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歲的掌聲與荊棘

阿杜

一

“下面公布一條喜訊：我們學校九年級六班的白子畫同學獲得了全國作文大賽第二名的好成績……”早操結束時，校長在臺上公布了這一喜訊。

在如雷鳴般熱烈的掌聲中，白子畫漲紅了臉，但禁不住又眉開眼笑。他怎么都沒想到，老師讓他把考試得高分的作文稍做修改就寄出去參賽，最后竟然得獎了。當時投稿出去后，他就沒多想這事，畢竟班上有好些同學都投稿了，而且他們的作文也寫得好。

白子畫心中竊喜又有些惶恐不安。他在上臺領獎時，路過同桌陳鈺身旁，沒想到陳鈺小聲嘀咕了句：“狗屎運！笑得跟燙熟的花蛤一樣?！卑鬃赢嬎查g面紅耳赤，他低下頭匆匆走過，假裝沒聽見陳鈺的話，徑直走上臺。

下來時，白子畫偷偷瞟了一眼陳鈺，沒想到，她正不屑地瞪著他。原本陳鈺和白子畫是無話不說的好朋友，但有天自習課，白子畫和后排聊天時，陳鈺點了他們的名字，后排再不吭聲，白子畫覺得失面子就故意滋事，和陳鈺吵了起來。

陳鈺是學習委員，值日班干，她怎么都沒想到，跟自己關系最好的白子畫不僅不配合她，還當場頂撞，跟她大吵。她恨死白子畫了，再不愿意跟他說話。

二

同學們圍著白子畫恭喜他作文獲獎時，白子畫正要謙虛幾句，沒想到一旁的陳鈺先開口：“瞎貓碰見死耗子的事，有什么可驕傲呀，都散了吧，圍在一起熱死了?！?/p>

白子畫當然明白陳鈺是故意的，想動怒，又覺得有失風度。他一直很后悔之前得罪了陳鈺，那天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他知道陳鈺是個疾惡如仇的女生，自我要求嚴格，對別人也很嚴。再說，陳鈺不僅成績好，作文也一向是班上最好的，這次她沒得獎，心里肯定很失落。

人群散開后，陳鈺目不斜視地仰望著頭頂不斷旋轉的吊扇，心里憤憤地想：怎么就他得獎了？她很不甘心，也知道這樣做顯得自己小氣，但情緒上來時，她也控制不住。

白子畫又偷偷瞥了眼陳鈺，本想主動跟她示好言和，但在這節(jié)骨眼上，他開不了口。瞧見陳鈺臉上那副不屑的表情時，他的怒氣又被激發(fā)了出來，忍不住陰陽怪氣地說：“沒得獎，不甘心吧，氣成啥樣了？”

他不說還好，這話脫口而出后，把陳鈺氣得暴跳如雷。陳鈺漲紅臉說：“得意什么呢？一次狗屎運而已，有能耐下次再得個獎給我看看?！?/p>

他們彼此都很了解對方，畢竟小學時他們就是同學，現(xiàn)在又是同桌，知根知底，誰也沒什么可隱瞞的。于是白子畫哪壺不開提哪壺，說：“體育考試又快到了，有時間嫉妒別人不如多去跑兩圈。”

陳鈺是運動白癡，跑步不行，球類更差，跳遠過不了一米五。一聽到體育考試，她急著說：“不要提體育?！敝坝写误w育課，女生考八百米，別人都輕輕松松就跑完了，而陳鈺竟然在跑道上暈倒了。

三

陳鈺害怕的體育考試還沒到，白子畫最不愿意面對的英語考試卻先來臨了。英語老師才說完，陳鈺就笑著嘀咕：“終于明白什么是‘現(xiàn)世報了。”白子畫不傻，他明白陳鈺又在故意刺激他。

說來也怪，白子畫雖然其他科的成績平平，但都有七八十分，而英語卻是爛透了，考試從沒及格過，甚至還有一次考了個位數，把老師氣得無語。每次拿起英語課本，沒翻兩頁，他就能睡著。他們剛成為同桌時就約好，陳鈺幫他補英語，而他每天放學后陪陳鈺到操場跑步。只是他們的約定還沒實行一個月，就隨著他們的沖突而解除了。

試卷發(fā)下來，白子畫像看天書一樣翻了一遍，然后皺起眉頭，一籌莫展。那些字母他都認識，但組合在一起后，能認得的就沒幾個了。他最討厭背單詞了，總是混淆不清。

陳鈺瞟了一眼愁容滿面的白子畫，心里得意極了，只是這種感覺稍縱即逝，她開始替白子畫擔心。以前，她曾多次提醒過他，讓他正視英語，但他總不當一回事。后來他們好不容易說服彼此，建立聯(lián)盟，但又瓦解了。她什么忙都沒幫上他，即使她曾承認過，只要按她的方法學英語，保證他摘掉不及格的帽子。

“我算不算半道把他給撇掉呢？”陳鈺輕聲地自言自語。

考完英語，白子畫就萎靡了，整個課間，他都一個人站在走廊的最末端望著天空發(fā)呆。他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學不好英語，連看見英語書都會頭疼。

四

放學后，路過操場時，白子畫不經意地看見，在明晃晃的斜陽下，有個胖胖的身影在跑道上慢慢挪動。不用再看第二眼，他就知道那個人一定是陳鈺。雖然她學習成績名列前茅，但體育不過關，她也上不了最好的高中。

說好要陪她一起鍛煉的，但食言一段時間了。自從兩人鬧翻后，他每天一放學就跟同學跑去玩，不再理睬陳鈺，更忘了要兌現(xiàn)的承諾，而陳鈺也不愿求他。

左右張望，見沒有熟悉的同學后，白子畫慢慢向陳鈺跑過去。他也不打招呼，就陪在陳鈺身邊慢慢跑。陳鈺早看見白子畫了，但她不好意思叫他?？粗⒄Z考試再一次慘敗，她無顏叫他，只能獨自來鍛煉。

兩個人慢慢地繞著操場跑了一圈，再跑下去時，陳鈺已經氣喘如牛了，豆大的汗珠沁滿額頭。她準備停下來休息時，沒想到白子畫說：“再堅持一圈，我陪你?！?/p>

說不感動是假的，畢竟堅持是世界上最難的一件事，如果僅僅自己一個人，她很難堅持她最討厭的跑步，但身旁若有人陪著，那感覺就不一樣了。

在白子畫的鼓勵下，陳鈺沒有停歇。她一把抹去臉上的汗水，繼續(xù)往前跑。她的速度真的很慢，可即使這樣，白子畫還是感覺到陳鈺在努力。她大口大口地喘氣，整個后背都濕了。

“慢點，調整呼吸，把腳抬高一點。”白子畫一邊跑，一邊指點陳鈺。他感覺到她的步子很沉重，仿佛灌了鉛，每邁出一步都那么吃力。

好不容易又跑了半圈，白子畫看見陳鈺的身體開始有些搖晃了，于是大聲說：“慢慢來，跑完兩圈就休息。只剩一百米了，繼續(xù)……”

在白子畫一次次的鼓勵和加油聲中，陳鈺終于跑完了八百米，但整個人就像從水中撈出來的一樣，臉色還有些蒼白。白子畫沒讓陳鈺停下，他扶著她一步一步繼續(xù)往前走。

“謝謝呀！”喘氣正常后，陳鈺由衷地說。

“很棒！這次兩圈跑下來，速度快了點?！卑鬃赢嬅鎸﹃愨暤牡乐x，有點別扭，于是岔開話題，開始夸她。陳鈺的臉紅通通的，可能跑完后熱吧，也可能是由于慚愧。但無論如何，他們之間的冷戰(zhàn)結束了。

五

陳鈺意識到了自己的小心眼，于是在自習課時寫了張紙條遞給白子畫。她寫道：“你作文獲獎，我本該恭喜你的，但我心眼太小，有點嫉妒你，所以出言不遜，見諒！”

白子畫收到陳鈺遞過來的紙條時，有點興奮。他想，陳鈺是個傲氣的女生，她主動道歉了，自己作為男生更要大度一些，于是回了話：“是我先做錯了，我不該違反班級紀律，更不該跟你唱對臺戲。我以后會服從管理，也會繼續(xù)陪你跑步?！?/p>

“我說的幫你補英語的話，一樣有效，我會兌現(xiàn)承諾，在下次英語考試時，保證你能及格，不過，在補課的過程中，你得配合我的安排?！标愨晿纷套痰乩^續(xù)寫道。他們能握手言和是皆大歡喜的事，畢竟是同桌，成天橫眉豎眼的話，誰也不好過。

陳鈺再次把紙條遞給白子畫時，白子畫笑著說：“我們面對面就可以說話，不必你一句我一句寫個半天。我聽你的，爭取英語早日及格。”

“運動上的事，我也聽你的，畢竟你體育好。”陳鈺也轉過頭來說。

他們把紙條遞來遞去時，后排男生就注意到了，他搞不明白這兩個人在玩什么，明明前些天還針鋒相對，怎么遞起紙條來了？后來又聽到他們你一言我一語“我聽你的”“我也聽你的”，他就覺得好笑，于是湊過去問：“你們倆什么情況呀？”

白子畫和陳鈺一起回頭，異口同聲地說：“不關你事！少理?！闭f著，他們禁不住笑了起來，后排男生也跟著笑時，班長大喝一聲：“你們仨當這里是菜市場呀？”

白子畫沖陳鈺做鬼臉時，陳鈺正不好意思地捂住自己的嘴，她都忘了，這是在自習。倆人匆匆低頭，趕緊寫作業(yè)，但彼此偷偷對視，又忍不住咧開嘴笑起來……

或許青春就是這樣吧，在15歲的年紀，收獲掌聲，也要邁過荊棘，會爭爭吵吵，也會互相幫助，把每一個平淡的日子都過得精彩紛呈。個性張揚的年紀，會嫉妒，會生氣，也會和好，大家都是最真實的模樣。

（插圖/知 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