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山
陳琴是我的大學學姐,來自農(nóng)村的她,總被室友嫌棄“胖”“丑”,還被男友劈腿。為了逆襲,她走上了一條光鮮與陰暗交織的路……
我叫陳琴,90后,出生于廣西壯族自治區(qū)玉林市下面的一個山村。四年前,我高考失利,只考上一所二本院校的最末專業(yè)。我的室友都是本地人,只有我是從農(nóng)村來的。我課余做的兼職,在她們眼中也很不屑。每天,她們都會在寢室里玩一個游戲,這個游戲叫:“陳琴是怎么死的?”一個人問,其他人答。
答案往往是“陳琴是丑死的”或者“胖死的”。這個游戲,每天都可以帶給她們很多歡樂。我在高中因為生病,注射了一段時間的激素,體重因此上升不少。用她們的話說:“又胖又丑,就是你啦!”
不僅如此,我在大學交往的第一個男友徐朗,與我正式戀愛才兩個多月,他就劈腿了,理由是我只是他空窗期的臨時用品……
分手那天,我因為情緒失控,一下跪倒在校園的林蔭道上大哭起來。也不知是誰把我在路上痛哭的視頻,發(fā)在了學校的貼吧。我點進去一看,入目的全是密密麻麻的說我胖說我丑的侮辱性字眼。
我的自尊心因此被激發(fā)了出來,下定決心偏要瘦下來,美給那些嘲諷我的人看!
說干就干,我先通過催吐,直接減到了100斤以下。這種方式很傷身體,但我顧不上了。體重慢慢下來后,為了提升顏值,我在網(wǎng)上學習美妝,淘一些性價比高的化妝品。身體不疲乏時,我也輔以一些運動。幾個月的堅持下來,我的減肥初有效果,腰變細了,鎖骨也慢慢露了出來。
室友們依然對我白眼連連,嗤之以鼻,我將這看成是嫉妒,不以為意。那段時間,正流行做網(wǎng)絡主播。此前我被室友孤立時,因為沒人和我聊天,我愛上了看直播。看多了,我心里也癢癢的。我便在宿舍沒有人的一個下午,自己在一個直播軟件平臺上注冊了女主播。誰知,我在直播室里待了一個下午,就只得到了幾句嘲諷和滿肚子氣包,不知道這回是不是相同的結(jié)局。
此時,室友們早已出去各自忙自己的,我便精心裝點了自己,打算再次試一試。因為直播時恰逢飯點,我也不會什么才藝,就當機立斷直播吃!
我點了一桌外賣,把手機放在餐桌最前面,設置好美顏效果,開始大吃起來。由于沒什么經(jīng)驗,我也不懂要怎么互動,光知道在那里吃。等我吃到一半抬起頭,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有四五千人在看我直播了。
手機彈幕迅速地跳躍著,偶爾還冒出幾個禮物。有人夸我能吃,有人說看著我吃,他的食欲都變好了,還有人說我的吃相一看就旺夫……當然,也有罵我的人。
那天,我吃了一個多小時,直播結(jié)束時,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賺了幾百塊,抵得上好幾次兼職了。
更令我驚訝的是,當直播結(jié)束時,有人打了我的電話,問我想不想繼續(xù)直播下去。我拒絕了,這次的直播純屬玩票性質(zhì),且爸媽拿錢讓我讀大學,肯定也不希望我以這樣的方式拋頭露面來賺錢。
沒想到,半個月后,家里突然來了電話,爸爸在工地干活時,不小心從高處摔了下來,現(xiàn)在人躺在醫(yī)院,還差兩萬塊的手術費。
媽媽問我,能不能向大學里的同學借到錢。我只好硬著頭皮向我的室友們乞求幫助,可她們不僅不借,還叫我去賣。萬般無奈之下,我想到了徐朗。盡管他接到我的電話非常不耐煩,但還是給我轉(zhuǎn)了500元。即便如此,也是杯水車薪。
情急之下,我突然想到當初那個給我打電話的人。我連忙翻出那個陌生來電,撥通了電話。對方自稱李總,我硬著頭皮告訴了他全部情況。
我倆在一家咖啡廳見了面,他拿出2萬塊給了我,說這筆錢是預付給我的,讓我先簽兩個月的直播,我欠的錢從直播里面扣。我沒多想,簽了他帶給我的合同,成了一名網(wǎng)絡吃播。
我原本以為,平臺上的那些主播和我之前一樣,都是閑著沒事干的人。簽約后,我才知道,原來大部分主播都有簽約公司,直播也并不是在家,而是在公司特制的房間里,還有專人給主播進行培訓。
簽約公司后,我就搬出了學校宿舍,在外租房住,這樣也方便去公司做直播。我們學校的排課比較集中,主要安排在上午。公司根據(jù)我的情況,把我的直播時間定在下午3點到5點。
有了專業(yè)團隊的指導,我僅僅直播了半個月,就已經(jīng)賺夠了兩萬元??吹竭@里,可能會有人覺得,這份工作很不錯啊,又能吃東西,還能賺錢。可是,你知道嗎,每次直播,我都要在兩個小時內(nèi),吃下大概3—5個成人才能吃完的食物,絕對不許剩。
每次都吃那么多東西,可能你會覺得難以想象,但對一個“兔子”來說并不是很難。做這一行,真正的大胃王往往很少,絕大部分都靠催吐。有時候,我們寧愿吃得少一點。吃完是對粉絲的尊重,有一些吃播甚至會把食物殘留的湯汁都喝下去。
食物一般由自己選擇,但有時候會有食品贊助商找我們做宣傳,讓我們直播吃他們的商品。我非常討厭魷魚的味道,可贊助商偏偏點名由我來直播,吃他們的魷魚做的各種產(chǎn)品。
我一邊忍著惡心吃,一邊還要裝出非常美味和享受的樣子。終于忍到直播結(jié)束,我直接跑到廁所,不用催吐,就把自己吐得翻倒在地。
兩個月過去了,我賺到了一筆錢,是我過去做兼職時無法想象的數(shù)目。自從當上主播嶄露頭角后,我回到學校才知道,學校里的很多人對我都有所改觀,我一下子從一個曾經(jīng)蹲在路邊嚎啕大哭的胖丑女,變成了一部分人的吃貨女神。
這時,徐朗也過來向我求復合。念在那雪中送炭的500塊的舊情上,我同意了。可我發(fā)現(xiàn)他只是眼紅我賺了錢,竟然把我當提款機。我提出分手,他就找我索要巨額分手費。遭到我的拒絕后,他竟然四處敗壞我的名聲。我總算徹底看清了徐朗的真實面孔。和愛情相比,還是錢比較忠誠。我索性退了學,一心一意投入到我的主播事業(yè)上。
我找到李總,和他簽了整整五年的合同。只有這樣,公司才會花大精力捧我。每次直播,我都會換上緊身的衣服,勾勒出我身材的輪廓,屏幕上的彈幕也會瘋狂地滾動起來。
有一次,公司提出讓我直播吃麻辣小龍蝦,我同意了。直播到一半時,空調(diào)卻突然停了。當時是夏天,密閉的直播室里的氣溫得有40多度。直播如果中斷,會大量流粉,我只能忍著高溫,汗流浹背地繼續(xù)吃,小龍蝦的辣味也讓我咳嗽不停。
所幸,屏幕里的我妝容姣好。不知道為什么,在那天的直播過程中,我的直播間爆火,無論是得到的禮物,還是房間人數(shù)都遠超以前幾倍。
等我結(jié)束了直播,李總讓我看回放??粗聊焕锏漠嬅?,我又羞又惱,恨不得把屏幕都砸了。因為流汗,我的衣服被打濕,白色的衣服變成了半透明狀,又因為是緊身,貼著皮膚,連文胸的形狀都能看出來。這次的直播,我激增了整整一萬的粉絲,卻也得到了相應的懲罰,被凍了號。好在沒幾天,我又能正常直播了。
因為我性格開朗,直播時總是暢所欲言,很受大家歡迎。但有很多人把看直播當做發(fā)泄情緒的手段,也因為隔著一面屏幕,總是會肆無忌憚地表露猥瑣的想法。我請了好幾個鐵粉當房管都管不過來。
自從上次直播過,我就被常常問“多少錢一晚”,我只好假裝沒看見。
為了培養(yǎng)我的人氣,公司經(jīng)常會幫我刷禮物,讓我的直播排名上去,也就有更多人看到我。公司也會指導我,最近有什么事情是大家比較關注的,讓我吃完聊天時能吸引大家的注意。
沒多久,我的粉絲數(shù)跟坐了火箭一樣,從原來的幾萬到了50多萬。我的粉絲不乏土豪、老板,偶爾賣賣萌幾千元也到手了,但我并不滿足。粉絲總是喜新厭舊的,直播賺錢可以說是賺一次少一次,少賺不如多賺,賺夠了還可以提前“退休”。
有一次,我看時機成熟,故意流著淚說今天遇到了不順心的事,吃不下東西。為了哄我開心,一個粉絲不停地給我刷火箭。那是最貴的禮物,一個就要三百塊錢。他連續(xù)給我刷了十幾個,其他粉絲也比賽似的,連刷了起來,最多的給我刷了三十幾個。到最后,我“破涕為笑”,為他們繼續(xù)直播。
那一場直播,減去平臺和公司的分成,我賺了十萬元。當然這是偶然現(xiàn)象,我也不可能每天都“作”。但粉絲數(shù)上去后,一個月下來,加上廣告贊助,賺個二十幾萬對我來說并不是難事。
有了錢以后,我付了一個高檔小區(qū)精品房的首付,還買了一輛中檔名牌轎車。剩下的錢,我都存了起來,留作父母的養(yǎng)老金。
瞞著父母退學直到我們這屆學生畢業(yè),我都一直騙著父母,說我順利在外面找了一份高薪的工作。父母的想法一直都比較保守,如果讓他們知道我在做這方面的工作,一定會氣得半死。
通過直播,我還認識了許多人。為了防止一些重要的粉絲被其他主播挖走,我平時需要和他們保持聯(lián)系,偶爾吃個飯之類的。
我就是這樣認識陳浩的。陳浩之前是我直播時的重點粉絲,他每次出手都很大方。在現(xiàn)實中見了面,他開著一輛豪車,如我所料是個富二代。
第一次和他吃飯,他就讓我做他女朋友,我也同意了。我已經(jīng)不像大學時那么單純,看待男女關系也很簡單。只要能帶來利益,何樂而不為呢?反正也不是永久的,總好過把金主白白放過吧。
陳浩對我很好,非常用心,壓根不是玩玩那種。當我得知陳浩的家教很嚴,父母平時連夜店都不準他去,所以他才會把看直播當成娛樂后,我就知道我倆注定沒結(jié)果。
果然,陳浩的父母知道了我的職業(yè)后,惱羞成怒,逼迫陳浩和我分手。陳浩為了我,還和他們大吵了一架。我知道后,主動提了分手。陳浩父母的想法并不絕對:在圈里,為了留住金主,陪吃陪喝甚至陪睡的大有人在。我為了賺錢,也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愛慕虛榮,只會依靠他人。
我配不上他。之后,陳浩找了我?guī)状?,我都拒絕見他。他看到我又找了新的男友,也漸漸放棄了。
現(xiàn)在的我仍是個吃播。曾經(jīng)的我想依靠讀書改變命運,所以到了大學還在努力地學習。沒想到,我卻陰差陽錯地走上了吃播的道路。
在網(wǎng)上,我是直播平臺有名的網(wǎng)紅女主播,每天收割無數(shù)粉絲的贊美與歡迎,還有禮物和打賞??稍诂F(xiàn)實生活中,除了父母和兩個大學好友,我和其余同學全都斷了聯(lián)系。
盡管這并不是一份穩(wěn)定的職業(yè),很多同事干了沒幾年就因為身體原因主動辭職,更多的人因為給公司帶來的利潤不夠而被解約,還有的是因為過量進食,被檢查出患了胰腺癌……
我們這行,一直是個沒有被大家正視的職業(yè),雖然有人羨慕,但更多的人卻是嘲諷的態(tài)度,即使遇到喜歡的人,也會因此受阻……由于長期催吐,我的身體有些營養(yǎng)不良,面色憔悴到只能打很多粉底來掩蓋。
即便這樣,我還不能退出。等我賺了足夠多的錢,并遇見了值得托付的人,我就永遠地告別這個行業(yè),希望那時我能承受得了那個未知的代價。
[編后]可以說,本文主人公以一種非常悲壯的方式走向網(wǎng)絡吃播女播主之路。這個職業(yè)看似在平臺上受人注目,實則有很多辛酸與不易之處。好在,女主有自己的堅持和操守。希望她最后能找到幸福。
編輯/白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