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旸瑫
有個男孩,西部名牌大學中文系畢業(yè),參加工作時,被分配到小縣城一家機關(guān)單位的辦公室,崗位是文秘。可到了具體工作中,他卻被當成了萬金油,除了日常的公文、報道、板報之外,還經(jīng)常會被差遣干其他活兒,端茶倒水、打掃衛(wèi)生、整理報紙這些都還算正常,可竟然還修起了馬桶、電燈、門窗。有一次,為了換一塊玻璃,他竟然從二樓不慎跌落,幸好沒摔成重傷。
我和他是朋友。周末,我去看他,約在一家路邊小飯館吃午飯。我點完
菜,等了好一會兒,他才姍姍來遲,一進小包廂,一股酸臭味撲面而來。他卷起的白襯衣袖子污跡斑斑,我驚訝道:“你又在干活兒了?”
“嗯。單位二樓、三樓馬桶壞了,周末找不到修理工,所以……”他話說到半截就被我打斷了。
“你是大學生,崗位是文秘,其他的活兒你完全可以不干,推掉就可以了??!”我憤憤不平地對他說。
“沒事!大家都挺忙,我年紀輕,單身漢,多跑跑腿、打打雜也是應(yīng)該的?!彼f著,臉上露出了西北男孩特有的憨厚笑容,笑容里還夾帶著幾分天真。
“照你這么干,年底能評到先進個人?”我打趣他,心想先進不可能有他的份兒。
“我踏踏實實做事,老老實實做人,我相信領(lǐng)導和同事會認可的。”他竟然沒聽出我的話意,還真順著我的話來了勁頭。
我看著眼前這個西北男孩,不禁想起青藏高原上倔強的小牦牛,竟然一時找不到更多規(guī)勸的語句,只好搖搖頭。
“真天真!”我無可奈何地回了他三個字。
飯后,我去他宿舍坐坐。小宿舍在單位大院角落的二樓,朝北,沿著走廊朝南的墻角開了個小窗,窗下放著一張破舊書桌,是他大學時用過的,旁邊堆滿了書報雜志。
他說,他極喜歡這個小角落,在這個安靜的角落里,他可以讀書、寫作,每當有陽光眷顧的時候,他還會寫詩、做夢、游遠方。
看著他的樣子,我還是情不自禁地給他貼上了“天真”的標簽。
因工作原因,我認識他單位的幾個同事,但凡提及他,沒有人不嘲笑他太傻、太幼稚、太天真。從此,這個單位里就多了這么一個天真的傻男孩,他也一如既往地繼續(xù)天真著。
兩年后,縣委辦公開選調(diào)文秘人員,他憑著過硬的寫作能力,順利通過筆試。在組織考察時,他竟然獲得單位民意測評滿分。在個別訪談中,同事們對他評價最多的就是“老實、肯干、能吃苦”。沒多久,他就調(diào)到了縣委辦,不出三年又調(diào)去市里,之后又榮升為部門領(lǐng)導,成為全市優(yōu)秀的青年干部代表。
又一個冬日,我到這座小縣城出差,經(jīng)過他曾經(jīng)的宿舍,本能地想去看他,可一想,他早就搬到市里,買了新房,有了新家??刹恢罏槭裁矗业碾p腿似乎被一種神奇的力量牽引著,不知不覺地來到了二樓。
果然,門窗緊鎖著??赏高^明亮的玻璃,我看到冬日的暖陽慢悠悠爬到了那張墻角的舊書桌上。我仿佛看到了那個曾經(jīng)天真地工作、天真地讀書、天真地寫詩的男孩,依然端坐在那個他最愛的天真的小角落里。這份曾經(jīng)為人所恥笑的天真,如今已孕育出純正的果實。其實,真正天真的不是他,而是我,是那些嘲笑過他天真而如今迷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