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彬
來的路上太陽狠毒,這土路被曬得像石板那么硬。我攥著這個不知來歷的女人的手,經過了漫長的跋涉才回到這里。在進門時我看到院墻沒了。院里的土地松軟,像被河水浸泡過。我不由得生出怨恨,它像盛夏的草一樣瘋長著。父母躲在幽黑的門洞里,僂著身子向外窺望。
第二天早晨,母親攥著鎬柄站在屋角上,她默不作聲地看著我,臉上掛著細微的表情,就好似在說:“你看看我能干不,這一宿我就用鎬把院子的土夯實了,現在它好走了,它好走了。”
又好似在說:“對不起了,我給你丟臉了……”
我生了愧疚,它像一把鏟子,在挖我的肺腑。
第三天,院子里擠滿了人,腳步嘈雜。它們慌忙無序地穿過我的胃時發(fā)出沉郁的聲響來。我慢慢在冬末的清冷中醒了。電熱扇擺動著身子吱咯咯作響。那里溫熱的黃光總會讓我想起過去那間逼仄的屋子,還有門板拼湊起的床。鐵鑄的爐子燒得很旺,在爐口映出紅黃的光。我坐在爐旁烤火,看著窗格里的白光暗下來時我就躺下了。我側身看見被煙囪熏黃的墻,有稀疏的亮點從爐縫里鉆出來映上去。你看,它那么老,多像舊時農民的日子。
北京離家有一千里地,在夢里它是走不盡地被太陽烤得干裂的土路。我得在這路上栽種些松柏。這樣,在走累的時候總可以找到個歇腳的樹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