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天米
游歷四方,尋尋覓覓,彷徨半生之后,我又找回了真實的自我。自己的心會與大自然山河幻化一體,妙悟自然,即張璪所說的“外師造化,中得心源”;要悟出大自然的真意,做到“境與性會”,“物我兩忘,離形去智”,這才是“畫之道”也。通過對人生與藝術的領悟,精神上騰踔萬象,澄徹表里,滌蕩了藝術的妄念,亦即拋棄了功利這一創(chuàng)作動力,進入以虛空心作畫,這是將創(chuàng)作者的靈魂與一切自然物的精魂聯(lián)系在一起,從而挖掘到生化天機最自然的美,也就是物我歸一的至美境界。從“漸悟”積蓄到“頓悟”的爆發(fā),在造化與心靈這兩大課堂中完成全部的“學業(yè)”。唐代張彥遠也強調人與自然的融合,主客觀的統(tǒng)一,“意”與“象”和諧。每當為自身情感與畫中的自然氣韻相交融而陶醉忘我,縱情忘技于揮灑宣泄中獲得意外效果時,我會感到難以言語的激動?!疤烊撕弦弧保拔镂覂赏?,以神寫形都是主客觀的交融,是主體對客體的感受必超越象外的表現(xiàn),是藝術創(chuàng)作的最佳心態(tài)。
畫畫是一種獨立性很強的職業(yè),需要韌性和耐心,需要全情投入和甘于寂寞,做到心如止水。畫家創(chuàng)作,須拋卻世俗利害,進入明凈、自由和自然的審美境界,畫室外的世界豐富精彩,畫室內更多的是創(chuàng)作時的孤獨。作畫這種自然的行為出于“天”而非“人”。希望表述一個自然合一、物我兩忘的道理,要人遠離外物的侵擾和七情六欲的誘惑。創(chuàng)造的自由是一種超越實用功利的精神享受。藝術家實踐的創(chuàng)作過程本質上就是一種個體藝術生命與客觀自然精神暗合的過程,就是要在這人與自然的互動、碰撞與融合中,面對人類共同面臨的種種問題,表現(xiàn)天人合一的最終理念,宣泄純潔質樸的人性與豐滿真實的情感。比如宗教藝術,它的一切技術、畫風如果離開了宗教便喪失了意義。宗教畫家們,他們是拿畫畫來修煉,拿畫畫來做人和為人,拿畫畫來換得內心永恒得安詳,他們甚至都不愿留下姓名,但他們返樸歸真的精神卻能超過畫技,超越時空、人生、內心、現(xiàn)實,乃至于超越繪畫,走向永恒的生命。關東畫派創(chuàng)始人王盛烈曾說過:將來藝術的發(fā)展方向是天人合一,人的心靈和性靈的統(tǒng)一,道通天地。天人合一的觀念是一統(tǒng)的、和諧的觀念,中國文化認識問題的出發(fā)點是一統(tǒng)的,因為人是自然的一部分,是自然的生成物,因此它的基本思想就是天人合一,天和人是一回事,社會的標準就是自然的標準,個人的標準就是他人的標準。藝術的本質是滿足人的第五需求——自我實現(xiàn)的需求,它是人類對自然、對自身認識的反映,必然要有更高、更統(tǒng)一的目標,才能實現(xiàn)人類自身的追求。和諧的特征是通融。古人說:“君子和而不同”。“不同”是自然的本質特征。促進社會的和諧,自古就有宗教的方式,也有文化藝術等的方式。繪畫藝術則可以在宗教中細微而深入地起到“成教化、助人倫”的作用。女畫家姜偉玲的美術作品是以西域佛教藝術為原型而創(chuàng)作的,宗教內容經(jīng)過另類的直觀感受,變得如此的純凈和輕快。意境崇高、情調濃郁的作品無疑給人以宗教般的精神洗禮。
實踐經(jīng)驗告訴我們:一個人的造型能力一般都要經(jīng)過一個由基礎的寫實能力的培養(yǎng),到超越形似并能達到自由創(chuàng)作狀態(tài)的一個發(fā)展過程。繪畫過程是一個由畫家的主觀情感(我神)對表現(xiàn)對象之“神”(它神)的掌握——即“全神”出發(fā),來創(chuàng)造可視“形象”的過程。由形到神是一個借助藝術形象媒介,達成欣賞者的藝術聯(lián)想與思想情感,同藝術家的思想情感交融的過程。據(jù)《歷代名畫記》卷五載,19歲的顧愷之就開始和佛門有了親密的往來,由于其出眾的繪畫才能,不僅常常受佛門的邀請為佛門畫釋迦和達摩的畫像,而且,在畫佛像的過程中,也不免會受到佛門本空思想的深遠影響。顧愷之的繪畫思想充滿了儒、道、釋三家思想的色彩,在他的“神儀”一語中,既包含了佛家的“冥神”與道家的“玄賞”思想,又包涵了儒家的“人心之達”的善德理想,從主流上講,更傾向于佛道兩家思想,他的繪畫思想中的創(chuàng)造論,是崇尚神的第一性和得意忘形說。但道、自然、神、萬物又都歸于至高無上的天主。天主教的傳播與歐洲中世紀工藝美術的發(fā)展,那些大教堂確實是為了弘揚上主的榮耀而建的,無數(shù)自愿奉獻的基督徒裝飾了它,而且人們似乎不曾有過任何完工的時間限制。最為典型的哥特式建筑以其垂直向上的動勢,形象地表現(xiàn)了一切朝向上主的宗教精神,其在造型設計意念及裝飾設計上所獲得的巨大成功,為后世建筑師(藝術家)們提供了無盡的養(yǎng)料。世間萬物,無不是由“上帝”這個萬能的神靈所創(chuàng)造的。梵高總提起雨果的話:上帝是月蝕中的燈塔?!吧瘛钡母拍钜查_始由抽象的宗教實體概念——上帝,逐漸發(fā)展為包括人的意志在內,并體現(xiàn)著人類心目中之最高價值的一個概念了。上帝的神旨“真在內者,神動于外”。
談起中國近現(xiàn)代的繪畫史,張大千無疑是重要畫家之一。他是20世紀中國畫壇最具傳奇色彩的人物,繪畫、書法、篆刻、詩詞無所不通。他筆下的山水,層巒疊嶂,畫風獨到。從早期的工筆和寫意相結合,到晚期獨創(chuàng)的潑墨畫法,可謂畫壇翹楚。他的在2017年6月結束的北京保利春拍中國近現(xiàn)代書畫夜場,張大千的一組名為《雅歌·香草嘉果良木冊》,最終以3795萬元成交。僅從作品名字就可以看出,這是張大千創(chuàng)作的一部和《圣經(jīng)》有關的中國畫,也許是他唯一的一組圣經(jīng)國畫。有媒體評論道:“張大千從西方經(jīng)典《圣經(jīng)·雅歌》中找了十二種水果花木,按照時令安排,搭配上《雅歌》優(yōu)美又充滿隱喻的文字。這種按照時令安置香草、嘉果、良木的作法,與中國月令圖相同,搭配上西方經(jīng)典,可謂中西合璧的成功作品?!闭\然,如果一位畫家需要描繪某經(jīng)典著作的內容,則需要對著作本身有相應的了解。張大千之所以會創(chuàng)作出這組圣經(jīng)國畫,源于他的宗教情感。對于張大千的信仰,有不同的說法,張大千的母親是天主教徒,張大千本人在年少時曾在教會學校就讀,也許是這段經(jīng)歷,使他熟知《圣經(jīng)》,并在日后以國畫形式進行表達。今天我們特別談論張大千圣經(jīng)題材的中國畫,和讀者們分享,從中可以看出基督信仰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互動。
文藝復興時期米開朗基羅的許多人體雕塑都是為當時的教堂所創(chuàng)作。如梵蒂岡圣·保羅大教堂中描繪的圣母懷抱著蒙難的耶穌以“悲切”為標題的作品,把神“人性化”,運用寫實的手法加以表現(xiàn),這是米開朗基羅作品的主要表現(xiàn)手法,從中不難看出,米開朗基羅是從“神”那里尋找回來他所追求的“人性”,但仍然是把他的作品放置在教堂的建筑環(huán)境中,當時的時代背景也正需要這樣的藝術大師。而摩爾從大自然那里悟到了所向往的“人性”,并將他的作品放置到了美好的自然風景之中,在摩爾看來,回歸自然的人性才是最美的,才是至高無上的。正是摩爾對自然界偉大生命力的感悟,充分激發(fā)了他的創(chuàng)作思維,因此在他的環(huán)雕中,對人體的描繪不僅洋溢著自然的情趣,而且更充滿自然之美。米開朗基羅和摩爾在環(huán)雕方面各自所表達的藝術創(chuàng)作境界前者是“人性的復歸”,后者是“人性的升華”。摩爾在環(huán)雕的創(chuàng)作中能自覺的從自然形態(tài)的渾圓(如卵石、貝殼)等造型特征中獲得靈感,可以說,這種來自自然,又回歸自然的造型特征是摩爾雕塑達到“人性升華境界”不可忽視的一個主要因素。
法國著名文藝理論家和史學家丹納曾說過:最高的藝術品表現(xiàn)的便是自然界中最強大的力量。丟勒也說過:藝術牢固的扎根在自然界,只有占有自然的人,才能向自然學到東西。所以說藝術家應親身感悟萬物、心通天宇,進而可以“以天合天”。人與自然造化的和諧必定會為人類帶來至真至善至美的精神家園。
(作者單位:浙江省紹興市婦幼保健院健教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