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苑婷
筆者所在的“雍雄聯(lián)萌”舞團參加“嘉禾好舞者”比賽,并取得冠軍 圖/本刊記者 梁辰
雖然不太好意思,但這個故事關于我自己。
我跳街舞多久了呢?這個問題不算太好回答。我的舞者夢,一直處于一個斷斷續(xù)續(xù)的狀態(tài),就像大部分普通的業(yè)余追夢人:5歲和10歲分別上過半年專業(yè)舞蹈學校,周末一幫嚴厲老師逼著小孩狠練基本功,痛到嗷嗷哭,最終沒能堅持;但自有記憶起的幾乎每個學年,只要有機會就會屁顛顛參加學校的舞蹈演出……
一點點接觸到街舞大概是進入高中以后。忘了從哪看到breaking的動作分解,出于好玩,我和班上幾個男生試圖自學托馬斯旋轉(zhuǎn)——恐怕是為數(shù)不多從breaking開始接觸街舞的女生。盡管并未真正練成,但我至今記得那個動作:雙手撐在地上、雙腳往后踩住地面,左腳先向左前邁,右腳再邁到左腳斜前方……
也曾在網(wǎng)上看邁克爾·杰克遜,跟分解視頻自學“太空步”,左右腳交替著“滑行”在我家的瓷板磚上;模仿過手臂像電流通過一般的動作,但始終不得其法而宣告失敗。高考結(jié)束后的夏天,一位大學生姐姐趁著暑假回家開了一個小規(guī)模的爵士班,一開始沒有場地,大家就每天上午在廣場集合,對著大樓的反光玻璃外墻練習?!邦^向左,保持脖子以下身體不動”“胸往左平移,盡可能往遠處拉伸”“胸部盡可能往外抻,再往內(nèi)收”……每天重復練習同樣的基礎動作,類似的語句,我?guī)缀跻呀?jīng)融進身體里了。從那時開始,我模糊地有了一個概念:原來,街舞的動作基礎就是頭、肩、胸、胯各自前后左右動啊。
那時尚不知道這些就叫isolation(身體分離),只知道自己好像逐漸熟悉了某種動作,學會了一種性感的身體波浪——現(xiàn)在回想起來,皮毛而已。小城市并沒有太好的街舞文化,真正開始進入街舞文化的內(nèi)核,其實是來到北京后、近一兩年才發(fā)生的事。說起來,采訪廖搏時,他問過我,你覺得中國街舞圈子怎么樣?
比賽前,“Belief”舞團在場外彩排 圖/本刊記者 梁辰
參賽舞者在后臺化妝、準備造型 圖/本刊記者 梁辰
粉絲在臺下為參賽舞團助威 圖/本刊記者 梁辰
我很認真地想了幾秒,斟字酌句地告訴他,因為自己也在學街舞,我覺得很好,因為我遇到了很負責任的老師。
那時我已經(jīng)工作了一年,長期的伏案碼字讓我的頸椎腰椎開始出現(xiàn)不適,找舞社只是為了有機會活動活動筋骨。當時把它視作健身和生活調(diào)劑的我,并沒有將跳舞當成一件多么要緊的事,去上課全憑心情和時間。
而且說起來,剛到舞社時,挫敗感特別強。原本信心滿滿覺得自己也算有些基礎,上課后卻發(fā)現(xiàn)異常吃力——老師教得太快了,完全記不住動作。以前在學校也上過好幾年街舞課,但那時候是一學期教一支舞,每周只學一個八拍甚至更少,幾個月內(nèi)反復跳;而眼下的專業(yè)舞社,是每周教一支新舞,不到一小時可能要記住2到4個八拍動作并且跟上音樂。
我平生第一次體會到當班上的后進生是什么感覺。短短10秒音樂跳了兩個八拍,動作既快又多,大家到底是怎么記住的?要發(fā)力?我感覺自己已經(jīng)很用力了,為什么老師還是搖著頭說我軟綿綿的?聽音樂?我能感受到音樂和基本的節(jié)拍啊,一遍又一遍反復聽、仔細聽,到底要聽什么?動作要有質(zhì)感,究竟是什么意思?老師問我們這個律動是up還是down?什么是up(向上的律動)什么是down(向下的律動)?……
這里百分之八十都是上班族,有銀行柜員,有媒體人,有小學老師、幼教,有程序員,有心外科醫(yī)生——這位心外醫(yī)生常常是剛做完手術(shù)再趕到舞社,或者在凌晨排練結(jié)束后又趕回醫(yī)院,幾個小時后便會看見他在群里發(fā)這樣的消息:“我剛從手術(shù)臺下來……”
我漸漸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對真正的街舞幾乎一無所知。整整一年,我都沒辦法當堂記住動作,直到可人老師指著鼻子點我:“你啊,要加快記動作的速度,你其實第二天就能跳得很好,但不能一直指望著課后再去練?!比缓筠D(zhuǎn)向所有人:“如果有一天,你們喜歡的大師級舞者來了,說好想去上某某某的大師課,但大師課都是一節(jié)課教完一整支舞,你連動作都記不住,更別提要學到什么質(zhì)感了,根本沒用?!?/p>
每隔一段時間,可人老師會在課程結(jié)束后坐下來,根據(jù)每個人的情況指出各自的問題和改進方向。我始終記得,讓我下定決心結(jié)束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狀況的節(jié)點,也是在這樣的一次課后座談上:那天只來了三個學員,都是入門水平,跳完后,一直躲在后排和角落、以為從來不會被注意的我第一次得到了可人的評價:“你們至少都能順下動作了,我從你們上課的眼神里能看出來,你們是想認真跳舞的?!?/p>
那時距離我第一次來到那家舞社大概已經(jīng)一年了。這一年里,我斷斷續(xù)續(xù)、有一搭沒一搭地上課,只是單純享受跳舞時的快樂、偶爾釋放出的另一個自我,說不上有多大長進。當時同在班上的另兩名學員,一年前剛到時我也曾見過,那會兒她們也剛學,看上去沒有太多舞蹈基礎,身體協(xié)調(diào)性和動作框架都顯出初學者的稚嫩。但那一年里,每次去舞社一定能看見她倆——她們幾乎每天風雨無阻地來上課——一年后,兩人都有了肉眼可見的進步,叫吊兒郎當、自以為有點基礎卻停滯不前的我自愧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