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小船
傳說中的甘竟甘將軍是個熱血真男人,他堅毅不拔,英勇無敵,身高八尺,肌肉賁張……以上都是柳箏的想象,真實的甘將軍體弱無力、賣萌可愛,是個心理年齡只有七歲的巨嬰,他最喜歡做的,就是抱柳箏、親柳箏……甘竟:“你要是嘮這個,我可就不困了?。 ?/p>
楔子
大越元慶十年,靖城守軍大將甘竟回到長安城述職,掌城中巡防營。
甘竟上任的當(dāng)天,巡防營門口貼了張告示。
——甘大將軍招聘營中能者做貼身護衛(wèi),有意者面議。
如今沒什么戰(zhàn)事,營中想要晉升的將士們都把做甘竟的貼身護衛(wèi)當(dāng)成上位的機會,于是招聘當(dāng)日,面試者的隊伍從將軍營帳口一直排到了半里外的涼亭。
柳箏因去山頂曬太陽回來晚了,排在了隊尾,等她進營帳時,甘竟突然眼一閉,身體軟軟地往旁邊一栽。
柳箏情急之下,兩只手一下變成藤蔓抻長托住甘竟,隨后人瞬間移到他的身邊。
甘竟聞到一股青草藥香味,萎靡的精神突然一振,睜開眼,入目的是一張俏麗的臉。
“將軍,你沒事吧?”
“本將軍無事?!?/p>
“將軍,屬下是來應(yīng)聘貼身護衛(wèi)的,屬下會吹拉彈唱、雜技舞蹈等多項技能,不如我給將軍展示一下。”
“不用了,恭喜你,直接被錄用?!?/p>
柳箏:“為,為什么?”
甘竟深深地嗅了一下,舒適地瞇起眼:“因為你香?!?/p>
柳箏:“……”
第一章將軍,您自己動一動會累死嗎
柳箏雖然是女子,但她從小的夢想,就是上陣殺敵,做個威風(fēng)八面的女將軍。
不過,因為體型問題,柳箏只能在軍營里做個給軍醫(yī)打下手的藥童。
“瘦成這樣,小時候一定受過不少苦吧!”軍醫(yī)拍拍柳箏單薄的肩膀,也不舍得讓她干重活,柳箏就一路混吃等死熬到仗打贏了,得了一筆賞銀。
彼時的她以為,回長安以后沒仗可打,進巡防營也就做個城管,這輩子就這么無波無瀾地過去了,可沒想到新接手巡防營的大將軍甘竟想招貼身護衛(wèi)。
這可是她實現(xiàn)自我價值、成為威風(fēng)凜凜的將軍……第一手下的最好機會!
然而……
柳箏看了一下面前站著的十七個護衛(wèi),拿著大勺的、磨著雙刀的、捧著書站著苦讀的……反正干什么的都有,就是沒有一個像能當(dāng)護衛(wèi)的。
“今日的任務(wù),一號給將軍做醋溜肉段,切成豌豆大小,方便將軍嚼。二號記得把刀磨快一點兒,別耽誤給將軍剃須,三號……”
柳箏一口氣說完今日安排,十七個護衛(wèi)各自散去忙活了。
柳箏仰頭看著藍天白云,眼角有淚流下。
她是做了甘竟的第一手下,負責(zé)掌管同時被招來的另外十七個貼身護衛(wèi),可是,她這個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簡直就是個職業(yè)保姆,每天的任務(wù)就是發(fā)布今日甘竟的日常讓十七個侍衛(wèi)去做,做完了之后,她檢查一遍,再和甘竟匯報。
這算哪門子的實現(xiàn)自我價值?!
還不如在軍營做藥童!
“柳侍衛(wèi),將軍叫你過去一趟?!?/p>
柳箏抹去眼角的淚,擺正心態(tài),隨著管家福伯去了書房。
這已經(jīng)開始熱了的五月間,書房里窗戶密封,人一進去就覺得窒息。福伯退出去將門掩住,柳箏四下一掃,沒見到人。
她再定睛一看,桌案上堆著的層層疊疊的話本子中依稀有一塊褐色的衣料。
那是今早上甘竟穿的那件錦袍的衣擺處的顏色。
柳箏深吸一口氣,繞到桌案后。
甘竟整個人靠在椅子上,往下滑,癱成一攤爛泥,兩條搭在桌案上的腿已經(jīng)軟得往下垂,柳箏要是再不來,他就能自己臀部著地縮桌下面睡覺了。
“將軍,您自己動一動會累死嗎?”
柳箏一邊撈起他的腰身將他往上拉,一邊忍不住絮叨。
甘竟的腰貼近她的,她一個用力,他的上半身就被扯起來,腦袋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刈驳剿念i窩處,細細密密的溫?zé)釟庀㈩D時自那一處席卷到她的全身。
經(jīng)過一個月的磨合,他們已經(jīng)能將這套動作練得嚴絲合縫,純熟無比了。而柳箏的臉紅色號,也從一開始的車厘子紅過渡到如今的爛番茄紅。
甘竟深深地嗅了一下她身上的清淡香氣,徐徐抬起頭,臉頰潮紅,眼神迷離:“小箏箏,你詛咒我。”
甘竟長著一張和他高大身軀不太相符的娃娃臉,眼睛黑葡萄一般水汪汪的,每次委屈地看著柳箏時,她都覺得自己像在欺負小孩子。
“我沒有……”
“你就有?!?/p>
甘竟抿起唇,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柳箏:“……”
柳箏:“好,我有?!?/p>
“那行,詛咒本將軍,這個月月薪扣光。”
柳箏:“……”
她咬著牙松開還扣在他后腰的手,還沒等縮回,就被他反手攥住,順著往自己身上一帶,她整個人就趴在他的胸前,能清楚地聽到他的心跳聲,怦怦怦,逐漸變得有力。
將軍什么時候這么大力氣了?
柳箏正疑惑地想著,甘竟突然拎起桌案上的硯臺,使了十成的力氣往上一砸。
轟的一聲,房頂破了個大洞,甘竟環(huán)著柳箏往旁邊翩然一閃,下一刻一個黑衣人掉下來,啪的一聲將椅子壓得四分五裂。
“這椅子質(zhì)量還是不行,小箏箏,記得找侍衛(wèi)十七重做一個?!?/p>
甘竟說著,下巴搭在柳箏的肩膀上:“打架真的好累哦?!?/p>
柳箏:“……”
第二章 柳統(tǒng)領(lǐng)和將軍關(guān)系好純潔的
“連夜審問刺殺將軍的黑衣刺客”是柳箏自做護衛(wèi)統(tǒng)領(lǐng)以來,做的第一件這個身份該做的事。
為了顯示儀式感,柳箏叫曾經(jīng)是長安城金牌雜役的護衛(wèi)十六打掃出了一間房間,從刑部重金借來各種刑具,爭取讓黑衣刺客一進來就腿軟。
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柳箏領(lǐng)著九個護衛(wèi)兄弟在前,進去審,另外八個護衛(wèi)扛著甘竟在門外墻根聽聲。
黑衣刺客一進來,果然扛不住生理反應(yīng),膝蓋往下墜了墜,可是他腿雖軟,嘴卻硬得很,柳箏怎么問,他都不肯張嘴說一個字。
“行,不屈不撓,是個正經(jīng)殺手?!?/p>
柳箏揚揚手,叫其他人先出去,順便將門也帶上。
黑衣刺客一臉剛毅,柳箏嘆了口氣:“既然如此,我也只能用這一招了。”
她默默地念了一句訣,雙手化出長長的莖,莖上每片青綠色的葉子上都有細軟的絨毛,順著黑衣刺客敞開的衣襟探進去,往他的腋下、腰腹攻擊。
“哈哈哈……你停下,你個妖精,哈哈……”
黑衣刺客笑得飆淚,柳箏換了個方位,葉子尖端曲起,用力撓過去。
“停下,哈哈哈,我說,我說還不行……”
窗戶外,貼在墻根的一行人面面相覷,俱是沉默,看甘竟躺在肩輿上,閉著眼睛似是睡著了,幾個人便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沒想到,柳統(tǒng)領(lǐng)……作風(fēng)這么放蕩的?!?/p>
“我本來以為她和將軍走得那么近,心里是有將軍的,但這么看來,柳統(tǒng)領(lǐng)和將軍關(guān)系好純潔的?!?/p>
“……”
側(cè)歪著的甘竟眉心皺出一道波浪,左手摸著右手掌心上的老繭若有所思。
吱嘎一聲,門應(yīng)聲而開,柳箏走出來,手指了指里面:“那個刺客招認……將軍睡著了?”
幾個護衛(wèi)點頭,柳箏將聲音低下去,小聲吩咐護衛(wèi)們分頭行動,綁人的綁人,報案的報案,做飯的做飯,剩下的小心抬著將軍回房間。
“這肩輿坐得本將軍腰背疼?!备示惯@時候“睡醒”,抻了抻懶腰,“不必抬了,本將軍走回去?!?/p>
柳箏驚得差點兒咬到自己的舌頭:“您走回去?”
向來能癱著絕不坐著、能坐著絕不站著的甘大將軍,懶到招十八個護衛(wèi)就是做兼職保姆的甘大將軍,居然要步行回房間!
這大概是這個月柳箏聽到的最震驚的新聞了。
甘竟點點頭。
一刻鐘后,甘竟走到將軍府的花園。
兩條腿前后向前則為“走”,甘竟從后面抱住柳箏,大半的重量都放在她身上,比她長太多的兩條腿耷拉著蹭著地。
柳箏:“……”
甘竟的腦袋在她的頸邊拱來拱去,還歡快地哼著曲子,看起來心情格外不錯。
這樣被一個男人親昵地抱著,柳箏作為一個還算正常的女性,不由得就矯情地多想了一些:“府中那么多護衛(wèi),為何將軍偏偏選中來抱我?”
甘竟很嚴肅地道:“他們太高了,本將軍掛在他們的身上,腳都不能拖地,你矮得恰到好處?!?/p>
柳箏:“……”她每日一次想撕碎上司。
“對了,將軍,你就不好奇刺客供出的是誰嗎?”
“不好奇,嫉妒我的才能想殺我的人太多了,本將軍要是挨個了解,腦袋會爆炸的?!?/p>
柳箏額角青筋跳了跳,閉上嘴,加快腳步,在甘竟想到下一個話題開口前將他送回房里,隨后立刻逃跑。
甘竟一反被抬走時軟趴趴的無力樣子,神采奕奕地扒在窗邊看她跑的路線。
“剛才看到我們抱在一起的人少說有七八個,這下誰還敢說我們的關(guān)系純潔?!?/p>
柳箏費盡心思問出的指使黑衣人刺殺甘竟的人,是兵部侍郎裴之安。
去年南召作亂,一開始大越派去的大軍莫名其妙全軍覆沒,后來陛下調(diào)甘竟掌管的靖城守軍前往支援,又在齊王的舉薦下,讓裴之安再率大軍從長安出發(fā),兩人會合后最終平息了叛亂。
兩個人一前一后從邊境回到長安,裴之安做了兵部侍郎后,就一直在等著看陛下會給甘竟什么職位。
結(jié)果,甘竟一回來,就是掌管整個長安城布防的巡防營統(tǒng)領(lǐng)。
一直自認為不輸甘竟卻處處被忽視的裴之安炸了。
案子報到大理寺后,大理寺卿親自帶人將刺客帶走,然后第二日就放了。
說什么如今天牢人員爆滿,這是私人恩怨,不要占用公家地盤。
護衛(wèi)統(tǒng)領(lǐng)柳箏頓時就不干了。
“要是任由裴之安這么下去,將軍危險哪!”
甘竟點頭:“你說得沒錯,那從今日起,你十二個時辰近身保護本將軍,不得離開我身邊一寸?!?/p>
柳箏愣怔一瞬,隨后點頭,表情嚴峻。等出門后,她捂住嘴無聲地哭泣。
她終于可以實現(xiàn)自我價值了!
第三章 懶如果是種病,他已經(jīng)無藥可救了
在初入靖城軍時,柳箏經(jīng)常聽人說起將軍甘竟的英名。
當(dāng)初在對南召關(guān)鍵一戰(zhàn)中,甘竟手拿一桿銀槍,單槍匹馬將敵方兩員虎將挑下馬,連奪七座城池,自此一戰(zhàn)成名。
傳說中他身高八尺,力大無窮,是個流血流汗不流淚、鐵骨錚錚的硬漢純爺們兒。
此時此刻,純爺們甘竟將自己蜷縮成一個球的姿勢,一個勁兒地往柳箏的懷里拱。
外面皓月當(dāng)空,夜靜悄悄的,靜到柳箏都能聽見甘竟睡熟時嗓子眼兒傳出的細微的哼唧聲,很像她在老家時總蹲在她旁邊睡覺的那只小花貓,連姿勢都像。
一開始讓柳箏和甘竟同床共枕,她是拒絕的。
但是,甘竟將她的反抗駁回了:“都說了十二個時辰近身保護,你要是不想睡榻上也行,那睡地上?!?/p>
柳箏:“……那我還是睡榻上好了?!?/p>
她一個走神,甘竟的爪子啪地一下甩過來,拍到她的腦門上。
在他的另一只爪子也要伸過來之際,柳箏忍無可忍,左手化出原形透骨草的莖,快速生長發(fā)芽,將他整個人滾成球纏住,踹到榻里面。
甘竟一睡著,雷劈都不醒,這下確實是老實了。
柳箏舒了口氣,安心地睡下。
夜到濃深時,甘竟睜開眼,指尖摸了摸就在他手邊的嫩芽,囁嚅著竊竊私語。
“還真是個妖精,透骨草,是味藥來著,怪不得一抱上她,就渾身有勁兒。”
“這樣算是牽手嗎?芽太多,都分不清哪個是手了?!?/p>
“綁得太緊,不能吻手,下次吧!”
柳箏掛念著不能讓甘竟發(fā)現(xiàn)自己的原形,于是在睡著前摘了片葉子放在枕邊,還設(shè)了個術(shù)法。
等到天不亮?xí)r,樹葉子發(fā)著抖唱著歌:“我是你的小呀小草草……”
柳箏被吵醒,下意識地抬起左手揉眼睛,忘了甘竟還在她手上捆著,這么一抬,捆成球的甘竟就又被她拽到了身邊。
這一下力道有點兒大,甘竟也被撞醒了。
柳箏只記得將莖化成手,卻來不及從他的身下抽出來,于是他睜開眼時,發(fā)現(xiàn)自己就枕在柳箏的胳膊上,十分“小鳥依人”。
甘竟笑眼彎著,聲音帶著剛睡醒后的沙?。骸拔宜X特別老實,一定是小箏箏趁我睡熟后把我摟在懷里的?!?/p>
柳箏:“……”
“但凡見過本將軍相貌的女子,沒有一個能不動心的,所以你也不必覺得羞愧,這很正常?!?/p>
柳箏:“……”
她真的想解釋,但是,她張張嘴,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甘竟就當(dāng)她默認了,笑得更加如沐春風(fēng)。
柳箏雖然無語,可眼睛沒法從他的笑臉上移開。
眼角眉梢都飛揚,陌上少年郎——說的就是甘竟本人了。
忽然,甘竟臉上的春風(fēng)化作冬風(fēng),柳箏一怔,聽見熟悉的咔嚓聲,從房頂上傳來的。
“不會吧,又來?”
柳箏話音一落,甘竟迅速起來,一個打橫,將她抱起跳下去,將她塞到床下,隨后自己也跟著進去。
地方狹窄逼仄,兩個人擠擠挨挨的,連呼吸都交雜在一起,柳箏不住地咽口水,臉熱得能自己烤得草屑紛飛了。
柳箏聽見砰的一聲巨響,隨后從榻上傳來一陣痛苦的呻吟聲。
“我先出去,不叫你,你就別出來?!?/p>
甘竟少有這么嚴肅的時候,柳箏下意識地點頭,甘竟笑了笑,聲音有些寵溺:“真乖?!?/p>
柳箏摸摸自己的臉,很好,這下連草根也可以一起燒掉了。
她在床下貓了許久,甘竟也沒有叫她。
柳箏心里不由得有些忐忑,雖然知道甘竟沒出屋子,還沒什么異樣的聲音?不會有什么事,可她仍是擔(dān)心,怕他是被打死時叫都懶得叫。
她屏住呼吸,一下子從床底滾出去,手撐著地起來時,被眼前的一幕驚到了。
房頂塌了好大一塊,連房梁帶瓦礫掉在榻上一大片。和這些一起掉下去的,還有一個囂張得連臉都不蒙的黑衣人——長得倒是秀氣斯文,卻沒想到行徑這么大膽。
他昏迷不醒地歪在一邊,而甘竟則歪在另一邊。
“不好,將軍和這小賊打斗,兩敗俱傷了!”柳箏曲腿跪在榻上,聲音急切,“將軍,將軍,你怎么了?將軍,你醒醒!”
甘竟將臉徐徐地轉(zhuǎn)過來,臉上身上并沒有一絲傷痕。
“站著盯裴之安太累,我就躺著盯著他,看著看著,發(fā)現(xiàn)他沒我?guī)?,就不看了。?/p>
“……”柳箏,“那他呢?”
“這榻上最下一層鋪著鋼筋,他是摔暈了?!?/p>
柳箏“……”
第四章 箏箏,抱抱我
還是上一次柳箏布置的刑房,還是一個來刺殺的黑衣人,只不過這一次甘竟不在外面聽墻腳了。
刑房的三分之一被一張軟榻占著,甘竟舒舒服服地歪在上邊,喝著柳箏遞來的茶,慢悠悠地開口:“許久不見,裴大人還是同往常一樣不走尋常路?!?/p>
裴之安一臉戾氣:“你還是同以前一樣卑鄙無恥!”
“我猜到你會忍不住親自過來,就特意為你準(zhǔn)備了鋼筋床、鋼筋桌子、鋼筋書架……只是沒想到第一樣就把你難住了。”
“我早就該知道你是個小人!”
“就算我是小人,可也救過你性命。當(dāng)初要不是我去救你,你早就照著那份假地圖直接走到南召軍的老巢被大卸八塊了!”
“你……”
兩個人你來我往,嘴上吵了半天,柳箏將茶水都換了三遍,他們還是沒停下的意思。
“想當(dāng)年,我可是齊王殿下親自舉薦到靖城的,出身高貴。在戰(zhàn)場上殺敵人頭數(shù)比你整整多三個,優(yōu)勢明顯,憑什么你官位比我高,權(quán)勢比我大?!你做這個巡防營統(tǒng)領(lǐng),可要臉?”
甘竟啞著嗓子,微微一笑:“我這個人歷來是不要臉的?!?/p>
裴之安:“……”
甘竟臉色越來越蒼白,身體也有點兒發(fā)抖,他艱難地喊著:“箏箏……”
“將軍,你怎么了?”
他輕聲說:“箏箏,抱抱我,你抱抱我,我就好了?!?/p>
柳箏的身體已經(jīng)先思維一步,俯下身將他抱在懷里。
甘竟尋到她的所在,雙手扣在她的肩膀上,紊亂的氣息逐漸回歸平靜。
“箏箏,如果沒有你,我可怎么活?”
柳箏被這接二連三的話語攻擊得靈魂都要粉碎了,心里有酸有澀,五味雜陳。
裴之安嘶吼著:“算計我就算了,還秀恩愛虐我,甘竟,你是個人嗎?”
“不是哦,我是魔鬼?!?/p>
柳箏:“……”
裴之安:“……”
在關(guān)了裴之安一夜之后,甘竟就找人將他放了。
裴之安扔下一句“下一次再來決戰(zhàn)”后,氣勢洶洶地走了。柳箏覺得這兩個人的相處模式怪怪的,明顯關(guān)系差到極點,可若說有什么深仇大怨,又不像。
不然,就憑裴之安私自闖入將軍府意圖不軌這一條,甘竟就能將他扭送去大理寺。
“真的好奇怪?。 ?/p>
可柳箏也顧不上這個,因為就在裴之安走之后的下午,更奇怪的事情出現(xiàn)了。
將軍府的后花園長了一種樣子特別的草,花匠一剪子下去剪掉,它就又長出來,剪的速度比不上長的速度,不過一下午,這草就長了一園子。
福伯來報的時候,柳箏正在將護衛(wèi)一號做的芙蓉糕切成小塊,放在勺子往甘竟的嘴邊送。
她現(xiàn)在負責(zé)貼身保護,兼職照顧甘竟這個長得好看的巨嬰。
“什么?莖上有絨毛的草?”
柳箏驚得睜大眼,手上的勺子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是啊,若是還不想辦法的話,明日一早這草就要將整個將軍府淹沒了?!?/p>
柳箏看向甘竟:“將軍,就由屬下去除草吧!”
甘竟笑眼彎著點點頭:“聽福伯說,這草應(yīng)該是透骨草,能活血化瘀、通經(jīng)透骨,外敷還能治毒蟲咬傷。馬上要夏天了,囤起來做香包驅(qū)蟲也是好的呀。柳護衛(wèi),你除掉草之后記得把草拉回來,本將軍要親自做香包?!?/p>
柳箏心里咯噔一聲跳,總覺得甘竟這笑容陰險得很。
她干笑著點點頭,再一次落荒而逃。
將軍府的后花園里,這個時節(jié)本該是花團錦簇,可如今入目都是綠油油的透骨草。
柳箏一眼看過去,有些頭暈眼花。
最中央的那根草長得很粗壯,迎風(fēng)搖擺,頂端的嫩芽來回晃蕩:“姐姐快來呀!”
柳箏左右看著沒有別人,上前揪著草的嫩芽往旁邊墻根處跑,地上的透骨草們跟著消失不見。
“姐姐,耳朵疼,疼、疼……”
草化出人形,雖然叫柳箏姐姐,可長得一副滄桑大叔樣,把柳箏嚇了一跳:“你怎么老成這樣了?”
“還不是因為姓黃的那個侯爺病得太重,我把他治好,法力長了許多,就被催熟了?!绷裆舷麓蛄恐~,“姐姐一點兒也沒變,所以說,這甘竟根本就沒???那你別留在這兒了,早點兒換下一家要緊?!?/p>
“不是,他有病……他懶得成病,我,我很快就能治好他了?!?/p>
柳竹看她滿臉通紅、雙手的食指絞在一處的嬌羞樣子,頓時明白了。
“姐姐,你喜歡上那個懶人了?”
“我不是,我沒有,別胡說?!绷~三連否認后,沉默半天,才道,“我就是覺得他當(dāng)初在我面前練劍的樣子挺帥的。”
“肌肉正太的長相也很戳我的萌點?!?/p>
“他總抱我,那懷抱還挺舒服的?!?/p>
“我真不是喜歡他?!?/p>
柳竹:“……行吧?!?/p>
第五章 治不好甘竟……他就會沒了性命
柳箏是個妖精,原形是一種草藥——透骨草。
草藥精修煉只有一個辦法,就是給人治病,根據(jù)病癥的嚴重程度不同,治好之后能提升的法力也就不同。
柳箏在一棵大榕樹下長大,吸收陽光不足,從小就是族中長得最弱的草。
她若想提升法力,就必須比別的族人治更多的人才行。所以,她下山后,才去靖城投了軍??僧?dāng)她進軍營后,托甘竟和裴之安這兩位將軍的福,仗已經(jīng)很少打,她只能一邊做藥童,一邊在營中尋找有重病纏身的人去治。
那一日,她在營外的小河邊化出原形洗澡,遠遠地聽見腳步聲靠近,她激靈一下,跳到河邊的樹下,偽裝成一棵低調(diào)平凡的小草。
來人一邊往這邊走,一邊動手脫身上的鎧甲,等走到她跟前時,身上只有中衣,墨發(fā)隨風(fēng)飛起,風(fēng)流瀟灑得像是魏晉名士。
柳箏愣了愣,忽然想起這是小河邊,這人可能要脫光去洗澡,她是偷看呢,還是不偷看呢?
還沒等糾結(jié)出個結(jié)果來,那人拔出手中劍,挽出個凌厲的劍花。
那天的陽光很好,草兒青青,河水藍藍。
他身姿如蝶,飄啊飛啊,就蕩進人心里。
柳箏傻了眼,但見他一揚手扔了劍,砰地一下倒在地上,再沒了動靜。柳箏急忙化出人形,上前去看他。
“喂、喂,你沒事吧?”
她拍拍他的臉,也拍不醒,看脈象又不像是有病,便俯身渡了些靈力過去,趁他醒之前離開現(xiàn)場,做好事不留名。
那之后,柳箏繼續(xù)尋找重病之人,一路從靖城到長安。
她聽說原靖城的大將軍甘竟自回長安以來,就一反從前的姿態(tài),懶散成性,到了病態(tài)的地步,懷疑他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癥,便以應(yīng)聘之名去他的身邊。
柳箏沒想到,甘竟就是那次在她面前舞劍的蝴蝶男。
柳箏沒想到,甘竟病得這么重。
他時不時疲乏無力,站不穩(wěn),走不動,不再是那個日行百里的甘大將軍。
柳箏很著急,著急治不好甘竟,她提升不了法力。
她著急治不好甘竟……他就會沒了性命。
柳箏讓柳竹扮成普通的一棵草,低調(diào)地藏在將軍府的后院,方便他們以后夜半時研究治甘竟病癥的方法。
“除草”過后,柳箏回去和甘竟復(fù)命,發(fā)現(xiàn)一貫在府中懶得能不換衣服就不換的甘竟居然打扮精致,仔細看去,臉上仿佛還拍了層粉。
“齊王殿下設(shè)宴,請我和裴之安一起去赴宴,估計是想做和事佬。裴之安那廝每逢宴會都會盛裝出席,我不能輸給他,啊,好累,胳膊抬不起來,箏箏,你幫我化妝吧!”
柳箏為他這無時無刻不再發(fā)作的病心酸,面上笑著接過粉撲:“脖子上也拍點兒,不然看著假?!?/p>
他仰著頭,閉上眼,任她動作著,她的視線從他微張的唇一路上移,到他的鼻子、眼睛、額角……她沒忍住,上前,俯身在上面輕輕一吻,便立即撤開。
“什么東西啊,軟軟濕濕的?!?/p>
“哦,將軍的美貌讓人垂涎,我沒忍住,流了口水。”
甘竟睜開眼,歪著腦袋看她:“這樣哦……”
下一刻,他站起來,出其不意地親了一下她的嘴角:“干的,你說謊。”
柳箏腦中炸開煙花,甘竟扶著她的臉,歪著頭深入研究了好一會兒才松開,咂咂嘴:“這下流了?!?/p>
柳箏:“……”
“對了,我上次讓你帶回來的透骨草呢?如今外面已經(jīng)有蚊蟲了,帶著防防蟲?!?/p>
柳箏眨了眨眼,有些慌亂地道:“我,我去拿?!?/p>
她第三次落荒而逃,跑到后院將柳竹打了個結(jié)塞到香囊里掛在甘竟的身上,短短這段時間她已經(jīng)調(diào)整好了心態(tài)。
甘竟只是為了戳破她的謊話才親她,沒有別的意思,她不能激動。
去如意春風(fēng)樓的一路上,柳箏都在這么對自己做心理暗示,等她扶著甘竟下馬車時,一句話從嘴里溜了出去:“你親我,我沒激動。”
甘竟:“沒事,等晚上回去多親親就好了?!?/p>
甘竟的香囊里傳出撲哧一聲,幸好他仿佛沒注意到。
柳箏拍拍臉,讓自己清醒清醒,不能多想,畫面會被和諧的。
第六章 別來無恙啊,小舅子
如意春風(fēng)樓二樓一層都被齊王包了下來,閑雜人等一律被驅(qū)散。上一次柳箏有這樣清場的待遇,還是在透骨草族中辦運動會跑步時。
因為她太孱弱,旁邊的選手怕被她摔到碰瓷,就干脆放棄這個項目,讓她自己跑。
那時賽道上只有她一個,孤獨寂寞冷,如今不一樣,她身邊有甘竟……還有甘竟香囊里的她的弟弟。
齊王和裴之安已經(jīng)等了有一會兒,裴之安見到甘竟,仍然是那火冒三丈、恨不得甘竟今日就去世的陣仗,倒是齊王笑著迎了上來:“自打你回長安城,本王還沒機會找你敘敘舊?!?/p>
“齊王殿下客氣了?!?/p>
齊王有心做和事佬,讓甘竟與裴之安坐在一起。他們二人今天都是盛裝打扮,甘竟一身墨藍,裴之安一身殷紅,湊在一起要多扎眼,有多扎眼。
柳箏的眼睛快要被辣哭了,急忙錯開眼看向別處。
雖已經(jīng)入夏,但這屋子的窗戶都是密封的,為了涼爽,屋子里擺了冰,果然是有錢有權(quán),任性得很。
“本王聽裴卿說,你們之間有些誤會,你們可都是我大越天生的將才,要和諧共處,為我大越效力才是。”
裴之安正眼都不看甘竟,甘竟迷之微笑就是不回答,柳箏感覺這氣氛尷尬得都要凝結(jié)了。但齊王顯然是個奇人,在這種狀態(tài)下還能繼續(xù)和甘竟談笑風(fēng)生。
“本王聽說最近甘將軍可不如以前勤勉練兵了。”
“不瞞王爺說,我只是對外說我懶散,其實去年在去南召打仗時,我中了毒?!?/p>
柳箏心下一緊,手不由得緊握成拳。
甘竟又道:“是我?guī)б魂犎笋R偷襲南召王大營時中的,當(dāng)時漫天毒蟲,我砍死大半,卻還是被咬了一口,之后身體就一直虛弱。不過,我也并非白中毒,南召王落荒而逃時,吩咐手下去通知一個人,不巧我聽見了他的名字?!?/p>
齊王眼睛瞇起來,寒光乍現(xiàn):“哦?是誰?”
甘竟的手向后,握住柳箏的手,已經(jīng)快要透支的體力逐漸恢復(fù),他淡笑:“誰勾結(jié)南召,給前去平叛的大軍使絆子,誰今日布下鴻門宴想要滅口,便是誰?!?/p>
“裴卿,你還在等什么?”
裴之安長刀飛出,啪地一下將檀木桌子劈成兩半,無數(shù)黑色小蟲飛出,翅膀上淬著幽藍的光。
“如果你一直裝聾作啞,本王或許還可以放過你,可你冥頑不靈,那就怪不了我了。”
齊王往后退到門口,裴之安護在他的跟前。
毒蟲們一股腦地往甘竟和柳箏那飛,甘竟解下香囊剛打開,柳箏什么也顧不上地撲了過來。
她念了化身訣,化出原形,以術(shù)法將自己增大無數(shù)倍,自甘竟的腳跟一直纏到他的頭頂,與從香囊里落地的柳竹一起大喝一聲:“蚊蟲退散!”
透骨草的味道被散發(fā)到極致,半空中的毒蟲被熏得一頓,隨后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齊王沒料到這一變故,瞬間的慌亂后,他咬著牙道:“裴卿,除了他,巡防營就是你的!”
他打開門要跑,脖頸兒突然一涼。
裴之安的刀橫在他的脖子上,稍微動一下,就會要了他的命:“我不要巡防營,我要的只是你認罪伏誅,祭奠在南召無辜枉死的兄弟們!”
“裴之安居然是個正面角色?”柳箏驚訝地道,隨后聽見一聲呻吟。
“箏箏,你再不放開我,我就要被你勒得窒息了。”
柳箏連忙從甘竟的身上爬下來,化回人形,尷尬地解釋道:“其實我是個妖精,雖然人妖殊途,但我是個好妖精,還是個能治你病的妖精,你不要嫌棄我,你不……”
話還沒說完,甘竟一把將她擁入懷里。
她身上的氣味幽幽,沁人心脾,就像他在小河邊第一次毒發(fā)昏迷時聞到的一樣。他知道自己活不長,可他又遇上她了。
每次親近柳箏,他的毒發(fā)癥狀都會緩解。
她是上天送給他的良藥,救他性命,讓他開心,給他溫暖。
“箏箏,謝謝你來到我的身邊?!?/p>
“喂喂喂,這還有根草呢!”柳竹不滿地嘟囔著。
甘竟哦了一聲:“劫后余生,我和箏箏互相發(fā)表愛的感言之后,我們再正式認識一下哦,小舅子。”
小舅子柳竹:“?”
第七章 既然箏箏主動,那我就不客氣了
打從大越和南召對戰(zhàn)全軍覆沒的時候開始,甘竟就起了疑心。
大越派去的都是精銳的兵將,南召雖然地勢復(fù)雜難攻,但不至于全軍覆沒。直到他和裴之安會合,裴之安率軍前去埋伏后,他在裴之安的營帳里看到一份完全錯誤的地圖。
甘竟當(dāng)機立斷,獨自駕馬疾馳去追裴之安,總算在沒出事之前追上了。
裴之安的地圖,被人替換過,有人想讓他去送死。
而能出入裴之安營帳不被人懷疑的,除了甘竟外,就都是齊王派來的人。
甘竟和裴之安佯裝不知,打下南召后,也扮演著不和的狀態(tài),齊王果然沒有懷疑,裴之安一直找甘竟麻煩,更讓齊王覺得裴之安可信。
于是,才有了最后如意春風(fēng)樓里,齊王只帶裴之安一人護佑的場景。
他以為,只這一人就足以完成他所有的部署謀劃。
齊王私通南召,坑害大越將士,此事引起軒然大波。
南召王與齊王簽下盟約,等拿下大越,二人便將其分成兩半,各自稱帝,只是,這美夢還沒等開始做,兩個人就接力倒臺了。
甘竟排演這一場大戲,耗費心神,等一切大定時,他就陷入了昏迷。
柳箏抱他親他都不太起作用,他仍是昏睡不醒。
柳箏沒了辦法,只能用撒手锏了。
她褪下衣衫,鉆進被中抱住甘竟,下一刻,她懷里的人一下睜開眼,非常自然地將她壓在身下。
“既然箏箏主動,那我就不客氣了?!?/p>
柳箏:“……”
“等一下,你的病……”
“我這個毒怕是不能完全根除了,那就只有你時時刻刻在我的身邊,抱我親我,愛我寵我,我才能長長久久地活下去?!?/p>
柳箏臉頰紅紅的:“你怎么還賴上我了?”
“對,就是賴上你了?!?/p>
從河邊初聞你的味道,從將軍府初見你的笑,我就決定賴上你了。
不長不短,賴上一輩子就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