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皮大餡

前情提要：素描課上，陸少爺撩妹手法升級，想代替熱水袋給書翦取暖，不料，慘遭誤會是“熱水袋精”。澳洲邀請賽比賽在即，陸少爺不得不遠渡重洋參加比賽，對書翦說：“想把你捏成小人塞進口袋，一起帶去澳洲?！?/p>

新年第一天，網(wǎng)球隊的幾個核心成員都沒回家過元旦，留在學校要通宵給陸星江辦歡送會。胡承的哥哥在大學城附近開了家清吧，一貫人氣爆棚，還特地給他們在這種人滿為患的節(jié)假日留了最大的包廂。

甫一進門，一幫人就開始瘋狂地點單，秦曄和于海洋湊在一起看一份菜單。小秦同學時刻心系他們隊長，抬頭望向?qū)γ嫔嘲l(fā)上隨意坐著的人：“隊長！你要喝點啥？今天老胡付錢，我們好好宰他一次！”

陸星江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兩杯牛奶?！?/p>

外邊兒大廳里，一片群魔亂舞的嘈雜聲仿佛被突然隔斷，包廂里出現(xiàn)了短暫的幾秒空白的靜默，秦曄揉了把臉，勉強恢復面部表情，咽了口口水：“……不是吧，隊長，這么養(yǎng)生?。俊?/p>

“隊長喝旺財，還是特侖蘇，我投特侖蘇一票！”

“我娃哈哈AD鈣奶不配有姓名嗎？”

胡承打斷他們，笑得有點兒欠揍：“你們這就不懂了吧，隊長這是給我省錢呢，哪像你們一個個不做人?！?/p>

這么說著，他又轉(zhuǎn)頭對陸星江說：“老大，今天其實是我哥埋單，不用給他省?！?/p>

莫名就被冠上了勤儉持家名號的陸少爺，輕飄飄地抬了一下視線，言簡意賅道：“喝多了，明天臉色不好看。”

在場其他人：“？”

您老人家還想怎么好看？

——直到第二天，雙眼赤紅、打著呵欠去機場送人，看見英俊得仿佛自帶光源，不分年齡性別地吸引了方圓幾十米內(nèi)無數(shù)目光的陸星江，坦然自若地幫面前的小姑娘整理好圍巾，秦曄才終于明白那句話是什么意思。

并且，他再一次對自己的定位有了清晰的認識——呵，一個無人關(guān)注、獨自在角落默默燃燒自己、死也死得悄無聲息的電燈泡罷了。

元旦剛過不到一個星期，F(xiàn)大就進入了緊鑼密鼓的期末考試周。因為考完試就直接放寒假了，故而，整個校園里充滿著一種名為“痛并快樂著”的氛圍。

書翦她們寢室是傳說中的“學霸三拖一”，除了魏醒醒外，其他三人的成績都可圈可點，完全不用為考試擔心。

時刻籠罩在掛科陰影下的魏醒醒同學，每天早晨都睡眼惺忪地掛在書翦的身上，讓她把自己拖去圖書館：“嗚嗚嗚，書寶，我下學期開始一定每節(jié)課都認真聽，再也不臨時抱佛腳了……”

哪怕矮了對方快一個腦袋，大力士書翦一邊拖著她，還能一邊騰出手來拿書：“你上學期、上上學期都是這么說的?！?/p>

“住口！杜甫大大曾經(jīng)說過，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魏醒醒義憤填膺。

“嗯……話是沒錯，但這是李白大大說的。”

“啊，你怎么可以這么傷害一個美少女脆弱的心！”

書翦從書里抽出一張寫滿了筆記的紙，順手塞到魏醒醒背包的夾層里，微微揚了揚嘴角：“那美少女需要重點筆記嗎？”

一路都軟了骨頭似的魏醒醒一瞬間雙眸放光，立正站好，伸出雙手按著書翦的雙肩，嚴肅道：“我發(fā)誓，從今天以后，我魏某人的這條命是你的了，不要不行的那種?！?/p>

書翦聞言，眉微蹙，咬了咬嘴邊的軟肉，慢吞吞地說：“這位同學，請你不要恩將仇報?！?/p>

“……”

所幸，教授們考慮到大家都想過個好年，手下留情，并沒有出什么喪心病狂的難題，考試結(jié)束得還算順利。

交了最后一科的卷子，書翦踏出考場，就聽見身旁的魏姓詩人開始吟誦現(xiàn)代詩——

“啊——天空是那么藍，草兒是那么綠，魏醒醒是那么自由——”

周圍一圈人唰唰地把視線投過來，書翦哭笑不得，嘆了口氣，剛想給她捧場鼓鼓掌，身后卻已經(jīng)響起了掌聲。

“好詩！好詩！”

是個男生的聲音，而且意外地很耳熟。書翦扭頭，看見一道高大壯碩的身影逐漸走近，黝黑的膚色在冬天也沒有改善，臉上笑嘻嘻的，倒顯得一排牙齒格外潔白。

“學長？”書翦有點兒詫異，“你也剛考完試嗎？”

來人是跟她有兩個多月沒見過面的體育部部長——周臨。

“對啊，可算是結(jié)束了，再不結(jié)束，我魂兒都要升天了?！敝芘R伸了個懶腰。

他和魏醒醒都是不怕生、自來熟的性子，書翦簡單介紹兩句，他倆就湊到一塊兒了。難得遇到有人這么欣賞自己的詩，魏醒醒朝他一拱手：“壯士，有眼光！”

他謙虛地回禮：“女俠過獎！”

兩人隨即你一言我一句就“詩詞在近現(xiàn)代的演繹與發(fā)展”這一高深話題聊得起勁。

書翦走在他們的后面，眼睛瞥到了隔著一張鐵絲網(wǎng)的一行人影，最前面的那個高個兒娃娃臉，正手舞足蹈地跟身旁的人說著什么，拎在手里的網(wǎng)球拍隨著主人一晃一晃的，一下子就勾起了書翦對某個人的記憶。

考試的這幾天，這一季的直播節(jié)目也結(jié)束了，為了專注于學習，她很少用手機，更沒刷過什么新聞資訊，不知道他的比賽怎么樣了。這點兒緊張擔憂，之前都被她埋在心里的某個角落，被無意地掩蓋過去了，此刻挑起了一角，便很快蔓延，充斥著整個胸腔。

書翦脫下毛絨手套，從書包里掏出手機，在搜索框里一個字一個字地輸入：陸星江。

傍晚是上網(wǎng)高峰點，手機網(wǎng)速緩慢，搜索界面彈出來前，前面兩個一直嘰嘰呱呱個不停的活寶突然像是跟她的腦回路保持了同步。

魏醒醒：“體育部有什么了不起，我們書書可是給陸少爺上課的人。”

周臨腳步一頓，右手握拳，捶了一下左手掌心，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我說怎么有好幾次好像看到學妹跟陸神在一起，看上去關(guān)系還挺好的……”

你知道個屁。

那是挺好嗎？

那明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站在智商制高點的魏醒醒冷漠地想。

周臨卻自以為掌握真相，猛地一轉(zhuǎn)身，對著身后的書翦語重心長道：“學妹！你一定要好好教，等哪天陸神成了世界巨星，就在他的百度百科里寫‘師承書翦，給我們都長臉了！”

一時激動，最后半句話，他還差點說出方言來。

書翦呆呆地應(yīng)聲：“……好哦?！?/p>

魏醒醒：“……”

你們那的人民的腦回路是都這樣天生比別人缺根筋嗎？

考試結(jié)束的第二天，書翦趕一大早的高鐵回了C市。

書父、書母為了迎接自家貼心的小棉襖回歸，做了一桌子豐盛的菜肴，從剁椒魚頭到水煮牛肉，再到毛血旺，把菜里的辣椒籽串一串，差不多也可以繞地球幾分之一周了。

客廳里的電視正停在體育頻道，是書父之前看的，書翦甫一回到家，代表家中最高權(quán)力的遙控器就被書父樂呵呵地交到了她的手里：“爸爸看了預告，今兒個英文頻道放你最喜歡的電影，叫《鋼琴師》還是《鋼琴曲》的……”

書母嗤笑了一聲，毫不留情地嘲諷道：“人家叫《鋼琴家》，我說，書呈譽，你也該補補腦了，趕明兒給你買箱六個核桃回來?！?/p>

“是、是、是，哪能都像我們林老師聰明絕頂?！睍傅挂膊粣?，笑瞇瞇地四兩撥千斤。

“長本事了，書呈譽，你是不是在暗示我頭發(fā)少？”

書翦不知道別人家的父母是怎么相處的，反正她家里這兩位向來是小孩兒一樣，天天拌嘴，但是越拌嘴，感情越好的那種。她覺著自己的吐槽功力大概也算是耳濡目染、家學淵源。

不過，此刻，她整個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電視屏幕上。

CCTV-5正在回播澳網(wǎng)比賽。

上一場比賽剛結(jié)束，屏幕左上角預告了下一場的對戰(zhàn)名單：Lu Xingjiang VS Kris Johnson（陸星江對戰(zhàn)克里斯·約翰遜）。

電視上的對決還沒開始，餐桌另一邊的一輪對決已經(jīng)宣告暫停。

書父難得看到自家閨女對什么體育節(jié)目感興趣，頗為意外，和書母咬耳朵：“咱們寶貝是不是受了啥刺激，怎么看起網(wǎng)球比賽了？”

書母掃了一眼電視，眼睛驀地一亮：“別說，這小伙兒是中國的吧，還挺帥，跟個電影明星似的，越瞧越精神，個兒高，腿也長?！?/p>

“喀喀，”書父試圖拉回妻子的關(guān)注，小聲道，“問你正事兒呢。”

“哎呀，你別整天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的，說不定，習習就是想學點運動項目強身健體，也沒壞處，萬一還能再長高點兒呢，誰讓女兒隨你。”習習是書翦的小名，來源就是“翦”字底下的兩個“習”。

書母說著，雙眼還盯著電視一眨不眨。

“不隨我能長這么高嗎。”書父咕噥了一句，不小心被低頭扒了一口米飯的書翦聽得清清楚楚。

父女倆尷尬而不失禮貌地對視了一眼。

書翦同學無端被當成斗嘴的靶子，心上還被親生父母扎了幾道飛鏢，痛心之下，很快地吃完了飯，主動請纓洗了碗后，鉆進臥室，捧著筆記本電腦繼續(xù)看剛才的比賽。

為了安安心心地看陸星江和那個Kris的對戰(zhàn)，她將手機放在書桌上，并調(diào)成了靜音。

他這次穿了一件草綠色的運動衫搭黑色短褲，澳洲正值夏天，網(wǎng)球場設(shè)在室外，陽光黃澄澄地傾瀉下來，像浸在蜂蜜里過了一圈兒，照在他淺麥色的皮膚上，竟然看起來白了一個色號。

書翦有時候想，上天真的是非常、特別不公平。陸星江明明訓練時經(jīng)常要在太陽下暴曬，結(jié)果膚色和天生有種族優(yōu)勢的歐美人比起來，也不顯得差多少。

鏡頭給了他一個側(cè)面特寫。

畫面中的青年半低著頭，長長的睫毛向下掃，下頜弧度微揚，嘴角微微揚起，笑意并不十分明顯，卻散發(fā)著一種分外……勾人的氣質(zhì)。最上面的扣子沒有扣緊，衣領(lǐng)處露出了一小截線條清晰的鎖骨，他沉沉地吸了一口氣，右手將球向上拋，球擊拍而響，瞬間在半空中畫出一條計算精細的曲線。

“每次看少爺打球就覺得，有的男生連呼吸聲都可以很誘人?！?/p>

腦海中忽然冒出這么一句曾經(jīng)在網(wǎng)上搜索“陸星江”時看到的話，書翦耳根一熱，不自覺地用手指捏了捏。

這場比賽是四分之一半決賽，比起省選拔賽那會兒，對手的水平高出不知道幾個級別。陸星江在國內(nèi)同齡人圈子里本來就是鮮有敵手，那時幾乎是壓制著對方吊打，場面非常殘酷。此時對手水平拔高了，比賽的觀賞性也大大增加。

膠著半個多小時后，比賽進入最關(guān)鍵的搶七決勝局。

Kris長期盤踞在底線，使用的都是大角度的抽球，一拍接著一拍，球帶著劇烈的上旋沖力越過球網(wǎng)直奔而來，陸星江卻并不畏懼。他一向反應(yīng)快，動作更快，觀眾還在提心吊膽的時候，他已然將球再次回擊過去。

在這么嚴肅的場面里，書翦也是很佩服自己，竟然還能想到第一次見面時，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他就已經(jīng)到她面前桎梏住她的事兒。

他們體育生的速度是真的很快。

她分了一秒鐘神，又趕快恢復了注意力，結(jié)果偏巧在這種關(guān)鍵時刻，調(diào)了靜音的手機震動起來。

書翦很少給人留電話號碼，大家平時交流大多都靠微信就足夠了，一個月里，除了搞推銷、詐騙的經(jīng)常來噓寒問暖之外，平均能接到的正經(jīng)電話數(shù)量不超過五通，她也很遺憾，沒能給中國電信事業(yè)貢獻出自己的力量。

她心中困惑，匆匆將手機撈過來，瞥了一眼，來電號碼不光很陌生，甚至來源地區(qū)都不是國內(nèi)。

……詐騙團伙都開始發(fā)展跨境業(yè)務(wù)了嗎？這也太努力了吧。

心中十分感動的書翦當即點了掛斷。

還沒等她放下手機，這個詐騙團伙就再度打來了電話，她略微有點兒生氣了，耐著性子再度掛斷后，正打算把這個電話號碼拖入黑名單時，收到了這人發(fā)來的短信。

“陸星江?！?/p>

書翦：“……”

學長，您什么時候從電腦里鉆出來啦？

被當作詐騙團伙的電話號碼第三次打來電話時，書翦乖乖地按了接聽鍵，并先發(fā)制人地道歉：“學長，對不起，我可以解釋，事情是這樣的……”

她說來話長又長話短說了一圈，最后再度鄭重地道歉：“真的！對不起！”

書翦心里充滿了憂愁。陸姓學長的小心臟那么脆弱，他的比賽好像還沒結(jié)束，萬一這下又被她傷害到了，不能好好比賽了怎么辦？

陸星江沒能領(lǐng)會到她深切的擔憂：“……沒事兒?！彼苷f什么呢，怪自己看上去不像好人吧。

書翦接電話時忘了把電腦上的比賽按暫停，在他倆說話的間隙，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一直都還保持著平和、冷靜、理智畫風的講解員突然激動得像發(fā)了瘋一樣，瘋狂地咆哮道：“陸星江！好球！”

聲音穿透力之大，可以跨越幾千公里兩個時區(qū)，直直抵達陸星江的聽筒。

那端的人聞聲，頓了一下，書翦頓時面色一僵，分明沒有做什么，為什么現(xiàn)在會有一種被抓包了一樣的羞恥感……

她輕輕地咬住下唇，聽見陸星江幾不可聞地笑了一聲，氣息拂在話筒上，沙沙地撩撥著耳膜，像是把心跳的速率也往上撥了一撥，耳根處又開始發(fā)燙。

他說：“這場比賽，我贏了。”

書翦：“？”

這算什么？官方劇透嗎？您是怎么通過一聲“好球”就聽出是哪場比賽的？還是每場比賽都贏了？

向來最痛恨劇透的書翦這次是真的想把電話掛斷了，官方劇透也不行。

她抿住嘴唇，克制住洶涌的怒火：“學長，最近微博有個熱搜話題，你在國外可能沒看到過。說一個寢室發(fā)生了兇殺案，因為上鋪在和下鋪一起看電影的時候，給他劇透了誰是兇手，所以，下鋪一怒之下就結(jié)束了他短暫的人生?！?/p>

剛說完，書翦就后悔了，這么暗示是不是有點兒太明顯？這也太……血腥暴力了？！

“嗯？”陸星江跟她根本不在一個頻道，似乎在忙著看什么，隨口問，“什么電影？”

“……沒什么?！睍鍤夤墓牡匕堰@口氣咽了回去，用手指撥弄了一下桌上盆栽里的小多肉泄憤，“學長，你還在澳洲吧。最近訓練是不是特別忙，找我是有什么事兒要幫忙嗎？”

“訓練？還好……今天休息，我現(xiàn)在在商場，找你是想問你有沒有什么想要的東西，當紀念品?！彼坪跏橇系剿龝芙^，他接著道，“網(wǎng)球社的人都有，他們眼光不好，我就不問他們的意見了，你幫我參考一下？”

話說到這個份上，把她的退路堵得嚴嚴實實，她只好答應(yīng)下來。

掛了電話，打開微信，書翦才發(fā)現(xiàn)在此之前陸星江已經(jīng)給她發(fā)了好幾條消息，只不過她剛才都沒發(fā)現(xiàn)。他又拍了幾張商場的照片發(fā)了過來，她開始仔仔細細地幫他挑選。

或許是真的很信賴她的審美，無論書翦說什么，陸星江的回答都是“好”，乖得像等待老師發(fā)糖果的幼兒園小朋友。

書翦把跑偏的思緒扯回來，認認真真地打字：“這個花瓣形狀的綿羊皂也挺好看的，小姑娘應(yīng)該都喜歡，學長，你可以給社里的女生帶?！?/p>

這次那邊的人遲了一會兒才回復，書翦看著屏幕頂端那行“對方正在輸入……”顯示了大約一分鐘。

新消息傳來。

是一條語音消息。

幾分鐘前才打過電話，書翦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現(xiàn)在還對要聽到他的聲音有點兒緊張。

她點開語音消息，他懶洋洋的聲音從聽筒傳來，有笑意一寸一寸地彌散出來，說的是請求的話，語氣卻好像是勾引著人必須要答應(yīng)似的。

輕微的吐息聲掃過她的心尖，酥酥麻麻的，帶著點兒癢，像春日里滿城翻飛的柳絮。

“所以……小姑娘，可以給我你家的地址了嗎？”

陸星江一定是個不正經(jīng)的人，否則，怎么會連普普通通的“小姑娘”三個字，都被他說得這么曖昧不清。

書翦用手背貼了下臉頰，溫度燙得她一激靈，霍地站起身來，把密閉的窗戶推開了一點兒——肯定是因為室內(nèi)空氣不流通，才會讓她的臉這么熱。

她家住在小高層，幾十米的高空冷空氣強烈，一秒就讓人恢復了理智。

書翦把地址發(fā)過去時，心態(tài)已經(jīng)自我調(diào)整好了，再度還原回了“普通學妹加半吊子老師加應(yīng)該算是朋友”的正直立場：“學長，再過兩周就過年了，你還回國過年嗎？”

“下周總決賽，如果順利的話，會回去的。”他略一停頓，“如果不順利……”

書翦的一顆心像是隨著他的語調(diào)被提了起來：“那、那會怎么樣？”

“不順利也會回去的……”話雖這么說，書翦卻覺得他的語氣里沒有絲毫對比賽結(jié)果的懷疑，明明自信滿滿，還要逗她，“到時候，小書老師記得要安慰我呀?！?/p>

比賽在下周二，還有五天時間。

書翦頭一次為比賽這種事感到焦慮。她雖然上學上得早，但是，很好地繼承了父母的優(yōu)良基因，連高考都是簽了半保送合約的，從小到大基本沒為自己的事兒發(fā)愁過。

可陸星江不一樣。

這次是陸星江網(wǎng)球生涯中參加的第二次U24邀請賽。

書翦看過新聞，知道他第一次參加這個比賽是在三年前。那時他才滿十八歲，剛剛到比賽規(guī)定年紀的下限。

那次比賽中，如今世界網(wǎng)壇赫赫有名的大滿貫得主Richard Aaron捧得了金杯，陸星江位居第三。

以他當時的年紀來看，那已經(jīng)是一個國人前所未有過的成績了，哪怕放眼世界，這樣的網(wǎng)球天才也屈指可數(shù)。Richard大他五歲，是最后一次參加U24了，直言很期待他的成長，希望未來有機會能在其他比賽中再次和他交手。

可是，賽后回國接受采訪時，陸星江并沒有表現(xiàn)出一絲喜悅，甚至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之內(nèi)都沒有再度參加國際比賽。

沒有人知道原因，網(wǎng)上的猜測不少，可是，并沒有一個得到證實。

直到時隔五年，陸星江再度出現(xiàn)在澳洲的比賽場上。

決賽體育頻道并沒有比賽的實時直播，微博上零星有身處比賽現(xiàn)場的人發(fā)了一些相關(guān)信息，底下充滿了粉絲啊的尖叫。

書翦也想啊了，像小時候追電視劇追到大結(jié)局，卻被媽媽趕去睡覺，第二天只能跟同樣錯過大結(jié)局的小伙伴苦兮兮地聽別人討論。

寢室微信群里，魏醒醒和林芝還在瘋狂地刷“我快撐不下去了”的表情包。

手機屏幕的光線刺得她有些眼暈，她抬手揉揉額角，困倦地只想打呵欠，強大的生物鐘催她去補了個午覺。

她再睜開眼睛時，窗簾外已經(jīng)幾乎沒什么光線了，室內(nèi)一片暗沉。冬天本來就是晝短夜長，有時下午四五點鐘，天就差不多黑下來了。

書翦一時無法分清究竟是什么時間，心往下一沉，剛摸過枕邊的手機想看下時間，屏幕最上方那條消息就映入眼簾。

啊菠蘿：小書老師，我贏了。要不要給我什么獎勵？

時間顯示是下午六點過三分。她推算一下時間，大約是他那邊比賽剛結(jié)束下場，就給她發(fā)了消息。

下面緊跟著相隔五分鐘的微博熱搜信息：陸星江奪冠。

書翦盯了屏幕半天，后知后覺地摸了摸臉頰，不知道什么時候，嘴角就揚了起來。

好啦。小書老師大度地想：好像也可以原諒他的劇透了。

三天后的早晨，書翦剛起床沒多久，就收到一個快遞小哥打來的電話。

快遞小哥好像感冒了，壓著聲線，甕聲甕氣的，書翦勉強分辨清楚他在說什么，隨手從衣架上拿了條圍巾系上，又戴了頂毛茸茸的帽子，下樓和他會晤去了。

小區(qū)里綠化很好，植被覆蓋率高達百分之九十，隔幾步路就是一個小花園，哪怕是到了冬天最冷的時候，也有幾盆小花兒生命力頑強，開得旺盛、如火如荼。單元樓下，門邊上還栽了幾棵蠟梅，香味兒淡淡的，卻讓人聞了渾身舒暢。

最近幾天風大，把幾根蠟梅枝都刮得禿了，書翦帶了個小包，準備拿了快遞，拾點兒掉在地上的花瓣回去做成干花當書簽用。

樓道里透著股濕冷的氣息，書翦搓了搓手，推開樓下的防盜門，三兩步跨下臺階，左右張望了一下，就看見站在蠟梅樹旁的男生。

早上八九點，太陽還沒露出來，天光泛著一點兒淡薄的薄荷色，清冷得不近人情。快遞小哥背對著她站著，隔著錯雜的枝葉望過去，身高目測高她有……二三十厘米。

這一定是個假的快遞小哥！

書翦憤憤地想著，再仔細地看了看，忽然發(fā)覺有哪里不太對勁。

你們快遞小哥現(xiàn)在都穿得這么好嗎……

身材也這么好……

氣質(zhì)也這么非同凡響……

書翦放慢了腳步，幾乎一步一挪地走過去。在和他相距大約一米距離的時候，他耳朵靈，聽見動靜，轉(zhuǎn)過身來，如墨染就的眉毛微挑，一雙桃花眼亮得不可思議。

暌違一個月、剛拿了冠軍、最近在微博像轟炸了一樣被無數(shù)少女一口一個“男朋友”叫著、讓熱門微博下面的評論被“教練我也想學網(wǎng)球”淹沒的人，就這樣毫無防備地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

書翦眼睛眨啊眨，有那么一瞬間，以為自己在夢游，蜷了蜷手指，有點兒想伸手摸一摸，看是不是幻影。

她微仰著頭看前方的人，粉嫩的唇瓣微啟，整個人看上去懵懵懂懂的。她頭上戴著一頂兔耳帽，此時兩只粉白的長耳朵耷拉下來，和主人一樣，又呆又萌。

氣氛好像凝滯了三秒鐘。對方再也忍耐不下去了一樣，長腿一邁，迅速拉近了距離，低頭看她。

鼻腔里繚繞著若有似無的雪松香，書翦張著嘴，短短幾秒鐘里，思路從“你怎么會在這里”一路跑偏到“你怎么喜歡這個味道的香水”，最后脫口而出的是：“學長，你怎么兼職來做快遞上門服務(wù)了？”

陸星江是賽后采訪結(jié)束，直接訂了機票從澳洲飛過來的。

從拿到她的地址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jīng)計劃好了要來C市見她一面。一個月沒見，哪怕能在他找各種理由的情況下聽她說說話，對他而言，也太過難熬了。

一顆在決賽時都沒有驚慌到急劇加速跳動的心臟，在樓下等她下來的時間里，跳得越來越快，淹沒了耳畔一切聲音，直到她走來。

轉(zhuǎn)過身，他看見歪著腦袋向他這里投來視線的小姑娘時，聽見一個聲音嘆息著說：幸好你來了。

“嗯?！彼旖枪戳斯矗諗苛诵牡姿衅鸱懙那榫w，桃花眼直直地盯著她，“為你量身定制的服務(wù)?！?/p>

這話的尾音上揚得纏綿，可書翦照例跑偏了重點：“學長，你的聲音……沒出問題啊……”她忽然想到什么，飛快地從口袋里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剛剛的來電記錄，迷惑道，“你換電話號碼了嗎？”

“剛回國，手機卡沒來得及換回國內(nèi)的，還不能用。電話是找路人借了手機打給你的。”他這么解釋。

至于聲音呢……大概也是想“詐”她一下，給她一個驚喜。她看見他左臉上寫著“驚不驚喜”，右臉上寫著“意不意外”，如是想。

說話的空當，陸星江把手上拎著的、包裝精致的米黃色禮品袋遞給她，她道了聲謝接過，又想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你這么來，萬一我今天不在家怎么辦？”

他雙手插在口袋，臉上的表情閑適中帶著點云淡風輕：“我問過人了?！?/p>

問過人了？

書翦怔了兩秒，快速反應(yīng)過來。

——前天晚上，魏醒醒特地來問過她今天是不是在家，說要給她送個東西，那時她打探了很久，一向嘴巴像漏斗一樣的魏醒醒竟然頭一回守口如瓶，硬是沒給她透露一點兒消息。

原來是在這等著她。

真是下了好大的一盤棋啊。

“今天來這兒除了給你送禮物，其實還有一件事?！彼従彽?。

書翦了然地點點頭，她從一開始壓根就沒想過陸星江是專門來看她的，心里也一直默認他只是順道過來給她送個東西，至于什么“量身定制的服務(wù)”，她也早已習慣了她這位陸學長的不正經(jīng)與滿嘴跑火車。

于是，她不假思索道：“那學長你要去什么地方，我可以給你指路。你以前來過C市嗎？這里可繞了，特別容易迷路，高架橋每年都在修，七拐八繞的……”

她的聲音又輕又軟，呵出來的白霧散在風里，被她用手輕輕攏住。

想去你家坐坐。陸少爺把話咽進了嗓子眼里，不無遺憾地說：“倒是確實需要你來指路?！?/p>

書翦睜大眼睛，一副隨時待命的模樣。

“另一件事，就是來問你要比賽贏了的獎勵?！彼e散道，“我第一次來C市，不知道該去哪里逛逛比較好，想要一個當?shù)氐南驅(qū)А！?/p>

“我覺得，小書老師就很適合當這個向?qū)?。?/p>

“……?。俊睍宕翥读艘粫?，還在狀況外。

他的嘴角提起點兒弧度，笑起來，垂著眼睛看她：“快遞小哥今天想罷工出去玩了，還想拉著這位顧客一起，行不行？”

陸少爺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千里迢迢過來的時候，完全沒想到在自己提出一個如此合情合理的請求后，會被人撂在原地整整三分鐘，不，他低頭看了眼手機屏幕，四分鐘了。

書翦在弄清楚他的來意后，瞬間做出反應(yīng)——轉(zhuǎn)身，推開單元門，回家——雖然之前還丟下了一句“等我一下”。

可這已經(jīng)足夠讓陸少爺給自己加一場“雪花飄飄，北風蕭蕭”的戲了。

拿了兩個口罩、背著包的書翦，跑下樓看見的就是這么落寞又凄美的一幕：“……”

怎么自己就不知不覺成了個負心漢。

她晃晃腦袋，甩出了這個可怕的想法，把那個咖啡色的口罩塞到陸星江的手里：“學長，你現(xiàn)在是公眾人物，出去玩還是遮一下臉吧。這個口罩，我買來，還沒有用過的。”

其實，網(wǎng)球在國內(nèi)并不是一種特別大眾的運動，而且運動員本身也不像明星那樣，三天兩頭在公眾面前晃蕩，再怎么好看的一張臉于路人而言，也就是多看兩眼、回頭率高一些罷了，能一眼認出他是誰的還是少數(shù)。

陸星江一直是這么認為的。

他回國坐飛機走的是VIP通道，將行程隱瞞下來，沒告訴任何人，又有專門的司機開車把他送到這里，一路上沒碰見幾個人。剛剛借手機給他的是個大爺，也不認識他，故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再次在微博卷起了幾輪腥風血雨。

他知道小姑娘的好意，偏偏要曲解一下：“不想讓別人看到我的臉？”

這話聽上去怪怪的，卻好像也沒法反駁，書翦點點頭。

陸星江彎了彎眼睛：“不會被認出來的。”

話音沒落下，一個看上去像是剛晨跑回來的大哥就噌地一下跑到他們的面前，神色激動：“你是不是、是不是那個陸星江！我這兩天一直在看你的比賽，能不能給我簽個名啊！”

這大概是史上最快的一次打臉了。

下期預告：陸星江的巨大“驚喜”砸得書翦不知所措，C市之旅驚險連連。送書翦回家的路上，陸少爺還迎面撞上了未來岳父，深感自己追妻路漫漫。另一邊的助攻小分隊里，秦曄等人也想出了新招。然而，正當此時，有個想捆綁陸少爺炒作的女主持出現(xiàn)了……下期連載詳見《花火》5B，也可以加《花火》B試讀QQ群920849579，和我們一起討論劇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