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良才
猷州城外,涎溪河畔。
一舟,一篙,一老翁,頭頂斗笠,身披蓑衣,目光流連于波濤上,似一尊雕像。
良久,來了一主一仆模樣的兩個(gè)人,其中一人頂戴花翎,官袍加身,手搖折扇,滿面春風(fēng)。
老翁聽見響動(dòng),只用眼角余光乜斜了渡客一下,依然端坐不動(dòng)。
官人皺了皺眉頭,好心情隨風(fēng)吹散,仆人耐不住性子,沒好氣地啐道,你是聾了還是瞎了?這位大老爺是來赴任的猷州知府,還不快將桂老爺渡過河去?
老翁動(dòng)了動(dòng)身子,卻是撩起水來洗了洗兩只耳朵。
桂大人臉色漲紫了,到底忍住沒發(fā)作,仆人沖上船來,罵道,老不死的!就要揪打老翁。
這時(shí),桂大人發(fā)話了,不要與他計(jì)較。多給他一些銀子,不信他跟錢也過不去?仆人接過老爺遞過來的一錠銀子,扔在老翁腳下。
老翁看都不看,卻兀自下船攙上來一個(gè)剛到的瞎眼乞丐,并沒向乞丐提錢的事。
桂大人臉上掛不住,再次發(fā)話了,叫花子分文不給你肯渡他,為何我多給了銀兩卻不渡我?
老翁也終于開口了,這位老爺!我渡客一次只需十文錢,你出手如此闊綽,想必錢財(cái)來得太容易了,不干不凈的錢會(huì)臟了我的手,污了我的良心!
桂大人突然眼前一黑,身體晃了晃,“撲通”栽倒在地,面如死灰,口吐白沫。
仆人惱羞成怒,再一次揪住老翁欲打,只見老翁不慌不忙,從衣袋里摸出一根銀針,蹲下身子,照桂大人腦袋上只一扎,桂大人馬上“哎喲”一聲醒了。
桂大人面有慚色,對老翁作揖道,我這是老毛病了,謝老人家救命之恩!
老翁收了仆人遞過來的十文錢,傲立船尾,點(diǎn)篙,劃槳,渡船向著對岸輕盈地駛?cè)ァ?/p>
隔了幾日,桂大人坐著官轎來河邊謝他,說,老人家,你偌大年紀(jì),渡船怕是擺不動(dòng)了,還是去我的府衙享享清福吧。本官發(fā)病,也好就近找你!另外,我也好向你請教為官之道。
老翁哈哈一笑道,老朽是草野之人,還是在這河上過得安心。為官之道,無非如我這渡船與銀針,水能載舟,也能覆舟,要常懷仁德之心,扎準(zhǔn)穴位,一針見效,治病救人!
三年后,桂大人升任巡撫。
這次,他付給老翁十文錢,老翁竟驅(qū)散船上其他渡客,專程送他渡河。
船至中流,老翁突然猛烈搖晃船身,桂大人與老翁先后掉入水中,再也沒有起來……
猷州城外的永濟(jì)寺多了一尊叫不出名的菩薩,白發(fā)銀須,面目藹然,兩側(cè)配有一副楹聯(lián):遣惡鬼赴阿鼻地獄,渡善人達(dá)彼岸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