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夏楠
公元前706年,齊國。勞累至極的僖公終于松了一口氣。
國家總算守住了。北戎,又是北戎。這么多年來,來自北方的游牧民族像豺狼一般,死死地盯著中原的水草豐美。他們漫不經心地游蕩在周邊,找尋機會。一旦有機可乘,便撲就過來,瘋狂地撕咬。
六十多年前,在另一支匈奴部落犬戎的進犯下,強盛了近三百年的西周王朝霎時灰飛煙滅。為躲避侵擾,狼狽不堪的周王室不得不從鎬京(今西安)一路東遷到洛邑(今洛陽),自此傷筋動骨,一蹶不振。
這么些年過去了,籠罩在中原的這片陰影卻始終揮之不去。想到剛剛結束的這場戰(zhàn)爭,僖公還是有些后怕。自先祖姜尚被封這東海之濱立國,齊國向來自詡為大國,可面對這支從燕山奔襲而來的少數(shù)民族部落的一再侵擾,卻一籌莫展。它行動迅捷,彪悍狠辣,同時靈活性極強,不僅難以將其剿滅,只是應對自保就要耗費好大的氣力。好在,得到了中原各諸侯國的幫忙。特別是鄭國。
“北戎伐齊,齊侯使乞師于鄭。鄭大子忽帥師救齊。六月,大敗戎師,獲其二帥大良、少良,甲首三百,以獻于齊?!保ā蹲髠鳌せ腹辍罚?/p>
鄭國的太子忽立下了大功。想到這個了不起的年輕人,僖公神色復雜。這不是他們第一次打交道了。多年前,因愛惜鄭忽的才干,他就提出將女兒齊姜嫁給他,卻沒想到遭到了婉拒。鄭忽當時的那番陳詞令他印象深刻,銘記于心。
“人各有耦,齊大,非吾耦也?!?/p>
不卑不亢,進退有據(jù)。齊國當然是大國,但是由他在此種情形下提了出來,似乎變了味。當真是不敢嗎?怕是不愿意罷了……鄭國當真弱小嗎?想起此刻借鄭國之手方能解圍,僖公唯有苦笑。以聯(lián)姻來鞏固彼此的地位是諸侯國間通行的法則,可是這個年輕人的行為處事卻如此出人意表。他的謙恭之下暗藏著逼人的鋒芒,是呼之欲出的倨傲,他在宣告他不喜歡這個規(guī)則,也不愿意遵從這個規(guī)則。
現(xiàn)在呢,不知道他的想法變了沒有。姑且一試吧,僖公再次提出了聯(lián)姻之情,然而再次無疾而終。鄭忽的言辭依舊堂皇。
“此前未曾為齊國做過什么,都不敢高攀;如今奉命救急,卻在戰(zhàn)爭之中為自己謀婚姻之事,百姓怕會對我議論紛紛吧?!?/p>
依舊還是那個帶著無與倫比的驕傲與自信的年輕人。但是很快,他就將意識到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比他想象的更頑固,而他也沒有打算低頭。
為答謝各國派兵戍守邊境,僖公派人給將士們贈送食物。為鄭重其事,他還特意請了與自己有姻親之好,同時又深諳禮儀之道的魯國來落實此事。而魯國把鄭國安排在了后面:鄭國立國的時間并不久,封爵的時間晚,所以按照周禮,應當靠后。
鄭忽怒火中燒。此次救齊,鄭國軍功最為顯赫,如此做派,不是對自己和鄭國的侮辱嗎?封爵的次序已是既成事實,如果日后都要如此墨守成規(guī),那么鄭國豈非永遠都要靠后站?
也許在這古老的莫名的規(guī)則面前,自己還是太稚嫩了。但他決不忍氣吞聲。
四年后的冬天,郎地發(fā)生了一場戰(zhàn)爭。鄭忽主動挑釁了魯國,而與魯國有姻親之好的齊國選擇站在了鄭國這一邊。
盡管敵方以鄭國為首,盡管齊衛(wèi)只是幫助鄭國而出兵的,魯國在記載這場戰(zhàn)役時,依舊將鄭國放在了后面,并解釋說:先書齊、衛(wèi),王爵也。
周禮,大概是魯國最后的尊嚴了,它只能死守。
若是鄭忽看到這行字,不知是否會啞然失笑。這一年的他揚眉吐氣意氣風發(fā):你看,在真正的實力面前,聯(lián)姻是多么的脆弱;即便不攀附婚姻,自己同樣可以所向披靡。
這一年,鄭忽對未來充滿了信心。
鄭忽的野心,想來是遺傳自他的父親莊公。
而他身上揮之不去的那執(zhí)拗乖張的少年意氣卻是莊公所缺失和羨慕的。
鄭忽是公子,是太子,是散發(fā)著耀眼光芒的年輕人,他張揚放肆,從不懼怕不掩藏自己的好惡。而莊公,似乎一出場就老了。他穩(wěn)重、謹慎、低調。
“莊公寤生”,關于他第一筆的記載就是“莊公”之稱,不是公子,也不是太子。寤生,即難產,這個不祥之詞就此成了他的名字,時刻提醒著他的母親武姜生產時的疼痛與恐懼,也一并折磨著他自己。武姜始終沒有走出這個陰影,她因恐懼而厭惡,因厭惡而疏離。對莊公的厭棄在她誕下第二個兒子段之后愈加變本加厲。莊公未能得到的,被加倍傾注于段身上。壓抑的母愛一旦找尋到釋放點,便會產生驚人的破壞力。
武姜多次請求自己的丈夫廢了莊公,改立次子為儲君;當這個請求被拒絕后,莊公成為她的敵人。一個被自己母親所敵視的人,該如何成長?史書不會記載。我想他的眼睛曾經一定閃爍過渴求的光芒,只是這光芒沒有得到回應,只好被吞沒,只好暗淡,終至消失。他再次出現(xiàn)時,已是一國之主。沒有童年與少年,他的身上也看不到天真的影子。
一切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進行。莊公看得清清楚楚?!班嵅硕斡谯场?,史家的筆鋒刺得人心冷,吝嗇得不肯稱他為莊公,而只代以“鄭伯”。伯,是長子;叔,是次子。他們嘲諷莊公罔顧自己兄長的身份,對弟弟太過殘忍——鄭伯,你忘了你是兄長了嗎?你下手的對象,可是你的親弟弟。縱然你的母親與弟弟里應外合欲置你于死地,你也總該記得兄友弟恭的教誨,怎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可是憑什么呢?“多行不義必自斃。”他的臣下勸諫他早日行動時,他如此安撫道。他隱忍,克制,謀定后動。天真的人無法存活。所以他秋后算賬,干脆利落地了結了這場跳梁小丑般的造反鬧劇。
所謂的母子相殘手足相殘,最先挑起的人并不是他。他難道不是受害者嗎?與自己同居于一城的母親,毫不掩飾地掛念著那個封于別邑的弟弟。自己難道不是她的兒子嗎?可她算計的卻是大開城門,迎接她的愛子入主。如果他們成功了,彼時的自己又會是如何呢?父親已經死了,誰還會在乎他的下場?自己只是他們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釘罷了。
段戰(zhàn)敗出逃了——如果他勝了,逃亡的那個怕是自己了吧?
而武姜,面對這個與自己有著母子名分的人,莊公的心情要矛盾復雜得多。
“不及黃泉,無相見也?!彼滔潞菰?,主動決裂??墒窍乱幻?,他又派人掘地之黃泉涌出,隧道中相見。后人斥責他的虛偽,嘲諷他不過是為了借個“孝”的名義收攬人心。然而這個名義在當時并沒有后來經理學家加持后的那般重要,莊公也未必看得上以它做噱頭。也許,他只不過是想要一個母親,哪怕只是形式上也好。
宮廷的內斗,完美謝幕;更大的舞臺正等著他上場。
嚴苛的成長環(huán)境、涼薄的親情對于一個政治家而言未必不是件好事。至少,他鍛煉了自己的謀略膽識與審時度勢的眼光?,F(xiàn)在,他放眼看向天下。
周室式微,群雄未起;諸侯之中,誰敢率先發(fā)聲?
鄭莊公寤生。
公元前707年,繻葛,一場惡戰(zhàn)引來了四方震動。
不僅是因為戰(zhàn)況的激烈,更是因為交戰(zhàn)的雙方有著高下之別的君臣名分:周桓王作為天下共主,親自率領軍隊討伐諸侯國鄭國。而戰(zhàn)爭的結果令人愕然——周軍大敗,桓王肩頭中箭,狼狽而還。
在此后各諸侯國無數(shù)次借王命征討的戰(zhàn)爭里,周天子漸漸消退成了一個遙遠而虛幻的擺設。然而在這春秋初年,確確實實地出現(xiàn)了周桓王征戰(zhàn)的身影。只是他敗了,這一敗,就再也沒有贏回來的機會了。
它敗在了最初并不起眼的鄭國手里。
鄭國立國不久,國土面積不大。但在周室東遷的過程中,它鼎力相助,與周王室關系密切。更重要的是,鄭莊公身兼周王室卿士的身份,行執(zhí)政之權,即他可以代表王命來號令諸侯,這大大便宜了鄭國的軍事外交行動。
在莊公的苦心經營之下,鄭國強勢崛起。某一日,周桓王的父親周平王終于嗅到了危險的氣息,他采取分權制衡的措施,把部分權力劃給了虢國國君,引起了莊公的不滿。為了平息莊公的怒氣,于是有了“周鄭交質”事件:
“王子狐為質于鄭,鄭公子忽為質于周?!?/p>
王子狐何人也?他是周平王的次子,也是當時的太子,未來的周王。周王室的神壇地位受到了震動——諸侯在封地為主人,在天子面前的身份卻只是臣下。周室的太子與鄭國的太子互換人質,卻是將雙方放在了平起平坐的對等地位上。周室衰微,可見一斑。
這個行為本身也只是個緩兵之計,矛盾的根源在于權力之爭,這是無法破解的困局。隨著鄭國國力的強盛,戰(zhàn)爭不可避免。
公元前720年,平王死去,王子狐回國奔喪且很快病逝,這才有了周桓王的繼位。新上任的周王驚恐地看到,鄭國的勢力已然形成氣候了:老謀深算的鄭莊公遠交近攻,聯(lián)合齊魯?shù)却髧?,不斷地攻打著周邊的國家,而且?guī)煶鲇忻耙酝趺懖煌ァ?,以他們不朝覲天子的名義進行討伐,令其臣服,樹立自己威望。
周桓王終于領會到了他的父王當年走在懸崖上的絕望與無助。不能坐以待斃。他決心采取更為激進的手段,直接剝奪了莊公的權力。莊公于是不再朝覲周王,以此來傳達不承認周天子天下共主地位的訊息。繻葛之戰(zhàn)由此而起。
這場戰(zhàn)爭,同樣是“以王命討不庭”,甚至周王親自上陣,還發(fā)動了陳蔡衛(wèi)三個諸侯國一起對付鄭國,最后卻是損兵折將,周王負傷,一敗涂地。
鄭莊公是個天生的謀略家。他知道戰(zhàn)爭是談判的手段而非目的,天子敗了也還是天子?,F(xiàn)在他得到了足夠的籌碼,可以鳴金收鼓了。于是他派使者去周王軍帳之中慰問傷情,既顯示自己的闊達,又給了對方一個臺階。
受傷的周王既驚且怒又無可奈何,他不得不面對一個他的先祖?zhèn)兯辉洑v的殘忍的現(xiàn)實:周室最好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現(xiàn)在的天下已非周天子的天下了。莊公的示好,他明知是虛情假意,也只能接受。
這是最后的掙扎,為了維護昔日尊榮所做的最后掙扎。此后,諸侯國們不斷崛起各領風騷,而周王室再也沒有能力,也沒有勇氣去壓制了。只能默然藏身于春秋風云的背后,像一個傀儡被虛情假意地供奉著,直至最后的泯滅。
而經此一役,鄭國更是聲名大噪,此后東征西討,如魚得水。鄭莊公,第一個將周天子拉下馬的諸侯,第一個挾天子以令諸侯的霸主,即將開創(chuàng)屬于自己的時代。
有的國家敏銳地察覺到了風向的變化,比如齊國。有的國家依舊沉浸在周王室強大而尊榮的舊夢里,比如魯國。
繻葛之戰(zhàn)的次年,北戎侵齊,齊國求助鄭國,鄭忽率師大勝,魯國按周禮定分食物的次序,鄭忽大怒。
經歷了周鄭交質,經歷了繻葛之戰(zhàn)的太子忽,又怎會把周禮放在眼里?他親眼見證了周室的脆弱與無力,見證了自己父親的鐵腕與強勢,見證了規(guī)則的打破與重構。所以他藐視禮法,我行我素。娶妻時,他也無視應當先告祭先祖再成婚的禮法,“先配而后祖”,即使會招致批評。
禮樂崩壞,大勢所趨。但是他不明白,崩壞是一個漫長緩慢的過程。就像他的父親莊公在繻葛之戰(zhàn)中所做的,即便將周王的軍隊打得大敗,依舊還是要給足周王面子。
這是一個好戰(zhàn)的年代。在頻仍的戰(zhàn)爭中成長的鄭忽相信,誰能在戰(zhàn)場上制勝,誰便能夠擁有權力。而打仗,正是他的強項。
鄭國的風頭正強勁,就像年輕的鄭忽一樣所向披靡。
作為太子,鄭忽的人生順遂而快意。這是他一生中最輝煌的時刻。
公元前701年,莊公去世,太子忽繼位,成為鄭昭公。但是位子還沒坐熱,他就倉皇出逃,流亡異國,鄭國另立新君。
盛極而衰,是他的命運,也是鄭國的命運。他本該繼承莊公未竟的事業(yè),一展鄭國的宏圖,卻沒有想到折戟沉沙得這么快。
打敗他的不是外敵,而是蕭墻之內的手足;或者說,是他自己的自負與輕慢。不知道那時,他有沒有想起謀臣祭仲的告誡,會不會后悔沒有接受齊僖公的聯(lián)姻之情。
在他無限風光時,祭仲已經看到了潛伏著的危機,一再提醒他:您的幾個兄弟,都因母親受寵而得到莊公的喜愛,若是沒有強大的外援,恐怕君位難立啊,三位公子都將成為國君了。
祭仲沒有危言聳聽。鄭忽并非是莊公唯一的兒子,而后來的事實也證實了他的預料。
作為鄭國元老級的重臣,祭仲見證了“鄭伯克段于鄢”的手足相殘,深知君位爭斗的殘酷,也深知外援的重要性。就像當年支持莊公一樣,這次他也站在了鄭忽這邊。所以他希望鄭忽接受僖公的提議,鞏固自己的地位。只可惜,當時的太子忽被腳下的風光無限迷住了眼睛,已經聽不進勸誡了。他沒有看到,自己身邊有一個絲毫不遜色于他的兄弟——鄭突。
忽,隱含著傲慢不恭之意;突,有旁側出擊之意。冥冥之中,仿佛命運已經為這兩個兄弟布好了局。
在《左傳》中,對鄭突軍事才能的敘述要詳盡得多。
北戎來侵犯鄭國之時,面對強敵,鄭突挺身而出,冷靜地分析敵方的弱點并加以利用:北戎人貪婪,見到有利可圖就會冒進,一旦遭遇伏兵也不會相互救援而是自顧自逃跑。如此,只要我方設下三個埋伏就能令他們自顧不暇,從而取勝。
繻葛之戰(zhàn)中,面對陳、蔡、衛(wèi)三國的軍力,鄭突把薄弱的陳國作為突破點,說它因有內亂而無斗志,會把周王朝的士卒拖下水,這么一來蔡衛(wèi)兩國也不能支撐。
戰(zhàn)事的發(fā)展皆如他所料。
與鄭忽相比,這個兒子更像是年輕時的莊公——胸中有韜略,處事卻低調隱忍。除了軍事行動中的積極獻策,他的脾性幾乎是隱形的。
莊公對這個兒子無疑是賞識的,可惜,太子只能有一個,國君也只能有一個。他沒有理由廢棄鄭忽。況且,自己當初因為母親對弟弟的偏愛,君位曾受到過危險。他不愿意歷史重演。
一直以來,莊公都是把鄭忽作為接班人培養(yǎng)的。在周鄭交質事件時,他特意派鄭忽去了周室。在那里,他有機會了解周王室的運作模式,有機會接觸往來朝中的諸侯,累積豐富的政治經驗。與此同時,他作為人質留在周王室,是為鄭國的穩(wěn)定立下功勞,也成為他重要的政治資本。除此之外,莊公多次派他率軍出征,屢獲戰(zhàn)功,提高他在民眾中的威信。
凡此種種,有了天時地利人和,才有了他順遂得意的太子生涯,有了睥睨他人的資本。但他卻誤把狂風的力量當作了自己的力量。
當莊公去世后,他能夠倚靠的事實上只剩下了祭仲。祭仲是關鍵,他知道,鄭突也知道。當鄭突先發(fā)制人,控制了祭仲,他立時便孤立無援了。
鄭忽成為昭公的這一年,祭仲出使宋國,不幸落入了精心策劃的陷阱,宋人逼迫他改立鄭突。他無奈答應。得聞此訊的昭公鄭忽只好逃亡避難。鄭突繼位,成為了鄭厲公。
鄭突一鳴驚人。此前,宋國一直被鄭國欺壓得死死的,而鄭突卻巧妙地利用他為自己翻了盤。因為他的母親是宋人,他將宋國變成了自己的外援。
但是這不是最后的結局。此后鄭國的宮廷風云一再反復。
四年后,厲公因為與祭仲的矛盾,密謀殺之,計劃泄露,逃亡。昭公被祭仲迎回。
又兩年,昭公在狩獵時被殺。殺他的人是一個名為高渠彌的臣子,而禍根同樣在他當太子時就已埋下。鄭忽厭惡高渠彌的為人,在莊公想要提拔他時曾多加勸阻。有了這番舊怨,高渠彌時常提心吊膽,唯恐鄭忽會對自己不利,索性先下手為強,弒君另立。
隨后,鄭忽另外兩個弟弟公子亹、公子嬰相繼繼位,也都未能善終:一個被齊國所殺,一個被臣子所弒。
流亡了十七年后,鄭厲公回國,一切才算塵埃落定。
而十七年后的鄭國已經不是當年的鄭國了。
一步錯,滿盤輸。
外援,鄭忽輸給鄭突的只是一個外援而已;而這個外援他曾經唾手可得。拒絕了一樁婚姻,毀掉了自己的前程,葬送了鄭國的霸業(yè)。當他被迫出逃回看自己的前半生時,不知道會不會想起那個一再向他拋去橄欖枝的老人。齊國,終究是大國;僖公,遠比他看得長遠。
但他再也沒有翻盤的機會了,鄭國也沒有了。
莊公死后,鄭國君位的幾次反復,被稱為“公子五爭”。經此內亂,莊公苦心經營的“小霸”之勢瞬間化為烏有。它最光輝燦爛的歲月,正好也是鄭忽最為得意的太子時代?,F(xiàn)在,兩者都過去了。昭公像是另一個人,沒有棱角,全無光彩。而此后的鄭國,也只能小心翼翼地周旋在大國之間,被當作他們彼此紛爭的緩沖地帶或攻城掠土時試探的一道門禁。霸業(yè),是其他諸侯國所追逐的,它再無資格躋身其中。
當齊桓晉文而后攪動風云輪番主宰中原之時,不知是否會有人想起,春秋初年暮色沉沉之際,那個率先以一聲驚雷打破僵滯局勢的諸侯國。它曾經那么驚艷,那么令人期待,可最后只是像一顆流星,鋒芒尚未來得及全部綻放,便已墜落。
一如那個驕傲的年輕人,倏忽而來,倏忽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