的狀態(tài)和聲音的多種屬性,即聲音的產生是由空氣的運動決定的,聲音的音質、音量、音色則與動物發(fā)聲器官及樂器本身有直接的關系[5],而這存在的狀態(tài)和多種屬性,便從原子論倡導者的由變更原子的形狀、排列和位置得到解釋。至此,古希臘美學問題在自然科學視角下探索的全貌便基本得以展現(xiàn)。
二、社會科學視角的深入
蘇格拉底標志著希臘美學思想一個很大的轉變,是因為他主要從社會科學的觀點去看美學問題,要替美找社會科學的解釋[6]。但我們不能忽略的是,蘇格拉底之前的幾位學者包括與蘇格拉底同時期的德謨克利特,在探索中都已有涉及從社會科學的視角解釋美學問題。
(一)前蘇格拉底哲學家
畢達哥拉斯學派在論及人時談到外在的和諧與內在和諧的之間的關系,以及外在和諧對內在和諧的影響,引出了音樂的教育功能;赫拉克利特提出藝術是自然的模仿;德謨克利特繼承了赫拉克利特的模仿說,將它傳遞于后世。但畢達哥拉斯學派的內外和諧是為證實“數”存在于天地萬物之中,因為音樂的和諧體現(xiàn)一種比例關系,所以音樂對人產生影響揭示了人的內在和諧存在相同的比例關系。同樣,靈魂也被他們視為是一種和諧;赫拉克利特的模仿論則只是單純意義上的藝術對自然的模仿,忽略了人的主觀因素,模仿的對象是自然的對立中所產生的和諧美。相比前兩者的美學思想,德謨克利特則邁出了跨越式的一步。他認為人的靈魂是人的美的主要體現(xiàn),重視人的靈魂超過人體美,這一觀點是以他的感性認識到理性認識的認識論為基調的,后來的柏拉圖同樣把心靈美看得比形體美更可貴,但他卻是以“理式”作為根基;論及藝術創(chuàng)作,德謨克利特承認熱情與靈感的巨大作用。與此同時,他也強調研究與學習對于藝術創(chuàng)作的重要性。在這里,我們仿佛看到了柏拉圖的“靈感說”、亞里士多德的“凈化說”,不得不說,他們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德謨克利特的啟迪;論及音樂時,德謨克利特指出,“音樂是一種相對地說較年輕的藝術,其原因是在于使音樂產生的并不是必需,而是奢侈[7]”,這已是站在社會發(fā)展的立場來審視音樂的本質,之后的亞里士多德,也曾有過類似的論述,“當所有的這些發(fā)明( 即有用的發(fā)明)做出來之后,那些不是以使人快樂或滿足生活必須為目的的知識門類就被發(fā)現(xiàn)了,首先是在那些人們最先開始享樂安逸的地方[8]”。
(二)蘇格拉底之后
到了蘇格拉底這里,基于他對人事的思考,使得美與效用相聯(lián)系,美不再是純粹意義上的客觀屬性,而是具有了主觀性、目的性、相對性。把這種主觀性運用于藝術創(chuàng)造,蘇格拉底提出雕刻并不是刻板地模仿自然,而是應當“現(xiàn)出生命”,“表現(xiàn)出心靈狀態(tài)[9]”。同時,藝術的模仿應當具有選擇性,應在自然形體中選擇一些要素去構成一個極美的整體[10]。這就給藝術下了這樣一個定義,即藝術是人按照自身需求而不是天然給定創(chuàng)造出的一種特有的感性活動[11]。蘇格拉底要尋求本質,即“一樣東西是什么”,之后的柏拉圖也是,亞里士多德亦然。但蘇格拉底沒有將共性與個體分離,而柏拉圖卻使共性脫離個體,欲從某一美的形體得出具有普遍性的美的理念,這美的理念則是脫離具體事物的客觀存在。柏拉圖站在“理式”的高度,認為現(xiàn)實世界、藝術都是理式的摹本,而藝術更是影子的影子,現(xiàn)實美因此凌駕于藝術之上,法律比詩歌更美,是因為法律能造就一個好的國度。這其實是繼承了蘇格拉底的美與效用說,這種效用到了柏拉圖手里卻使藝術成為政治的附庸,文藝要能夠培養(yǎng)教育人們智慧、勇敢、節(jié)制、公正的品德。音樂作為最具感染力的藝術,便被烙上了道德屬性并加以運用。美缺乏效用便缺乏真實,而真實應當最美?,F(xiàn)實已是理式的影子,作為附庸于現(xiàn)實的藝術,更缺乏這種真實性,因此柏拉圖認為審美的對象不是藝術形象美而是抽象的道理,因此他選擇單純敘事的詩歌作為他理想的藝術。亞里士多德則執(zhí)意打破柏拉圖對于藝術的偏見。在亞里士多德看來,現(xiàn)實世界是真實的,藝術模仿的是現(xiàn)實世界所具有的必然性和普遍性即它的內在本質和規(guī)律[12]。由于現(xiàn)實中存在偶然性,而藝術卻可以有選擇性地模仿現(xiàn)實,亞里士多德的“有機整體”便要求藝術表現(xiàn)的是刨除現(xiàn)實中存在的偶然性的必然性,這就肯定了藝術的認識作用,也使認識事物成為藝術美感的來源之一。在關于音樂的論述中,柏拉圖對音樂帶給人的快感做了好與壞的區(qū)分,好的應當保留,壞的應當剔除。亞里士多德捕捉到了柏拉圖的偏狹,這使他成為最早替快感辯護的哲學家。站在發(fā)展全面和諧人格的高度,亞里士多德指出本能、情感、欲望之類的心理功能既是人性中所固有的,就有要求滿足的權利;給它們以適當的滿足,對性格就會發(fā)生健康的影響[13]。這種“壞的快感”便成為他凈化說的源泉,即變有害的快感為無害的快感。而由柏拉圖分離出來的好的快感,則成為他藝術教育功能的源頭。在此基礎上,亞里士多德更是從音樂的本質出發(fā)來強調音樂的教育功能,“節(jié)奏和樂調是一種最接近現(xiàn)實的模仿,能反映出憤怒和溫和、勇敢和節(jié)制以及一切對立的品質和其他的性情”,“青年人不會自愿地努力學習不能引起快感的東西,而音樂在本質上是令人愉快的,在和諧的樂調和節(jié)奏之中,仿佛存在著一種和人類心靈的契合和血緣關系[14]”?!耙魳吩诒举|上是令人愉快的”,這其實也肯定了音樂的娛樂作用,使音樂具有了獨立存在的意義。由于對于藝術存在意義的肯定,亞里士多德對于藝術做了最為豐富的闡釋。在對悲劇的分析中,亞里士多德提出,通過悲劇引起憐憫與恐懼之情,使之經過鍛煉,達到適度。因為在他看來,美德就是適中,就是情感需求的適度,而情感強弱不是天生的,是由習慣養(yǎng)成的,通過悲劇反復激起人的憐憫與恐懼之情,就會使人逐漸適應這種刺激,從而使現(xiàn)實生活中產生的憐憫與恐懼之情得以弱化,獲得一種適中的美德。在美的原則問題上,亞里士多德提出,事物如果要顯得美,一方面要靠它本身的特質,一方面也要靠觀眾的認識能力[15],這就把美建立在了一個主客觀統(tǒng)一的標準之上。同時,亞里士多德還對美感的類型做了區(qū)分,認為不同種類不同性質的文藝激發(fā)不同的情緒,產生不同的凈化作用和不同的快感,即產生美感的東西不同,所產生的美感也就不同[16]。這一系列的成果便奠定了亞里士多德作為古希臘美學集大成者的至高地位。
三、要點提煉
要想將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完全割裂開來做研究是很困難的,甚至說是不可能辦到的事情。人是自然之子,亦是社會的產物,無論處于哪一個時代,人的這兩種屬性都是水乳交融、混為一體的。因此,在前文的論述中,我們可以看到,在自然科學視角尚未成熟的同時,社會科學的視野也在同步發(fā)展。因此筆者的努力只是希望能將古希臘美學發(fā)展的脈絡相對清晰地加以呈現(xiàn),為其他學習者提供具有參考價值的材料。接下來,筆者將融合兩個視角的研究成果,把古希臘學者在探討美學問題過程中的要點加以梳理。[BW(D(S,,)][BW)]
(一)美的客觀性的批判與傳承
處于西方美學史源頭的畢達哥拉斯學派,發(fā)現(xiàn)了美是客觀性的存在,這種客觀性由隨后的學者批判與傳承并得以延續(xù)。畢達哥拉斯學派將美的客觀性建立在由數、尺度、比例構建的和諧之上,亞里士多德卻將美的客觀性拓展到了生物學領域,這是一個實質性的轉變,即由唯心主義向唯物主義的轉變。從現(xiàn)代的視角來看,畢達哥拉斯學派對于美的認識具有不妥之處,但仍須肯定,是畢達哥拉斯學派開啟了西方美學之旅的大門。恰是這種近乎樸素的原初思想將美看成是由某種客觀,乃至絕對的固定關系,才一方面在美的問題上開啟了赫拉克利特弘揚審美相對性的主張,另一方面在藝術問題上孕育了模仿論的出現(xiàn)[17]。
(二)模仿論的發(fā)展
赫拉克利特一手造就的模仿論,經過了德謨克利特、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之手而不斷豐富深化。赫拉克利特強調的是模仿自然的對立中所產生的和諧美,德謨克利特強調模仿感官捕捉到的自然事物,蘇格拉底強調帶有主觀性地模仿,柏拉圖強調模仿理念世界的摹本即現(xiàn)實,亞里士多德強調模仿事物的本質與規(guī)律。從赫拉克利特到亞里士多德,模仿論由單純的自然屬性發(fā)展到披上社會屬性的外衣,這是經濟繁榮、政治趨于民主化和自由的理性批判及辯論活動盛行所造就的必然趨勢。
(三)效用說的開拓
尋找效用說的源頭,其實是可以追溯到畢達哥拉斯學派的。但真正意義上以效用說立足的還是蘇格拉底,這是由于早期的哲學家更多地致力于物理學和宇宙論[18],而蘇格拉底則是以倫理學立說。再者,效用說歸根結底還是以人的主觀目的性為基調的,相比畢達哥拉斯學派,蘇格拉底基于人事的立足點則更為明確。赫拉克利特主張美是相對的,沒有什么客觀原則存在,這個審美相對性思想到了蘇格拉底那里,很快發(fā)展成了以善為內涵的主觀目的論,審美成了由主觀維度決定的東西[19]。柏拉圖片面性地將效用說運用于政治,企圖僅僅用倫理的樂調造就理想的人格。亞里士多德突破了柏拉圖的局限性,肯定了藝術存在的多方面意義,即藝術具有教育、凈化、娛樂三方面的功能,這便為日后西方藝術的發(fā)展開辟了更為廣闊的道路。
四、結語
在整個西方美學史上,古希臘是極其燦爛輝煌的時代。該時代的偉大學者們推動著美學問題在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的雙視角下齊頭并進,他們所探討的是藝術與自然的關系、藝術與社會的關系兩大問題,即藝術的本質和藝術的功能的問題。發(fā)展的巔峰就是柏拉圖與亞里士多德所處的時期,柏拉圖從前人的著述中提煉出了一系列的問題和結論,亞里士多德則給予了批判、繼承與解決。正如牛頓的一句名言,“如果說我看得遠,那是因為我站在巨人們的肩上”。無論是柏拉圖、亞里士多德,還是古希臘之后其他時代的偉人,他們無不是站在前人的成就之上取得碩果,進而推動著美學事業(yè)的發(fā)展。
注釋:
[1]何乾三.西方音樂美學史稿[M].北京: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04:19—20.
[2]何乾三.西方音樂美學史稿[M].北京: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04:18.
[3]何乾三.西方音樂美學史稿[M].北京: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04:44.
[4]何乾三.西方音樂美學史稿[M].北京: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04:73.
[5]何乾三.西方音樂美學史稿[M].北京: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04:139.
[6]朱光潛.西方美學史[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79:36.
[7]何乾三.西方音樂美學史稿[M].北京: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04:79.
[8](英)勞埃德(Lloyd,G.E.R.).早期希臘科學:從泰勒斯到亞里士多德[M].孫小淳譯.上海:上??萍冀逃霭嫔?,2015:121.
[9][10]朱光潛.西方美學史[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79:36—37.
[11]王才勇.西方古典美學的問題譜系及其中國意義[J].學術界(月刊),2018(06):58.
[12]朱光潛.西方美學史[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79:128.
[13]朱光潛.西方美學史[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79:80.
[14]何乾三.西方音樂美學史稿[M].北京: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04:124.
[15][16]朱光潛.西方美學史[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79:88—89.
[17]同[11].
[18](英)勞埃德(Lloyd,G.E.R.).早期希臘科學:從泰勒斯到亞里士多德[M].孫小淳譯.上海:上??萍冀逃霭嫔纾?015:24.
[19] 同[11].
(責任編輯:張洪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