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晨暉 崔巍川 王娟

摘要：長期人壽保單具有現金價值，當投保人要求退保時即可獲得相應的保單現金價值，但是若發(fā)生投保人資不抵債等情形時，人民法院能否強制執(zhí)行投保人保單的現金價值進行債務清償呢？這一問題目前尚存在爭議，未解決此問題，我們引入案例分析，并對人壽保單現金價值的相關屬性以及其執(zhí)行方式進行討論。

關鍵詞：人壽保單? 現金價值 執(zhí)行方式

一、案情簡析

2016年5月29日，一輛三輪摩托車撞上了停在路上的一輛重型貨車，事故造成了主駕駛陳某受傷以及副駕駛的楊某當場死亡，事后公安交警部門判定主駕駛陳某以及貨車司機曾某承擔本次事故責任，死者楊某無責任。后經法院審核判決，曾某、陳某分別應該賠償楊某及其家屬各項損失共計8.5萬余元和16.9萬余元。但判決生效后，因二人名下均未有足夠的賠償金額，未履行賠償責任。后得知，主駕駛陳某投保過兩份 “生命財富寶一號年金保險”人壽保險。法院要求保險公司協(xié)助辦理退保、執(zhí)行等事項。但保險公司不予理賠，原因是人壽保險具有人身專屬性，不可作為投保人償還債務使用。后法院經審核查詢認為，在投保期限內未發(fā)生保險事故的，保單的現金價值應歸投保人即陳某所有，法院有權強制執(zhí)行此判決，故駁回異議申請。①

二、爭議焦點

人壽保單的現金價值可否強制執(zhí)行。

三、法理分析

（一）人壽保單現金價值的相關屬性

1.現金價值的產生。人壽保單的現金價值即人壽保險的退保金額，又稱保險“退保價值”或保險的“解約退還金”，因人壽保單具有儲蓄性，在長期的人壽保險合同中，保險人受保險合同約束，需要提取儲存一定數額的責任準備金。當被保險人在保險有效期內因故要求解約合同或退保時，保險人應按照規(guī)定，將提取儲存的責任準備金減去一些扣除費用等必要的費用后，將余額退還給被保險人，那么這部分余額就是解約金，即退保時保單的現金價值。

2.現金價值的權利歸屬。若投保人的資產無法償還債務，并且其人壽保單的現金價值屬于投保人的財產時，我們才可討論法院能否強制執(zhí)行人壽保單的現金價值。

在投保人、被保險人與受益人三者中，保單現金價值應屬于投保人所有。首先，由現金價值的產生依據可以知道，現金價值實際上是投保人繳納保險費的逐年余額積累，投保人承擔了繳納保險費的義務，對于保險費的余額具有所有權，即基于保險費產生的現金價值應當屬于投保人。其次，被保險人是保險合同的關系人，是保險合同的保障對象，其權利范圍受保險合同或法律規(guī)定的限制，通常情況，若合同或法律無特殊規(guī)定，則被保險人并不能獲得現金價值。受益人由投保人或被保險人指定，享有保險事故發(fā)生后的保險金請求權，對于保險事故發(fā)生前的事由，如繳納保險費等，通常不承擔責任，故對于保費的現金價值無請求權，現金價值并非受益人所有。

最后，根據《保險法司法解釋（三）》第十六條規(guī)定：保險合同解除時，投保人與被保險人或者受益人為不同的主體，被保險人或者受益人要求退還保單現金價值的，人民法院應不予支持，但保險合同另有約定的除外。②以及《保險法》第四十三條規(guī)定：投保人故意造成被保險人死亡，傷殘或者疾病的，保險人不承擔給付保險金的責任，投保人已交足二年以上保險費的，保險人應當按照合同約定想起他權利人退還保險單的現金價值，其他權利人按照被保險人、被保險人繼承人的順序確定。③由此可以得出結論，保險合同現金價值原則上屬于投保人所有，并屬于投保人的財產，存在被用于償債的可能性。

（二）強制執(zhí)行現金價值的可行性分析

1.現金價值是否具有人身專屬性。保單現金價值是否屬于法律所規(guī)定的專屬債權，是否屬于最高人民法院規(guī)定的不得查封、扣押、凍結的財產是我們重點討論的問題。

若保單現金價值屬于投保人的財產憑證，并且不屬于法律列舉的不得查封、扣押、凍結的財產范疇，那么法院則有權利對其采取強制執(zhí)行措施。若保單現金價值依附于保險合同，屬于投保人專屬債權，其他人無處分權利，那么法院則不得強制執(zhí)行保單現金價值。

那么保險合同則是投保人的財產憑證，而保單的現金價值并不是投保人所屬。首先，人壽保險合同雖然是以人的壽命和身體為保險標的，但壽險合同的現金價值是由投保人繳納的保費及其投資所產生的利息構成，現金價值實質屬于投保人投資所獲得的財產收益，因此對于現金價值的處置屬于財產處置范疇，而非人身權的范疇;其次，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一）》第12條中的規(guī)定：專屬于債務人自身的債權，是指基于扶養(yǎng)、撫養(yǎng)、贍養(yǎng)、繼承等關系產生的給付請求權和退休金、勞動報酬、養(yǎng)老金、安置費、人壽保險、撫恤金人身傷害賠償請求權等權利。④可見，人壽保險合同的現金價值并不在法律規(guī)定的專屬債權范疇內，而且，保單上承載的權利包括保險合同解除權是合同上的權利，不具有專屬于人身的性質，因此現金價值不具有人身專屬性，能夠作為執(zhí)行標的。

2.現金價值是否屬于投保人的財產權益。第一，正確理解保險單的現金價值。人壽保單的現金價值是指帶有儲蓄性質的人身保險所具有的價值，由投保人繳納的保費及投資收益形成，其實質是投保人的財產權益。同時，現金價值具有貸款、分紅功能，現金價值是投保人進行貸款和分紅的依據，因此壽險保單的現金價值屬于投保人的財產。

第二，關于財產權益的規(guī)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民事執(zhí)行中查封、扣押、凍結財產的規(guī)定》第二條規(guī)定⑤以及第五條規(guī)定⑥，以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民事執(zhí)行中拍賣、變賣財產的規(guī)定》第一條規(guī)定：在執(zhí)行程序的過程中，被執(zhí)行人的財產被扣押、凍結、查封后，人民法院應當及時進行拍賣、變賣或者其他等執(zhí)行措施。⑦由此而知，保險單的現金價值屬于投保人的財產權益，且不是投保人及其撫養(yǎng)家屬所必需的生活物品生活費用，人民法院可以采取強制措施予以執(zhí)行。

基于以上問題的討論，人民法院強制執(zhí)行壽險保單現金價值的行為實質上是替代投保人對其所享有的財產進行強制處置，從而償還投保人所欠債務。因此，壽險保單現金價值可以作為人民法院強制執(zhí)行的標的。

（三）如何正確執(zhí)行保單現金價值

1.保護被保險人、受益人的權益。人壽保險單的現金價值屬于投保人的一般財產權益，但人壽保險同時在一定程度上還具有保障受益人的功能，因此投保人的債權人與受益人之間的利益保護便成為能否執(zhí)行保單現金價值的重要探討問題。

根據《保險法》第十五條規(guī)定：除本法另有規(guī)定或者保險合同另有的約定外，保險合同一旦成立，投保人有解除合同的權利，但保險人不具有。⑧以及《保險法》第四十七條規(guī)定：若是投保人解除的合同，保險人應當自收到解除合同通知之日起三十日內，按照合同約定退還保單的現金價值。⑨可知，在保險期限內，投保人通過單方面解除合同可以獲得保單現金價值?，F金價值是投保人所享有的財產權益，并且可以隨時提取。

當投保人與受益人一致時，保單現金價值作為強制執(zhí)行的標的不會損害第三人利益，人民法院執(zhí)行過程較為簡單;當投保人與受益人不一致，或者保險合同沒有指定受益人且投保人與被保險人不一致時，該合同便具有了利他性，被保險人或受益人可以依據合同享有保險金請求權。若保險單現金價值被強制執(zhí)行，必然會損害被保險人及受益人的相關期待。因此，法院在判決是否強制執(zhí)行現金價值時，可基于《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三）》第十七條的規(guī)定：若投保人解除了保險合同，當事人以其解除合同未經被保險人或者受益人同意為由主張保險合同解除無效的，人民法院應不予支持，但被投保人解除合同的，保險人應當自收到解除合同通知之日起三十日內，按照合同約定退還保險單的現金價值⑩。但保險人或者受益人已向投保人支付保險單的現金價值的款項并通知保險人的除外。因此如果被保險人或者受益人要求維系合同效力并將現金價值所對應金額交于法院替代執(zhí)行的，人民法院可對保險單的現金價值不再提取。筆者認為這是對于壽險合同中受益人、被保險人的權利保護。但案例中投保人與受益人具有一致性，因而不存在對被保險人或受益人的利益保護問題。

2.不同保險合同的現金價值區(qū)別對待。為何案例中法院強制執(zhí)行保險單的現金價值呢？依據在于案件涉及的保險單現金價值不具有人身專屬性，屬于投保人的財產權益且不是被執(zhí)行人及其所撫養(yǎng)家屬所必需的生活費用，因此可以被強制執(zhí)行。但對于一些具有養(yǎng)老、生存、教育保障功能的特殊人身保險合同，其現金價值不宜采取強制執(zhí)行的方式，這是基于社會穩(wěn)定性及保險業(yè)健康發(fā)展的考慮。對于具有純粹儲蓄性的保險來說，保險就是一種儲蓄行為，保單現金價值就是投保人的財產權益，可作為標的強制執(zhí)行;對于具有養(yǎng)老等具有社會功能的保險，應對其保單現金價值進行測量計算，扣除其作為基本生活費用的現金價值后進行強制執(zhí)行。

四、總結

人壽保險的現金價值不具有人身專屬性，屬于投保人的財產權益，人身專屬性在被保險人身上，當投保人的債務無法償還時，人民法院可以強制執(zhí)行保單現金價值用來償還債務，用來保障債權人權益。但是，應當區(qū)別對待不同保單現金價值，對于保障功能遠大于投資收益功能的保單，人民法院在執(zhí)行保單現金價值過程中應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注釋：

①案例來源：余建華.浙江法院成功強制執(zhí)行保單投保人現金價值.人民法院報，2017-09-06（003）.

②《保險法司法解釋（三）》第十六條

③《保險法》第四十三條.

④《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一）》第12條。

⑤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民事執(zhí)行中查封、扣押、凍結財產的規(guī)定》第二條規(guī)定：人民法院可以查封、扣押、凍結被執(zhí)行人占有的動產、登記在被執(zhí)行人名下的不動產、特定動產及其他財產權.

⑥《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民事執(zhí)行中查封、扣押、凍結財產的規(guī)定》第五條規(guī)定：人民法院對被執(zhí)行人下列的財產不得查封、扣押、凍結：（一）被執(zhí)行人及其所扶養(yǎng)家屬生活所必需的衣服、家具、炊具、餐具及其他家庭生活必需的物品;（二）被執(zhí)行人及其所扶養(yǎng)家屬所必需的生活費用。當地有最低生活保障標準的，必需的生活費用依照該標準確定;（三）被執(zhí)行人及其所扶養(yǎng)家屬完成義務教育所必需的物品.

⑦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民事執(zhí)行中拍賣、變賣財產的規(guī)定》第一條.

⑧《保險法》第十五條.

⑨ 《保險法》第四十七條.

⑩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三）》第十七條.

參考文獻：

[1]張文成.淺議人身保險合同可否被強制執(zhí)行[D].中國人壽保險股份有限公司臨沂分公司，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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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偶見.利他壽險合同研究中應明確的幾個法律關系——與張春紅商榷[D].上海保險，2014.

[4]鄧鵬羽.法院執(zhí)行中能否強制提取被執(zhí)行人保單的現金價值[D].南昌高新技術產業(yè)開發(fā)區(qū)人民法院，2013.

[5]蔣鳴敏.民事執(zhí)行權威的強化分析[D].法制與社會，2013.

（作者單位：河北農業(yè)大學經濟貿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