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游

關于運河

關于源頭，從通州回到揚州是徒勞的

一條船走過的路，在水波上褶皺

一個人在尋找的路上，水波褶皺于臉頰

運河流著流著，就在拐彎處干涸了

時間也會彎曲，想拉直運河是徒勞的

那些纖繩拉直時，腰身正彎曲下去

一個纖夫用一生證明一個答案

運河上畫滿一個問號，又一個問號

沒有誰明白，都不過是運河上的一滴水

打撈沉船也是徒勞的，你要重新挖一遍

記憶太深，那些瓷器上的光澤已破碎

一個浪頭制造的慘案，比運河宏偉

你必須走在最窄處，走進運河的咽喉要道

最細的地方，有故事的細節(jié)等你挖掘

歷史總那么粗糙，想還原真相是徒勞的

你只能看到歷史大致的流向，像運河

你只能知道，一條河流由兩條河岸構成

一些人把泥土刨開，也把自己刨開

你知道不知道，穿過運河

其實，你是在一個倒下的人身體里穿過

所有的剖開，最終都淪為了埋葬

比如，一個人像運河剖開自己

想以誠對誠，多么徒勞

誰也不能對抗時間，運河也不能

相對于死亡，讓運河活著的是流水

讓一個人活著的，是內心流淌的血液

運河干涸，像不像一具高大的死尸

橫臥人間，像不像一件青花

已經摔碎了，泥土要借助風的手

一寸一寸，將它埋好

（選自《觀州風》2018年12期）

畫境之一

我有一塊良田在天上，種滿柿子樹

黃昏一來，秋天的柿子就熟了

我有一座水晶的小屋，空了多年

風不要吹，我要等著接這些柿子回家

有多少，就裝多少

多年后，你們可以發(fā)現很多琥珀

只愿此刻風不吹，水晶的家里

燈籠高懸，星星的孩子正在回家的路上

畫境之二

群山裝進心里，就是連綿起伏的心事了

只有如此，遠方才不會輕易退潮

我需翻山越嶺，才能抵達夢里的桃園

風浪再大，也會為那葉扁舟讓路

心事如石頭，壘得再高，也要為你讓路

我有萬畝畫卷，卷成一米七六的我

此時胸口起伏不定，如河堤開始彎曲

那定是你撐一支竹篙，向我駛來

畫境之三

我為尋找這面鏡子，才來此地

看到這片湖水，身影就有安身之處了

以明亮儲藏明亮，以純凈儲藏純凈

以一葉扁舟，儲藏遠方

彩云之南，是傍晚

容我在水里，種下一段藕

誰也不能打碎這片水晶做的平靜

我只想穿過你的嘴角，看那朵盛開的蓮

畫境之四

來了，先不走了

走累的人，需要一個休憩的石凳

石凳不一定是石頭做的

也許是冰，是一段橢圓，微涼的夢

眾人都在水里，在船上

唯你在堤岸，喘口氣繼續(xù)前行

游累的人，站上水面

為什么還要安上鰓，重新回到水中

只有你，把鰓化成滿頭長發(fā)

過濾的風就變軟，變細，供你輕輕喘息

（以上選自《影響者》2018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