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嘉
惠英紅這個名字現在幾乎成了“獎項”的代名詞,臺灣金馬獎、香港金像獎,幾乎是只要看到入圍名單中有惠英紅的名字,影迷們就會把獎押給她。第38屆香港金像獎頒獎典禮上,惠英紅以《翠絲》獲得了金像獎最佳女配角獎。這是她收獲的第五座金像獎,此前已經獲得了3次最佳女主角獎和1次最佳女配角獎。
但是,相比于演戲,惠英紅自己的人生難度更大,更需要“技巧”,她的童年一直伴隨著饑餓與貧苦,之后,她憑借搏命出演終于獲得糊口之資,卻又被時代所厭棄,再度陷入人生的低谷,甚至曾經輕生,以至于她總結自己的人生時曾說:“我的一生,是別人的兩世?!?h3>沒有童年,很小就想“紅”
內地觀眾熟悉惠英紅還是近幾年的事,但惠英紅并非“大器晚成”型演員,1981年,她就憑借電影《長輩》獲得第一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女主角,成為香港電影金像獎的第一位影后,也是目前為止唯一以“打女”身份獲得的影后。不過,那時的惠英紅并不看重獎項,在她心中錢最重要,這個榮譽巨大的“第一”并沒給她帶來太大刺激,“因為也不能換錢當飯吃”。
惠英紅生于1960年,家里原本也是大戶之家,父親是滿洲正黃旗,葉赫那拉氏的后裔,典型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少爺,母親是童養(yǎng)媳。后來全家逃難到香港,父親被騙光家產,又不會干活,去工廠第一天就受傷,從此賦閑在家再也不出去找活做。
惠英紅3歲時就體驗了露宿街頭的滋味。所以,惠英紅說自己沒有童年,3歲的身體,思想卻是10歲。為了生計,母親帶著孩子們到酒樓拿剩菜回去吃。3歲的惠英紅一邊跟著母親乞討一邊在街上賣口香糖,從小就會察言觀色,判斷哪位出手闊綽,哪位則會對他們一臉厭惡。
生活的困窘讓惠英紅五六歲時就想做明星,因為在她心中,做明星就會有錢,有了錢,全家人才能不餓肚子。
因為沒有文化,惠英紅想不出別的掙錢辦法,只好去做了舞女,相比之下,舞女的收入還算多。一天下班走在路上,她被一個人叫住,問她要不要演電影。這個人就是午馬。原來是一次吃飯的時候,張徹見到了惠英紅,認為她是個不錯的演員苗子,就讓他的副導演午馬去問。
這個機緣讓惠英紅成了邵氏簽約藝員,合約還是姐姐替她簽的字,因為母親不同意她做演員,做舞女時惠英紅一個月有1500港元收入,但當演員每月只有500港元的薪水。這1000港元,對于這個家庭來說顯然是筆大數目。
惠英紅曾說,自己能入戲行,要感激3個男人,分別是張徹導演、李翰祥導演及劉家良導演,“其中,劉師傅是我演藝史里不能抹掉的人物,我成為俠女、功夫女星,都是由劉師傅所賜?!?/p>
惠英紅在張徹導演的電影《射雕英雄傳》中飾演楊康的妻子穆念慈,而開啟其“打女”生涯的則是劉家良導演?;萦⒓t演的第一部劉家良作品是《爛頭何》,本來是個“路人甲”,可是女主角因為覺得拍打戲辛苦,就跑了,再也不來片場,旁邊的惠英紅不怕挨打,她上去演,劉家良發(fā)現她不但能吃苦,而且扮相不錯,表演也不生澀,于是就開始重用惠英紅,由此開啟了兩人的合作。
1981年,惠英紅憑借《長輩》獲得第一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女主角。這部戲可以說是惠英紅拼命拍出來的,當時她患上盲腸炎,一直發(fā)炎而不自知。直至拍攝一個倒地的鏡頭時,盲腸破裂,惠英紅當時都沒理會,但是再要繼續(xù)拍攝打斗場面,她就起不來了,第二天早上馬上動手術,第九天傷口尚未拆線,她已經回到劇組繼續(xù)拍攝打戲。
惠英紅拍了十幾年的動作片,基本上每天開工都會有大大小小各種傷,比如韌帶斷了一半、膝蓋骨裂開等,她的鼻子也曾經受過傷,所以,現在她經常靠嘴巴呼吸,備受折磨?;萦⒓t笑說:“你不要問我哪里都受過傷,而是應該問哪里沒有受過傷?!?h3>一輩子做得最錯的事,就是自殺
惠英紅做打女的風光時代在20世紀90年代宣告結束,那時的香港沒有人再拍傳統(tǒng)武俠片了,惠英紅一時無法適應這種時代的轉換。
她嘗試過一年什么也不做,整日和朋友打麻將,結果一天凌晨開車回家時從鏡中看到自己,惠英紅說自己嚇呆了,怎么以前那么年輕漂亮有活力的女孩,卻變成了一個皮膚發(fā)黃、一臉倦怠的女人?想著自己剛30歲,怎么能這樣過一輩子,惠英紅決定找事做,于是她開了一家美容院,終日忙碌。雖然賺錢了,但是,惠英紅依舊不開心,因為每天要對所有人賠笑臉,每天活得小心謹慎。后來有人想買美容院,惠英紅特別痛快地就賣掉了。
事業(yè)和愛情的不如意讓惠英紅抑郁了,她患了5年的抑郁癥,甚至吃了安眠藥自殺。她說那時自己很抑郁,一個月沒法出門,一天和一個朋友打完電話后,自己吃了安眠藥,感謝這位朋友從電話中感覺到她狀態(tài)不穩(wěn)定,聯系不上她之后,就找到惠英紅的妹妹,妹妹看到惠英紅時,她已經口吐白沫。等到惠英紅醒來時,看到母親紅著眼睛坐在床邊,這一刻惠英紅突然想通了,她說自己這一輩子做得最錯的事就是自殺。
于是,那個拼命的惠英紅又回來了,她決定積極地活下去,她在香港中文大學報班上課,學英文,看心理醫(yī)生,還考到治療情緒病的牌照,當了9個月的情緒病醫(yī)師。在心理康復之后,惠英紅還主動跟許久不聯系的電影圈朋友聯系,說自己要“復出”了。
惠英紅奮力從谷底爬出來,開始像個新人一樣,不計較角色、不計較片酬,頻頻在不少影視劇中露臉。但2001年,惠英紅才作為“演技派”被觀眾重新發(fā)現,那年許鞍華導演拿著《幽靈人間》的本子找來,惠英紅以此片得到香港金像獎最佳女配角的提名。至今,惠英紅也對許鞍華充滿感謝:“是她,最先開始找我演文戲。”
2010年,惠英紅憑電影《心魔》里失婚、酗酒、充滿控制欲的可悲母親形象,獲得第29屆香港電影金像獎影后。領獎時惠英紅哭成了淚人:“我很想拿這個獎。拿了第一次之后,我風光了十幾年,然后不知道為什么會跌到谷底,不知道為什么沒有人找我,不知道為什么逼自己進入死巷。我把自己藏了很久,不知道怎么辦好。我連放棄自己的生命都試過,因為真的不知道自己將來怎么樣。但我現在很有信心,我知道我是屬于電影的,哪怕是一天、兩天,只要是好角色,我都會盡量做好?!?/p>
2013年惠英紅以《僵尸》獲得香港金像獎最佳女配角。2017年惠英紅以《幸運是我》第三次獲得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女主角獎。同年,她以《血觀音》還獲得了第54屆臺灣金馬獎影后。為了這部電影,惠英紅自降片酬,她說:“我會積極去爭取自認為是好的角色的,因為如果我不爭取,好的劇本就會溜走。能演到這么多好的戲,自己挺幸運的,也要感謝我自己很努力,我覺得做每一樣工作都必須放心里面去做?!?h3>天生獅子樣,其實是波斯貓
依靠自己的強大內心,惠英紅的人生重返巔峰。問她何以會演技“開掛”,59歲的惠英紅說她揣摩出來的方法就是,“演戲就跟人生一樣,所有的角色在人生中都可以找到?!?/p>
惠英紅說自己很幸運,可以做演員,演了這么多年,觀眾對她還沒有審美疲勞。她說曾為母親許下心愿,要為社會做一些事,但同時也會繼續(xù)拍電影,“只要覺得劇本好、有貢獻,而且能幫助到新導演的角色,我都愿意。我希望能栽培多一些新人,我已經一把年紀了,過去我曾受人提攜,那么現在就需要付出多一點?!?/p>
為家人操心一輩子的惠英紅依然無法放下家庭的責任,多年來她和妹妹一起生活,妹妹總是勸她不要再辛勞了,可是她說自己已經“習慣了”。惠英紅和妹妹都是單身,她笑說都這個歲數了,感情上很難再遇到合適的人,而且她和妹妹也都會擔心彼此:“如果我結婚了,對方怎么辦?”
有人曾經問她設想過20年后自己是什么樣子嗎?惠英紅笑說是個氣場強大的老太太,“其實,我的耳力和眼力都不好,所以對別人說了什么反應會慢些,結果就被別人說我很酷。我天生獅子樣,其實是波斯貓,一點不強,平時傻傻的,所有朋友都知道我容易受騙、容易哄?!?/p>
惠英紅說:“經歷了20歲的風華正茂,30歲的落魄流離,50歲的我仍能再獲成功,這一切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60歲,作為女人,我有自信,可以優(yōu)雅地老去。每個人,都是一個傳奇。”
(阿若摘自《北京青年報》2019年4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