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國平
南柳村西南角有塊扁擔(dān)狀的地,一直撂著荒。
這天一大早兒,木瓜去了那塊地,一步一步地丈量起來。還沒量到半截,一輛黑轎車“吱”地一聲在地頭停下。大國從車?yán)镢@出來,一邊跑,一邊吆喝著:“主任也在這啊,俺正找你?!?/p>
木瓜瞥了眼大國,沒吱聲,狠狠踩一下腳下過膝的蒿草。暗忖,這小子,比狗耳朵還靈。
大國掏出一支煙,屁顛著跑到木瓜跟前,說:“主任啊,這塊地可是俺家的?!?/p>
木瓜接過香煙,不溫不火慢地瞪了一眼大國說:“這塊地咋會是你家的?”
“不信去問俺爹!”大國拍著胸脯說:“土地承包那年,是俺爹起早貪黑墾出了這塊當(dāng)時無人要的荒地?!?/p>
木瓜咂了一口煙,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這事我不清楚,還是找你爹親自來說吧?!?/p>
大國急忙上車,就見小刀騎著一輛摩托,一陣風(fēng)似地沖來。人到地頭,霹雷一嗓門:“這塊地是俺家的!”
木瓜跟沒聽見一樣,只顧彎腰去捉一對在草葉上掐架的螞蚱了。
大國震得耳朵嗡嗡直響,走下車一把扯住小刀:“瞎扯!你常年在城里搞裝修,地啥時成了你家的啦?”小刀理直氣壯地指了指那塊地,說:“那些桑樹就是俺娘種的?!?/p>
大國仔細(xì)一瞅,地里還真有幾棵枯黃的桑樹隱在蒿草叢中。這才想起,他不種地了,要進(jìn)城開飯館,小刀他娘找過他,想要那塊地種桑養(yǎng)蠶。地不白種,給錢。他開店手頭正好缺錢,便順坡下崖,給了小刀娘??墒?,現(xiàn)在這塊地變成金疙瘩了。
大國一口咬定:“桑樹是你娘栽的不差,可地當(dāng)時俺是租給她的?!?/p>
小刀氣呼呼地推開大國:“胡說,你當(dāng)時拿了錢,就把地轉(zhuǎn)給俺娘了?!?/p>
隨后,兩人就像兩只爭食的狗撕扯成團(tuán)。
木瓜把煙巴一掐,厲聲喊道:“都打住,瞧你倆這熊樣,還要爭得頭破血流??!趕緊去把老人都找來,當(dāng)面對證?!?/p>
兩人一聽,這才撒手,氣沖沖地離開那塊地。木瓜瞧著他倆的背影,笑瞇瞇給老婆打了一個電話,說,給老人辦好飯,按計劃行事。
中午時分,木瓜慢騰騰地走到村頭。就見,大國迎面從車?yán)锪R罵咧咧地鉆出來,說急死人,他爹不知瞎跑哪去了,找了整個上午,也沒見個屁影。木瓜搖搖頭,說這事就難辦了。大國連忙把木瓜拽上車,去了縣城的一家酒店。
到了傍晚,小刀一臉沮喪找到木瓜,說有人看見他娘在縣城撿破爛,可整個縣城找遍了,也沒找到。木瓜說沒有人證咋行?小刀二話不說,把木瓜拉到了鎮(zhèn)上的一家酒店。
這一天,木瓜連喝兩頓酒。
隔日,南柳村為了占地的事,專門召開村民大會。大國跟小刀像兩只剁了尾巴的猴子一樣站在最前面。木瓜卻慢條斯理地大講了一通留守老人的養(yǎng)老問題。最后,才像吊足了胃口一樣,重重地咳嗽了幾下,說:大伙可能都聽說了,省里新建的一條高速路,要占用咱村西南那塊扁擔(dān)地,那塊地一共是六畝三分,經(jīng)村委研究決定,占地款歸全體村民共有。
大國和小刀一聽,像兩頭挨了一響鞭的驢,立馬撂了蹶子,指著木瓜罵:“地明明是俺家的,憑啥共有!酒都倒你狗肚子里去了?”
“你們倆還別跟俺來這個里格楞,咱一碼兒歸一碼兒,俺喝酒是情分,你倆的爹娘在俺家連吃帶喝,還沒跟你倆要伙食費?!蹦竟虾孟裨缇皖A(yù)料著兩人會鬧這一出,神色淡定地說:“不是俺做這個官為難你倆,好好豎起耳朵到村里聽聽,誰不在背后罵你倆沒爹沒娘,常年在城里, 都掉進(jìn)錢眼里去了?!?/p>
這時,從村委辦公室里顫顫巍巍地走出兩個老人,正是大國的爹和小刀的娘。兩位老人瞅見自己的兒子,氣得渾身直打哆嗦。
大國的爹指著大國,破口大罵:“你個畜生,還有臉回來,這么些年要不是木瓜和老少爺們照看著,俺死在家里都沒人知道?!?/p>
小刀的娘只顧擦鼻子抹淚,半天才說出一句:“你只想著那塊地,咋就沒想著娘的死活哩?!?/p>
說著,兩位老人把話題一拐,說起那塊荒地的事。原來,木瓜跟他倆商量好了,村里的留守老人太多,想把占地款用來建一所養(yǎng)老院。他算計著大國和小刀會來鬧事,就跟他們合計好唱了這一出戲。
大國和小刀羞愧萬分,灰溜溜地走人。
占地款撥下后,南柳村的敬老院很快建成。剪彩那天,大國捐獻(xiàn)的被褥,小刀捐獻(xiàn)的桌椅。木瓜扯著兩人的手說,這么做就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