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商族起源自古眾說紛紜，商人祖先崇拜鳥圖騰，重視東北方位，隸屬蒙古人種，且和華北人相似，商先居地近海近河，商先人歷次遷徙路線不出冀南豫北。下七垣文化漳河型為其代表文化類型，以及孤竹國的效忠、武庚祿父的北逃、燕國的建立、箕子朝鮮的建立等事件，可證商先起源于燕山以南、京津唐環(huán)渤海地區(qū)。

【關(guān)鍵詞】商族；起源；京津唐古渤海灣地區(qū)

【中圖分類號】K207 【文獻標識碼】A

關(guān)于商族起源，說法諸多。大致分為東來說、西來說、北來說、夏商周三族同源說等?！皷|來說”首創(chuàng)者王國維先生認為，“商”在河南商丘，“亳”在山東曹縣，“番”在山東滕縣。范文瀾《中國通史》與郭沫若《中國史稿》從王說。此外，徐中舒先生認為，“古代環(huán)渤海而居之民即為中國文化之創(chuàng)始者，而商民族即起于此”。傅斯年先生認為，“渤海和古兗州是商代的建業(yè)之地”，李亞農(nóng)先生《殷代社會生活》中認為商人發(fā)祥于今易水流域和渤海灣。王玉哲先生認同“商族最遠的祖居地可能是山東，后來才向西北轉(zhuǎn)移，達到河北省的中部，即游牧于北至易水南至漳水等流域，到夏的末葉才把主力定居于河北省南部，和山東省的西部，卒能西向滅夏，建立商王朝”。

“西來說”傳統(tǒng)上認為商人來源于西方?！妒酚洝ひ蟊炯o》說商始祖契“封于商”，《集解》引鄭玄“商國在太華之陽”，皇甫謚《帝王世紀》認為“上洛，商是也”，認為商祖居陜西?！妒酚洝ひ蟊炯o》提到商湯“始居亳，從先王居”，司馬遷認為亳在西方，許慎《說文解字》提到“亳，京兆杜陵亭也”，《史記·六國年表》《集解》引徐廣說：“京兆杜縣有亳亭”。

“北來說”又可分為“幽燕說”“東北說”等?！皷|北說”見于傅斯年《東北史綱》：“商之興也，自東北來，商之亡也，向東北去。商為中國信史之第一章，亦即為東北史之第一葉?！苯鹁胺枷壬J為商族起源于我國東北部地區(qū)，商遠祖昭明所居之砥石在遼水發(fā)源處。楊錫璋楊先生在商代考古發(fā)現(xiàn)商人重東北方位，且從商族起源地望方面來論證此現(xiàn)象。干志耿等先生認為商先起源于幽燕，紅山文化為先商事跡。契所在番地在遼河、大凌河、灤河發(fā)源之地。朱彥民朱先生認為：“商族起源自河北北部的燕山以南以及京津唐地區(qū)古渤海灣一帶。”

孫瑋在《商族起源新探》中認同夏商周三族同源說，“如果把商族祖先以及夏周祖先的主要活動事跡放到一起，即所謂虞夏聯(lián)盟中去做綜合考察比較研究，或許得出的結(jié)論會更接近于事實”，認為“商族源于遠古山東東夷族系”。

上述諸說皆有合理性，筆者贊同商族起源于河北北部燕山以南及京津唐古渤海灣一帶。

一、商人的鳥圖騰崇拜

關(guān)于商族起源有著大量的卵生方面的神話，有《詩經(jīng)·商頌·玄鳥》篇記載：“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宅殷土茫茫，正域彼四方。”鄭氏箋之：“……簡狄吞之而生契，為堯司徒，有功封商?！敝v述商始祖契因其母簡狄吞燕卵而生，又《詩經(jīng)·商頌·長發(fā)》篇有載：“洪水茫茫，禹敷下土方，外大國是疆，幅隕既長，有女戎方將，帝立子生商?！编嵐{：“禹敷下土時，有女戎氏之國亦始廣大，有女簡狄，吞燕卵而生契?！薄妒酚洝ひ蟊炯o》載：“殷契，母曰簡狄，有女戎氏之女，為帝嚳次妃，三人行浴，見玄鳥墮其卵，簡狄取而吞之，因孕生契。”后世褚少孫補充《三代世表》《淮南子》《列女傳》《拾遺記》《太平御覽》等皆提及此事，亦有王充《論衡》、歐陽修《詩本義》、顧炎武《日知錄》等多人斥之為荒謬。

傅斯年先生《夷夏東西說》中力證環(huán)渤海灣附近的古代民族多有類似于接近于卵生感生一類的神話?！墩摵狻ぜ炂酚涊d：“北夷國王侍婢有娠，王欲殺之。婢對曰：‘有氣如大雞子，從天而下，我故有娠?！薄段簳じ呔潲悅鳌罚骸案呔潲愓撸鲇诜蛴?。自言先祖朱蒙，朱蒙母河伯女，為夫余王閉于室中……既而有孕，生一卵大如五升?！薄度龂酚洝じ呔潲惣o》等多個朝鮮史籍亦有記錄高句麗的先祖朱蒙其為鳥卵所降生的相似傳說。又有《太祖武皇帝實錄》等清代史籍記滿族祖先是仙女佛庫倫吞雀銜朱果而孕生。這說明在環(huán)渤海灣一帶有卵生神話，與商人契母簡狄吞鳥卵而生契相類似。

關(guān)于商先人的記載可看出商人對鳥有著特殊感情，胡厚宣胡先生認為王亥的“亥”字，在甲骨文之中或是從鳥，或是從隹，這是商人以鳥作為圖騰之確證。《山海經(jīng)·大荒東經(jīng)》中亦有王亥操鳥相關(guān)記載：“有人曰王亥，兩手操鳥，方食其頭?！币源俗C明商之先人王亥確以鳥為圖騰。又有少昊部落亦以鳥作為圖騰。少昊部落以鳥名官，鳥為圖騰。商祖帝嚳可引鳳皇，“商始祖為帝嚳，名俊，號高辛?！薄妒酚洝の宓郾炯o》謂帝嚳即高辛，索隱引皇甫謐云“帝嚳，名俊也”?！渡胶＝?jīng)·大荒東經(jīng)》：“五采之鳥相鄉(xiāng)棄沙，惟帝俊下友。帝下兩壇，彩鳥是司?！庇帧兜弁跏兰o》有“帝嚳擊磬，鳳皇舒翼而舞”的記載，可知帝嚳以鳥為圖騰。

從“商”字的意義上看，商先崇拜鳥圖騰。甲骨文中的“商”字，字形很多，但其上部皆包含“辛”字，甲骨文中的“鳳”也多從“辛”字部首。王玉哲先生認為：“甲骨文“商”字上半部的‘辛即鳳凰的鳳字上部之鳥冠，大概商字以“辛”代表他們所崇拜的鳥圖騰?！?童書業(yè)童先生也認為“商”字即“以鳥為圖騰的遺跡”?！犊鬃蛹艺Z·辯政》中：“此鳥名商羊，水祥也。昔童兒謠曰：‘天將雨，商羊鼓舞。”由此可知，“商”字本身與鳥有關(guān)。

此外，從地下考古文物方面看，晚商銅器“玄婦方罍”，銘文“玄鳥婦”三字合文，可證商人認玄鳥作為圖騰。于省吾認為，“玄鳥婦三字合文是研究商人圖騰的唯一珍貴史料，系商代金文中所保留下來的先世玄鳥圖騰的殘余”。

二、商人重東北方位、人種為蒙古人種

商人重視東北方位，以東北為吉向尊位，東北方位正是燕山、渤海灣一帶。朱彥民先生從甲骨卜辭和《周易》卜卦兩方面力證殷人重視東北方位，商先民重視東北方位恰表現(xiàn)出他們的策源地之戀。之后，又運用大量數(shù)據(jù)表明鄭州商城、偃師商城、黃陂盤龍城遺址、東下馮商代城址、焦作府城商代早期方國城址和安陽洹北商城等商人城址皆以東北方向為尊位。最后，從殷都都城建設(shè)以及車馬坑殉葬以東北方位為吉等角度力證商人以東北方位為尊。同時，進一步揭示商人起源于燕山及京津唐渤海灣一帶。

判定商人起源問題，弄清商人人種是一個重要突破口。不過，在判定人種時，應(yīng)以殷墟大墓墓主人骨為準，因為商人在歷年征戰(zhàn)及民族融合中，中下層人民人種已不純。但是，在貴族中雜婚通婚不明顯，誠如后世“皇室血脈不容玷污”，所以，研究殷墟大墓墓主人種較有代表性和科學性。

研究之初，因為沒有墓主身份問題，出現(xiàn)一些差錯。“最早對商人的頭骨、體質(zhì)特征等進行研究的學者發(fā)現(xiàn)，殷墟祭祀坑的人骨可能包括現(xiàn)代華北人、蒙古人和歐洲人三種類型，甚至還可能有愛斯基摩人種和無法斷定的神秘人種”隨著研究的深入，“考古學家意識到，那些祭祀坑中的人骨，往往是商朝從周邊地區(qū)掠奪的平民，或者戰(zhàn)爭俘獲的戰(zhàn)俘，并不算商人正宗人種?！庇谑?，考古專家開始對殷墟大墓墓主人種進行鑒定，發(fā)現(xiàn)商人為蒙古人種，與現(xiàn)代華北人相似，“后來的考古學家對祭祀坑中的頭骨進行測量后發(fā)現(xiàn)，商朝人和現(xiàn)代華北人并沒有什么差異”。燕山以南、環(huán)渤海一帶就在華北區(qū)域，其人種與殷墟大墓墓主人種同種，這就從人種方面證實商人起源于燕山以南、環(huán)渤海灣一帶。

三、商先居地近海

商先居住地近海，《詩經(jīng)·商頌》載：“相土烈烈，海外有截?！毕嗤習r期，商人勢力還不足以大規(guī)模征伐，所以相土只能居于近海。又契曾參與治水，“契長而佐禹治水有功”，冥也因治洪水而死，《國語》：“冥，勤其官而水死?！闭f明商先居地近水。丁山先生說：“觀于相土之子名昌若與大海神有關(guān)，可見昭明所居商邱，決在海濱?！鄙鲜鰞?nèi)容可證商先活動范圍在近水、近海處，因為商先人勢力起初并不強大，而其一再在海邊、水邊活動。

王亥和有易氏、河伯發(fā)生過沖突。《山海經(jīng)·大荒東經(jīng)》相關(guān)記載：“有困民國，句姓而食。有人曰王亥，兩手操鳥，方食其頭。王亥托于有易河伯仆牛。有易殺王亥，取仆牛。”商先人王亥被有易殺害，而后上甲微借河伯之兵伐有易，說明王亥、河伯、上甲微、有易四地臨近，有易氏王國維先生認為在今河北省易水流域，河古稱一般指黃河，有易在易水流域，那么靠近易水流域、流經(jīng)古黃河故道入海的地方，當為商先發(fā)源之地?！昂颖笔〉臐捭涌赡苁枪劈S河的故道，一直流經(jīng)河北省的北方入?！?。岑仲勉先生認為古黃河由天津入海，所以，筆者認為商先起源地應(yīng)靠近澽沱河一帶，沿黃河故道由天津入海的地方，正是燕山以南環(huán)渤海灣一帶。

四、商人的遷徙路線

商先世常遷徙，有“前八后五”之稱。契封于商，《荀子·成相》：“契玄王、生昭明，居于砥石遷于商?！毕嗤辆由糖?，《世本》：“相土徙商丘，本顓頊之虛?！闭衙骶禹剖?，《世本》：“昭明居砥石。”湯居亳，《史記·殷本紀》：“湯始居亳，從先王居。”據(jù)王玉哲先生《商族的來源地望試探》考證，“商，即為‘漳，即河北省南部的漳水……契被封于商、昭明所遷的商和相土‘因之的商丘，……還難以指實其地，但必不出這個范圍（商族的發(fā)祥地當在今河北省中南部滹沱河與漳河流域一帶）。湯居亳，為‘北亳，在今天山東曹縣”。關(guān)于“昭明居砥石”，丁山先生《商周史料考證》認為在今泜水和石濟水之間。關(guān)于相土居商丘，《水經(jīng)注》：“河水舊東決，遷濮陽城東北，故衛(wèi)也，帝顓頊之虛……殷相土又都之?！贬倜阆壬J為濮陽之商丘為相土所居。據(jù)上述說法可總結(jié)出，契活動于河北漳河一帶，昭明活動于今泜水、石濟水一帶，相土活動于今河南濮陽一帶，商先世活動不出冀南豫北區(qū)域，且呈北向南發(fā)展趨勢，由此反推，商先應(yīng)起源于河北漳河以北區(qū)域，燕山以南、環(huán)渤海一帶正在這個區(qū)域之中。且有夏家店文化為證，夏家店文化呈由北及南趨勢，葉文憲先生在《商族起源諸說辨析》中提到：“夏家店下層文化遺址分布在燕北的年代偏早、燕南的年代偏晚。”“夏家店下層文化的年代為距今4000-3500年，不僅和漳河型先商文化并存，而且和早商文化并存?！?/p>

此外，《史記·殷本紀》載：“契長而佐禹治水，有功。帝舜乃命契曰：‘百姓不親，五品不訓，汝為司徒，而敬敷五教，五教在寬?！逼鯙樗就秸平袒?，伯夷叔齊忠誠于商，作《采薇歌》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神農(nóng)、虞、夏忽焉沒兮，我安適歸矣？于嗟徂兮，命之衰矣！”伯夷叔齊對殷商忠心，向往虞夏“敦樸禪讓之道”，與殷先祖契掌教化有關(guān)。

最后，箕子朝鮮建于東北方，今河北盧龍一帶孤竹國忠心商王。武庚祿父失敗后北逃以及燕國在北方的建立，證明至少在商末周初，西周北部邊境殷人勢力較大。這恐怕與商起源于這一地帶不無關(guān)系。王國維先生《觀堂集林》卷一八說過：“嘉興沈乙庵先生語余，‘箕子之封朝鮮，事非絕無淵源，頗疑商人于古營州之城，夙有根據(jù)，故周人因而封之，……此說雖未能證實，然讀史者不可無此達識也。”

綜上，商人祖先崇拜鳥圖騰，重視東北方位，隸屬蒙古人種，且和華北人相似，商先居地近海近河，商先人歷次遷徙路線不出冀南豫北。孤竹國對其效忠、武庚祿父北逃、燕國的建立、箕子朝鮮的建立等事件，可證商先起源于燕山以南、京津唐環(huán)渤海地區(q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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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高明英（1988-），女，漢族，河北省秦皇島市人，碩士，助理館員，天津戲劇博物館文廟博物館管理辦公室，研究方向：先秦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