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琳
2019年3月7日的《紐約書評》網(wǎng)站上,刊載了愛德華·曼德爾森針對喬治·哈金森的著作——《直面深淵:1940年代的美國文學和文化》的書評,題為《災難時代的閱讀》。
曼德爾森指出,在目前的解讀中,二戰(zhàn)前后的1940年代主要呈現(xiàn)出兩種面目:在流行媒體的“懷舊”中,它是偉大的時代;而在學界那里,它代表的是美國試圖以帝國主義的方式來向后殖民世界灌輸所謂“普世價值”。然而哈金森論著的特點之一,就是與這樣一些流行的說法對話,因此“恰恰相反”或者“未必如此”這樣的句子,就常在該書中出現(xiàn)。
哈金森的研究指出,在1940年代的美國,文學還是至關重要的,當時,美國民眾不分階級和背景,似乎都如饑似渴地投入到小說、戲劇和詩歌之中,以求對個人經(jīng)驗的重新把握。而到了1940年代末,文學的重要性一落千丈,這當然可以歸因于其他大眾媒介的興起,但更主要的原因在于,1940年代美國文學之所以如此重要,是因為它所關注的經(jīng)驗與每個人都有關,因此對每個人都有意義——那一時段的文學一方面承認某種共通經(jīng)驗,一方面也認為每個人對此都有獨特的體驗;而1940年代末的美國文學,卻主要成為了受到大學支持的專業(yè)化寫作,其與一般民眾之間的關聯(lián)如何,也就成了疑問。
而關于1940年代的美國文化,哈金森也有話要說。眾所周知,關于那一時代的美國文化,霍克海默和阿多諾曾在其名作《啟蒙的辯證法》中用“文化工業(yè)”來加以解釋,但在哈金森看來,這一解釋可能存在問題,因為霍克海默和阿多諾的論述實際上假設美國的階級體系與中歐一致,因此美國的大眾文化也像歐洲的媚俗之作一樣,是由其經(jīng)濟領主強加到破落大眾之上的。然而美國的大眾文化,其實是由不同階級、借助各自不同的資源創(chuàng)制而出的,因此是他們自己的文化——這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阿多諾所憎惡的爵士樂;另一方面,美國的流行藝術又大量吸收了先鋒派的視覺和文字技術,這一點,當時的歐洲藝術少有可匹敵者——比如,《蝙蝠俠》漫畫就采用了表現(xiàn)主義電影和現(xiàn)代主義排版術的風格。對霍克海默和阿多諾來說,大眾文化威脅到了藝術的“否定”功能(它使得人們可以從相對自主、疏遠的立場來批判性地看待意識形態(tài)的日常運作),但哈金森的分析表明,戰(zhàn)爭已經(jīng)激發(fā)出了某種更具自主性的美學,它使得作家從隔離走向充滿激情的參與,而這種“參與式”的藝術是否因此喪失“否定”功能,卻還很難說。
在曼德爾森看來,哈金森并非想要重返1940年代,但他羨慕當時的文化,因為它為揭露當時之不公的實話留出了空間,并且也為改善這不公做出了努力。哈金森想要挑戰(zhàn)的,是我們關于美國1940年代文化和文化的一切成見,因為在他看來,它既出人意料,又鼓舞人心——它的能量,還遠遠沒有被耗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