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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緊我的手(中篇)

      2019-08-16 02:15左馬右各
      山花 2019年8期
      關(guān)鍵詞:味道

      左馬右各

      好多事情在我的記憶里都面目全非了。有的從一棵小苗,長成了濃蔭;有的卻從一個水灣,縮減成了小水洼。誰也不知道,它們是怎樣生長,又是怎樣消退的。但它們就在我心里秘密改變著。

      有不變的嗎?我一直困擾在這樣一個疑問里。但沒人回答我。夜晚就在這樣的疑問中,像聚在一起摩擦的沙粒慢慢熱起來。

      以前我有寫信的習(xí)慣,后來也還有寫信的沖動或者愿望。寫信會給我一種感覺:人是一種精神高尚的動物。現(xiàn)在,一個人的時候,我只是靜靜地冥想。它成了我現(xiàn)在的習(xí)慣。習(xí)慣是什么?是種病吧。人在心里積養(yǎng)的病。在我看來,人的任何精神活動都有成為疾病的可能。

      我想給人寫信的時候,就從抽屜里拿出一張白紙。在記憶中,那是一套固定的流程:我把它輕輕鋪放在一張對折很平的報紙上,用手指慢慢滑過紙面,感覺一下它的細膩,有時還會聞一下紙的味道。然后,拿出一支普通的英雄鋼筆,筆帽是鐵的,鍍鉻,筆帽上有箭羽形狀的紋飾;它的塑料筆管是黑色的,或墨綠色的。這是讓人喜歡的沉靜顏色。我在手里習(xí)慣性地轉(zhuǎn)動一下筆身,拔掉筆帽,又把它套在另一端,感覺一下手指握住筆身的質(zhì)感。之后,我正正身子,稍微想一想,就開始寫信了。我的很多信,就是寫在這樣的白紙上,寄出去。在下筆之前,一張空空的白紙,讓內(nèi)心對文字充滿了想象。那樣的紙面,讓人有一種跑在草原上的感覺。

      我記得我寫過很多信,這些信,有寄出去的,有沒寄出去的。在我看來,每封寫好的信都該向著一個目的地出發(fā)。但一封信要是擱淺了,也沒什么值得遺憾的。畢竟,你有過寫信的沖動,信也寫了,那些純藍色的墨水,把像水一樣的內(nèi)心痕跡流泄到紙面上,變成一個連著一個的神秘字符。一切有了意義。但這沖動的結(jié)果也制造了另一個事實,內(nèi)心涌流的秘密情感——它們,再也回不到心里去了。這時,我就會坐下來,把兩張或是三張寫滿了字的白紙,慢慢地折疊成一只鳥的形狀。這種折疊信紙的方式,是睿教給我的。我和睿通過幾次信后,有一天我打開信封,里面就飛出這樣的一只鳥來。這只鳥飛出后,就一直在我內(nèi)心的天空盤旋飛翔,再也沒有落下過。折疊成一只鳥的信,拿在手里,我就感覺它在飛了。

      等這樣的鳥攢夠九只,我就把它們裝進口袋里,像要帶著它們出遠門一般走出煤礦的大門,沿著一條蜿蜒穿過溝壑和梯地的小徑,爬到一座小山上,找到山上一塊孤兀冒出來的大石,坐下。我的心安穩(wěn)了。這時,我拿出那些翅膀上身體上都綴滿文字的鳥,一一拆開,緩慢地,也是沒有意義地,像是要撫平什么似的,讓手掌經(jīng)過它們。然后,然后我就慢慢地一下、又一下地撕碎它們。風(fēng)來了,我站起身,把已是碎片的它們用力拋進風(fēng)中。它們都飛走了,把我一個人留在那里,守著一塊石頭。

      睿的身上總是帶著一點淡淡的來蘇水的味道。睿曾不安地說,她討厭這種職業(yè)的味道。那時,她看我的目光像浮在風(fēng)里。就是她寄給我的信,嗅起來也有很細的味道。我認為,睿說得對,來蘇水就是職業(yè)的味道。喜歡與否,是另外的事情。但這并不妨礙我堅持認為那是記憶的味道,或許,還有愛的味道。我悄悄地喜歡著這種味道。但在我對睿還沒有更深地了解之前,我從來沒有這樣對睿說過。也不敢冒昧地去說,睿,你身上的這種味道,我喜歡。

      睿是個細心的女孩,每次見面,她都想盡力遮掩這味道。但每次相見后,我還是能輕易地就捕捉到它。我默默喜歡著。我認識睿的年代,女孩子使用的化妝品還很簡單,簡單到我都沒有記憶。那時,像是連洗發(fā)露也沒有,只有那種盛在一個塑料盒里的膏狀物,上邊簡單地注明檸檬味、橘子味,或是其他什么味道。這還是新品。睿喜歡用一種檸檬味的洗發(fā)膏。

      來蘇水是一種頑固的味道,它粘在身上,就像影子一樣無法甩掉。睿想了很多辦法,都效果不大。每次見面,睿總會問我,身上有沒有來蘇水味兒?我每次都態(tài)度堅決地說,沒有。睿說,不對,我自己都聞到了。

      有一陣子,她很難過,也有些沮喪,幾乎是陷入到來蘇水味道的煩惱中。我不忍心了。有一天,我告訴睿,我喜歡她身上這種淡淡的來蘇水味道。它在我們之間,不啻于愛的味道。沒想到,睿竟趴在我肩上,哭了。她的哭,讓我不知所措。哭過之后的睿說,她之前處過一個男友,就不喜歡她身上的來蘇水味道,像過敏似的,躲著她。但睿說,媽媽喜歡她身上淡淡的來蘇水味道。睿的爸爸媽媽是援外工程師,常年工作在阿爾巴尼亞。一年他們只能在過春節(jié)時回來一次。睿從小就一直跟著姥姥。睿說,姥姥就不喜歡她身上的來蘇水味道,常調(diào)侃說她把醫(yī)院的味道帶回了家里。但姥姥最疼愛她。

      認識睿之前,我已在井下干了五年采煤工,是個真正的“煤黑子”。對于這個標(biāo)簽般的身份,我無話可說。這無關(guān)高尚與否。在我看來,一個“煤黑子”,更像命運隨意打在一個人身上的戳記符號,無所謂驕傲或是羞恥。我只是知道,在煤礦有一群人一直帶著這樣的戳記生活。過去是,現(xiàn)在是,將來呢?我不知道。

      見到睿,是在一個黃昏。準確地說,是在初夏時節(jié)黃昏將臨的一刻。但奇怪的是,我每次想起,記憶都在做一種反向運動。我總是先想起和睿一起離開的一幕。這很像一部倒敘手法開頭的電影。我看見了那快鏡頭般閃過的片段。我和睿走出尤兆智的家門,柳蕓大姐的臉一閃,街門就在我們身后關(guān)閉了。它的縫隙里,漏著光。街路上一片黢黑,而天上都是星星。我忘記了空中有沒有月亮。

      那天,我是下了早班趕過去的。洗澡時,我特意留意是否有沒洗凈的黑眼圈。一路上,我的腦子里都是被想象反復(fù)粉碎破壞又模糊重建的場景。那種想象事物的跳蕩思緒,讓我癡迷、興奮。我到了,自行車前輪急切地撞開虛掩的院門。院子里滿滿的都是人,已經(jīng)沒有地方。我的莽撞驚動了他們。大家在回頭看我。那是些熟悉的、陌生的、友好的目光。我一個愣神后,退出,把自行車支在門外。尤兆智習(xí)慣地坐在一把柳編椅子里。他身后是一棵長勢茂盛的石榴樹。它占據(jù)了整個院子?xùn)|北角的一半。見我進來,他沖我點點頭,然后繼續(xù)正在興頭上的話題。他是一個長相奇丑無比的人。我記憶最深的是他瘦弱單薄的身軀,永遠干枯焦黃的頭發(fā),有點錯位的吊角眼,1.53米的身高。尤兆智要是不說話,嘴似乎是歪的,鼻子也像偏離了中線。他蜷縮著身子,裝在柳編椅子中,猛一看就是一個怪物。但他一開口說話,整個人就生動了,生動到讓你迷失,像在夢中溺水。我后來想,美麗的柳蕓就是在聽他說話時中了魔法,才迷失在他用語言和聲調(diào)編織出的迷宮里,最終成為了他的妻子。不然的話,這無法解釋。我和睿熟識了,睿告訴我,柳蕓生孩子時,擔(dān)心死了。她每天都在心里默默祈愿。還好,柳蕓生下了一個像她一樣漂亮的女兒。睿和柳蕓都在礦務(wù)局總醫(yī)院工作,又都在骨外科,柳蕓是護士長。

      尤兆智面前的石桌上,胡亂擺著幾個茶杯,還有幾個半大碗,里面有茶水,也有白水。石桌一角有幾本摞在一起的破損雜志。圍著他坐了一圈人。其他人都在他們身后的條凳或自行車后座上坐著。他們在熱烈地談?wù)撉岸螘r間深圳舉辦的“現(xiàn)代主義詩群大展”。我來晚了。只好找到一輛離他們較近的自行車,輕輕倚在后座上。過了一會兒,又轉(zhuǎn)身,身子倒騎上車座,聽他們說話。那時,尤兆智家每月一次的文學(xué)聚會,在我的心中就是圣殿。在這樣的聚會上,有時還會出現(xiàn)來自遠方的詩人或文學(xué)青年,不知他們是靠著怎樣靈敏的嗅覺找到這里,找到尤兆智。文學(xué)似乎可以模糊人和人之間的身份,或是地域的界限。

      討論結(jié)束了,到了朗誦時間。一個穿著墨綠色圓領(lǐng)汗衫的人站了出來。我認出了他,吳利。圓臉,瘦高身材,有一架高度近視眼鏡,鏡片像是承受著內(nèi)心的沉重,很低地支在鼻子上。他朗誦了北島的詩《一切》。吳利情緒有些歇斯底里。我已不是第一次見他這樣。他接著又朗誦了一首詩。第二首詩朗誦完,他說這一首是他寫的。院子里響起一陣掌聲。尤兆智馬上復(fù)述了這首詩,一字不差。他有著驚人的記憶力。然后他開始點評。尤兆智慢聲慢語地說,有個東北家伙說寫詩就像放屁。他話音剛落,院子里的人都笑了。尤兆智接著說,還是那個家伙說的。那個家伙說,有屁憋著,肚子脹,要放出來才痛快。我覺得吳利的詩,有放出來的痛快感覺,但味道不夠濃。大家哄笑成一團。吳利自己也笑了。但坐在柳編椅中的尤兆智,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也許有,就是安靜。

      落日綿長的余光,深入尤兆智細長的眼睛又反射出來,這目光在穿透每個人的心靈,照亮那些看不見的角落。一個像是高中生模樣的男孩站起來。在他朗誦之前,尤兆智介紹說,這是礦山局技校的學(xué)生李夏,很有寫詩的天賦。他朗誦了一首很特別的詩。我?guī)缀跻痪湟矝]聽懂,但尤兆智毫不吝嗇地贊美了他。他說好的詩歌就是要在人內(nèi)心深處建造天堂。好詩人都是出色的泥瓦匠。

      天色在慢慢暗下來,有人離開了。但留在院子里的人仍還不少。像是有人動了我一下。我沒在意。又動了一下。這次像是拍在我的后背上。我坐起身,扭頭。是柳蕓。她遞給我十元錢,讓我去工人村前街買油條。

      月亮升起時,院子里還剩下十幾個人。屋門前的一盞燈,慵懶地灑下昏暗的光,把油氈紙搭的廊檐照亮。柳蕓和一個年輕女子,在里屋和廚房之間不斷進出。之前,她們就曾靜靜地坐在石榴樹后,聽我們談?wù)摗N铱催^幾眼,但不知道那個穿米色短衫的女子就是睿。這會兒,她走到了燈下,不經(jīng)意地抬頭向我這里望了一眼,而那一刻,我的目光也正好看過去。我們的目光相遇了。但很快又分開。燈下閃現(xiàn)出的是一張牙雕般清純的臉,它超過我的想象?,F(xiàn)在想,我覺得燈光當(dāng)時照亮的不是她,而是我的內(nèi)心和整個世界。

      在尤兆智家里,每次聚會最后,都要選一個人朗誦最近一期《冀南礦工報》副刊刊登的一首詩。詩由尤兆智挑選,他最后作點評,這是每次聚會結(jié)束前的一個儀式。

      睿被指派來完成這項任務(wù)。我忘記了她是怎樣手持一張報紙,來到燈影下。只有不被時間埋沒的聲音持久地在內(nèi)心回蕩:

      這信箋已陳舊 ?這字句

      已在緘默中

      習(xí)慣緘默

      還有詞語間的空白 ?停頓

      已習(xí)慣等待

      當(dāng)手指帶來 ?一陣風(fēng)的

      顫栗 ?我看到

      指縫間 ?淡淡逝去的青春

      這聲音已遙遠 ?這面孔

      仍在記憶中

      沉淀記憶

      還有目光中的閃電

      仍剝開偽飾

      當(dāng)歲月推開 ?一扇門的

      假象 ?我看到

      淚水中 ?淡淡逝去的青春

      這愛已給出 ?這太多的

      謊言 ?留不住

      陽光 ?當(dāng)時間的刀鋒劃過

      被切開的蘋果

      一半在我的手中 ?另一半

      在歌唱 ?淡淡逝去的青春

      朗誦聲退去了。尤兆智的聲音浮起。他說,《淡淡逝去的青春》是左新寫的。朗誦者是睿。他繼續(xù)說,我們年輕的左新在詩中低徊般吟誦著青春的挽歌。這讓我傷感。在我看來,這首詩更像是一首韻律不錯的歌。不過,睿動聽溫婉的朗誦讓它又像是詩了。

      我記起來,在睿的朗誦結(jié)束和尤兆智的點評之間,還震蕩似的響起過一陣虛無的掌聲。我相信它不是給我的。它屬于睿。而身在現(xiàn)場的我,正在經(jīng)受著內(nèi)心升起的一團陌生情愫的圍剿。它們神秘地奔突、沖撞,在急切地想著沖破點什么。它加速了心跳。我的心中回旋起一種被撕碎的幸福感。這是奇異的感覺。我說不好它,但我感到它在帶來針刺般的欣悅。那情境像是遠處,有一個人在獨舞。沒有音樂,只有靜默起伏的身影,在輾轉(zhuǎn)挪移中,呈現(xiàn)身體律動的神秘和魅惑。那是像黑白默片的事物,恒久地激蕩著歲月深處的潮汐。

      睿要走了。尤兆智慢聲慢語地說,左新,你送睿回家吧。你回謝莊,正好路過礦務(wù)局家屬院。

      在敘述到達這里的時候,我想起來了。那晚,從尤家小院出來,我抬頭看見的天空,有一個月亮亮著。

      走出尤兆智家,要穿過幾條小巷,經(jīng)過一個幾十米長的坡道,才能來到街路上。那個坡道有點陡。坡道兩邊,是黑魆魆的樹影。街上有點暗。有的路燈亮著,有的熄滅了。

      我走在前邊。睿稍微靠后一點。起初,睿走在自行車的那一邊。走著走著,她就換身來到了車子的這一邊。路上有水溝,我推車過去后提醒著睿。睿小心地跟過來。在經(jīng)過一條沒有路燈的夾道時,睿離我很近。她像是怕被留在后邊。我聽到了她的呼吸,少女心靈起伏的節(jié)奏。風(fēng)從睿的方向,很輕地吹過來。它吹過我,又從夾道里消失。我聞到睿身上淡淡的來蘇水味兒。

      尤兆智的家,在一道街的最深處。它背后緊靠一座小山包。三間朝向東邊的藍灰磚瓦平房,在一排房子的北端。一道院墻隔開是與鄰家的界限。房子北端的空闊,讓這個院子圍起比別人家更大的空間。從院角的小門出去,沒幾步就是一座零星長著樹木的小山包。有一條小徑通到山頂。晚飯后,尤兆智經(jīng)常和柳蕓沿著小徑爬到山上去,在那里靜坐,說話,或是沉默著看向遠方或山下工人村的燈火。夜很深了,他們才手拉手下山。石榴樹開花了,院子里一片火紅。尤兆智來了心情,就會拉著柳蕓的手,在正午或者黃昏時,爬到小山上,看一院子火焰般的花色。那是他們愛情和生命的顏色。這時的柳蕓,內(nèi)心就會閃過一陣莫名的戰(zhàn)栗。她緊緊抓住尤兆智,把這種戰(zhàn)栗傳遞給他。

      睿和我又在尤兆智家見面了。

      那是一個星期日。尤兆智把電話打到我的單位,讓我去他家做客。我答應(yīng)了。

      從謝莊煤礦到文家村煤礦,不到二十公里路,中途經(jīng)過礦務(wù)局。那天,我很早就出門了。出門前,我換上一件干凈的淺色襯衣,把皮鞋擦得很亮。只不過,我忘記了褲子的顏色。我有一輛燕山牌自行車。二十公里路程,對于我來說,在記憶中是那么輕松。經(jīng)過礦務(wù)局,我給柳丫買了禮物,主要是吃的,像似還買了玩具。商店一邊不遠,就是新華書店。我夾在人流中,走進了那扇門。周日,書店里人很多,有些擁擠,但安靜。我在書架上看到一本書,深藍的布面底色,燙金字,很厚。它們排列著一排。這是一本最新版的全本《聊齋志異》,有白話譯文。我沒有猶豫,就買下一本。

      在經(jīng)過工人村邊的河渠時,我停下車子,站在石橋上,看了一會兒渠水。它們從很遠的漳河引來,流經(jīng)這里,又去向遠處。渠水很清澈,渠水中的天空也很清澈。那一刻,我覺得我的心也是清澈的。然后,我的自行車從石橋上下來,扎進工人村的街道里。

      我進門時,柳蕓迎了過來。她接過我給柳丫買的禮物,責(zé)怪我說下次不許再買了。尤兆智站在屋外的臺階上,微笑著。柳丫不在,她被爺爺奶奶接走了。秋天的陽光靜靜地照射在尤兆智總是有些許憔悴和慘白痕跡的臉上,像水意,浮著溫暖。

      睿在屋里。我有點羞怯地和她打招呼。睿穿著一件水藍色無袖連衣裙,在衣服顏色的映襯下,她裸露的肌膚如籽玉一般細膩潤白。我恍惚感覺,是她讓光線有點昏暗的室內(nèi),閃起水紋一樣的亮光。

      柳蕓進屋說,今天中午咱們吃餃子。

      尤兆智說,你倆說話,我們?nèi)ベI菜。

      他們走了。屋里只有我和睿??諝庀袷嵌虝旱赝V沽肆鲃印N液皖O嗷タ戳艘谎?,又快速閃開,像是彼此在躲過內(nèi)心的不安。睿看見了我手中的書。自從進了屋,到他們夫妻出去,這本書就一直拎在我的手里。我像是短暫忘記了它,和它被我擁有的存在。

      睿問我,你拿的什么書?

      這時,我才恍然想到也感到這本書在手中的重量和存在。我說,一本《聊齋》,新版全本,有白話譯文。

      我記得,在我回答睿的問話時,睿坐下了,在一對單人沙發(fā)的一邊。她像主人一樣,也讓我坐。我坐在了另一邊。坐下之后,我就把那本書放在茶幾上。睿伸過來手,想拿起它。書很厚,睿有點吃力,不得已又把另一只手也搭上,才把書搬到并在一起的膝蓋上。她微笑著看我一眼,然后翻開了它。我不知道說什么好,像是也沒作好說話的準備。尤兆智在電話里告訴我,說要我在他家見一個人,他告訴我這個人是睿。他只是說見見,增加一點好感。隨后,他又說了一句既像玩笑又帶有別樣意味的話。他說,左新,在愛情面前,要抱有相信奇跡和創(chuàng)造奇跡的心念。

      睿喜歡書。她拿書、翻書、看書的姿勢和神態(tài),告訴了我。喜歡書的人,都會在自然習(xí)慣中帶出心里的秘密。我和睿有了說話的點,空氣一下就松弛了。《聊齋》是一本寫了很多鬼故事的書,當(dāng)然也就會引出關(guān)于鬼故事的話題。我和睿聊得很愉快,也很輕松。睿不時會微笑著看我,但我們的目光碰在一起后,又會很小心地躲開。

      我的故鄉(xiāng)在冀魯交界的大運河邊,那在記憶中喂養(yǎng)了我童年的鄉(xiāng)村,就是一本寫滿鬼故事的書。祖母家在運河北岸,外祖母家在運河南岸,而這只有一河之隔的兩個村子,在我的童年記憶里就是一個村子。我的很多童年記憶,在它們之間,經(jīng)常交叉混淆。比如,我想起祖母家村邊的海子與河灣時,就會覺得在水面上投下的月影和波光,也閃爍在外祖母家村子邊的海子與河灣里。而在夢中,它們更是容易重疊在一起。我的祖母和外祖母都是講鬼故事的高手。在我的想象中,她們兩個人也會奇妙地重疊在一起,或者她們就是一個人。她們嘴里總有講不完的鬼故事。那時,我覺得鬼故事就像她們手里的一根紡線,在紡針和紡輪上,纏過來,繞過去,綿綿不絕。鄉(xiāng)村的夜晚也總是那么漫長。有時,油燈的火苗忽然熄滅了,祖母——也許是外祖母就會輕輕地“噓”一聲,等著我們安靜下來,就說:鬼來了。我們都屏住呼吸,在黑暗中閉著眼睛,努力想象鬼的樣子。油燈再次被點亮的時候,祖母就用外祖母的聲音問,誰看見了鬼?那時,我們這些圍坐在燈光邊緣的孩子,都不敢答話。祖母再問時,就都閉上眼搖頭。

      那天,我像是和睿講了這些。她很開心。

      我記得睿說,想讓我把這本書先借給她看。睿還說,她看過《聊齋》,但沒有看過全本帶白話譯文的。我沒有猶豫就答應(yīng)了。

      ??淞宋业脑?。我說,尤兆智說那不是詩。我也這樣認為。我還告訴睿,在我寫下那些句子時,心是虔誠的,也是茫然的。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想在那些分行的句子里表達點什么。但我寫下它后,覺得心里很空,也很快樂。我還告訴睿,在寫作上我沒有才華,只是喜歡。我感到內(nèi)心不安時,就會想,有什么事物可以安撫心靈。然后,我會寫下一些紛亂的想法,或是記憶。我沒有想過,像尤兆智那樣成為一個詩人和一個智者。我只是隱約覺得生活可以不是這樣。但我又無法想清它該是什么樣子。也許,一本書里有,或許一本書提供的一個神秘世界中有。其實,那時我想告訴睿的是一本好書具有照徹心靈的力量,或是我喜歡捧著一本書閱讀時帶來的心靈安撫。而這些,恰恰遮掩的是我內(nèi)心一個更為現(xiàn)實的目的,就是在求知的過程中,獲得某種可能改變命運的機會。

      在睿面前,我急切地也是笨拙地表達著人生。

      睿說,喜歡思考命運和生活的人,與希望同在。睿說出這話,讓我震驚。我捕捉著她眼眸內(nèi)的瞬間閃亮。

      尤兆智夫婦回來了。我們一起動手,擇菜,和面,剁肉,拌餡,搟皮,包餃子。餃子很好吃。我記得,尤兆智進家門后一直夸他手里拎著的茴香苗,又嫩、又肥、又綠。他說,茴香苗的綠,是種奢侈的生活顏色。

      已是秋天了,他們家院子里的石榴樹還在開花。那種火紅的帶著熱情記憶的花。我總是在抬頭時,看見其中的一朵。它開在睿無法被時光磨損的臉上。

      這些天我有點失眠。也許是人到中年,睡眠在自然減少。總在天不亮的時候,就醒了。感覺似是還在睡,偶爾也會睜開眼,像從夢里向外看。我把眼睛睜大,靜靜地看屋子里光線的細微變化。時間久了,就想天怎么還不亮?接著會想,如果可能我愿意回到隨便一個夢里去。有時就真的回到一個夢里去了。窗簾的縫隙還是昏蒙的。天亮了,那道縫隙就會像記憶開裂一樣,漏過來光的綢線。它輕得像是不存在,但它晃動。這樣的晃動,在我的恍惚感中會持續(xù)一段時間。然后,它晃著晃著,就晃出一陣鳥鳴。窗外有一片樹林,鳥的世界在那里。在鳥鳴聲中,我才如真正醒來一般,很有儀式感地閉上眼,再睜開。那時,我告訴自己,一個夜晚過去了,一天又開始了。

      我第二次見到睿,回來后就失眠了。那天,我們又在尤兆智家吃了晚飯。我記得晚飯后,聊天很熱鬧,話題也都集中在《聊齋》這本書上。尤兆智還風(fēng)趣地把我們每個人都與《聊齋》中的人物一一作了比照。我忘記尤兆智把我比作誰了。但我清楚地記得,尤兆智說睿是像阿英一樣的女子。

      睿愉快地反駁說,我不想做《聊齋》中的女子。更不想做一只綠衣鸚鵡。那樣的人,和那樣的時代都已過去了。

      柳蕓也附和著睿說,我們都不做《聊齋》中的女子。

      尤兆智看著她們,又看看我說,《聊齋》的時代真的消失了嗎?我看未必。書的存在,在告訴我們所有時代都是不死的。我們每個人都有可能是一本書中的某個人物,不是在這一本中,就是另外一本,而且隨時會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然后又悄無聲息地消失。那是無法猜想的命運。而一本書,有沒有我們都無關(guān),它仍然完整。就像這個世界,完美是人不滅的愿景,但殘缺卻永遠是現(xiàn)實的傷痕。

      他深奧的話語,不時讓談?wù)撓萑氤聊小?/p>

      時間差不多了,尤兆智說,左新,你還得把睿送回家。

      柳蕓接過話頭,必須安全地送回家。

      離開尤兆智家,來到街路上,睿輕松地跳上我的自行車后座。秋天夜晚的風(fēng),迎面吹過來,又愜意,又爽透。我覺得那一晚的月光,還有星星,有點重復(fù)那個初夏夜晚的意味。路上沒有人,我不緊不慢地騎行,偶爾撥弄一下自行車鈴,讓它輕快地發(fā)出金屬碰撞內(nèi)心的脆響。我和睿小聲交談著,話題圍繞著尤兆智。他在我們心中,就是一個謎一樣的人。忽然,睿說,要是沒有這輛自行車,這個夜晚就有點“聊齋”的意味。睿的話,有點自言自語的樣子。

      自行車駛?cè)胍粭l直直的鄉(xiāng)道,路兩邊是長勢蔥郁的玉米地,它們在接近成熟。月光傾瀉下來,玉米穗頭上就隱隱影動著一層飄忽的光暈,那種像是靈魂的東西。

      忽然,睿說,左新,快停車!

      我還沒作出反應(yīng),她已跳下車。等我有點張皇地停住,自行車已滑出十來米遠。支穩(wěn)車子,我擔(dān)心地小跑過去,問睿,沒摔著吧?

      睿搖搖頭,她豎起一根手指在嘴邊,“噓”了一聲。我有點發(fā)愣。不知道睿想做什么。但只過去一秒鐘,我就明白了。睿在聽從路邊幽深的玉米地里,像潮水一般波涌而出的蛩蟲響鳴。她被吸引著,一邊聽,一邊向前走,那樣子像是就要融入到某個神秘的事物中。在一棵樹邊,她停住了。

      睿的裙衣飄飄化入一片月藍色中,像朦朧地站在自己之外晃動的一個剪影。我無法確定,睿是不是存在,我聽不到她的呼吸,還有心跳。只是感到她一只肩臂裸露的皮膚,微微亮著,像水銀在流動。這微光分開了她和夜色。我努力在腦子里想一個詞語。大腦里響徹著書頁翻動的聲音,那聲音像一陣夜風(fēng)經(jīng)過時,玉米葉子發(fā)出的輕微喧響。

      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了那個詞語:天籟之音。是的,天籟之音。一個少女在月色如水的夜晚,融身其中的天籟之音。那是只屬于睿的夜晚。睿就是這天籟的一部分。

      我忘記了是睿先說話,還是我先說話。我們該回了。這不重要。我記得,在向自行車停著的地方走過去的時候,我和睿的手是牽在一起的。兩只輕輕搭在一起的手,搖晃著,像是記憶也在搖晃。等走到自行車前,我們都驚愕了。我們牽在一起的手,像閃電一樣分開?,F(xiàn)在我仍不明白的是,那晚,是我先伸出手,握住了她;還是睿向我伸出手,抓住了我。我一直想不起來。

      我把睿送到局機關(guān)家屬院的一座舊式兩層小樓前。睿下了車,向我道別。在那棟小樓上,有一間屋子亮著燈光。睿說,姥姥在等她。

      我記起那個初夏之夜,睿在局機關(guān)辦公大樓前就和我分開了。那里距她家還有一段路,睿說她可以自己走回去。初夏的夜晚,街路上到處都是人。透過高大濃密的法國梧桐枝葉漏下來的燈光,斑斑駁駁地灑在路面上,人影中。睿走了沒幾步,就到達一個胡同口。睿站住,轉(zhuǎn)身,向我揮揮手,就跨進胡同的影子中。在我身邊,是來來往往的行人。我不知道這些經(jīng)過我的人,是從哪個門出來的,也不知道他們又會回到哪一扇門中去。有一刻,我覺得他們都不存在。他們只是夜里的一些影子,多少年都在路上晃動。他們從來就沒走出過一扇門,也沒回到過任何一扇門內(nèi)。他們被一種神秘的力量無聲拒絕了,就一直留在街路上。

      第一次送?;丶遥一氐剿奚崂?,只是想過一會兒,就睡著了。

      第二次送?;丶?。我失眠了。心里有一扇門敞開著。它的亮光,讓我無法閉上眼睛。即便是閉上了眼睛,一切仍在眼前。我忍受著——睿帶著她的形象——對我和我的睡眠進行肆意地侵略和破壞。

      我無法忍受時,便爬起身,從床上下來,光著腳給睿寫信。

      一個星期后,我收到了睿的回信。那信封上,有一種淡淡的來蘇水味道。我抱著一封信,感到了幸福。這是在我值得記憶的青春歲月里發(fā)生的一件大事。

      現(xiàn)在,兩封信就擺在我的面前,信紙和墨水的顏色已經(jīng)暗淡。我寫的信是這樣的:

      你好!

      在柳蕓家見到你,我既意外又高興。這是第二次見到你。我們還在一起吃了餃子。多么美好的事情。你很美麗,是那種安靜的美。這不是恭維。

      我很冒昧地問你怕鬼嗎?你一點生氣的樣子都沒有,很安靜地回答說:不怕。我可是怕鬼,小時侯祖母經(jīng)常給我講鬼的故事,講著講著我就鉆進她的懷里睡著了。真的,我是害怕才鉆進祖母懷里的?;貋硪幌?,你不怕鬼可能是職業(yè)的關(guān)系。

      第一次給你寫信,就寫了這些,你不會討厭吧。

      祝安好!

      左新

      ×月×日

      睿的回信是這樣的:

      左新你好!

      我現(xiàn)在在笑呢。你很樸實。樸實得讓我感動。我先謝謝你的稱贊。你的稱贊也像你一樣樸實。

      你有一個讓人羨慕的祖母。我想她老人家一定非常慈祥。

      我是護士,學(xué)醫(yī)出身,當(dāng)然不怕鬼了。也不相信有鬼。但我的膽子是很小的,真的,很小很小的那種。呵呵,我都不知道該怎樣形容了,這樣說吧,就是見個小蟲子也要跳起來。你問的問題奇怪,你的信寫得也很特別。

      我又笑了。

      祝安好!

      ×月×日

      我收起這兩封信的時候,記憶也像是從夜晚的響動中回到睡夢里。

      尤兆智打過來電話,問我秋季自考準備的情況。我說,最后這兩門課程,估計不該有問題。他警告了我的自信,說必須拿下,不能出問題。自考一過,他就準備讓我換單位,離開井下。他在暗示我的命運。而我,已經(jīng)做過的,或是正在做的所有努力,簡單地說,就是只有一個目的,離開井下。我不敢想象,自己的一生,會一直走在一條一眼看不到盡頭的黑暗巷道里。雖然很多人的一生是這樣的,但我不要。認識睿后,我離開井下的愿望更加強烈。而尤兆智的個人經(jīng)歷,也在給我某種啟示。

      尤兆智從名牌大學(xué)本科畢業(yè),學(xué)業(yè)優(yōu)異,因為可惡的長相,他失去了進政府機關(guān)事業(yè)單位的希望。他想去學(xué)校,當(dāng)一名教師,也因長相被拒絕了。最后他來到煤礦。我不知道這是否就是命運。但我慶幸自己,遇到了他。我懵懵懂懂撞進煤礦這個陌生的世界里,遇到很多給我留下印象的人,但最終深刻影響過我,并改變我思想和命運的人,是尤兆智。不是每一個人都像我這樣幸運。但尤兆智要比我清醒得多,他不止一次告誡我,幸運不等于人生,真正有意義或是產(chǎn)生意義的幸運,是一個人自己深刻的自我醒覺,并不斷為這種自覺作出努力。這時,幸運對于一個人才有意義。尤兆智更不客氣地說,左新,要不是你自己在改變,我對你的幫助一點意義都沒有。還有可能是,我根本不會幫你。

      尤兆智在電話中警告過我后,話題隨即又變得輕松起來。他總是有廣闊的話題把我領(lǐng)到他思想的光影下。我們聊了很多,也很投機。而我記得,那天在電話里我告訴尤兆智,父親從故鄉(xiāng)來信了。我不知為什么會說出這樣一個很私人的話題,這在別人看來,是完全沒有必要告訴他的話。但我說了。我還告訴尤兆智,在信中,父親說春節(jié)回去后,要帶我到四姑家相親。而尤兆智回答這個問題了嗎?我想不起來。他像是在電話那頭狡黠地笑了。笑完之后,他好像說過,那是你自己的事兒。

      打過那個電話之后,我就開始準備考試。在這件事上,我一點都不敢懈怠。我也給睿寫了一封短信。告訴她我參加自考的事兒。

      睿回信了。我收到睿的回信,已是從市里考試回來。我感覺很好。剛走進宿舍,單位值樓的老周,就喊住我。他手中像是搖晃一片羽毛那樣搖著一樣?xùn)|西。然后,嘴里蹦出一個字:信。

      還沒進宿舍,我就拆開了它。進了宿舍,我仰身躺在床上,讀睿的信。??洫劻宋摇Uf不到兩年時間,幾乎過完漢語言文學(xué)專業(yè)的十門自考科目。她相信我最后兩門一定能考好。讀完睿的信,我有了寫信的沖動。我給睿寫了一封三頁半的長信。這封信寫完,寄出去后,我覺得自己像是在戀愛了。

      睿給我回信了。我打開信封時,從里邊飛出一只鳥。我把它捏在手里,想象著它張開翅膀,如何離開睿向我飛來。還有,它起飛的瞬間,和它經(jīng)過的天空。

      春節(jié)前,我回了一趟老家。那個遠在煤礦幾百里之外的村子,是我在煤礦之外,感到真切存在的某種神秘維系。它告訴我我來自哪里。雖然我離開了它,但那根隱形的線從未斷過。我想不清楚是一個什么原因,人要離開故土。但很多事情就是在人什么也沒想清楚時,發(fā)生了。如今,我已有好些年沒回過故鄉(xiāng),故鄉(xiāng)不僅在地域上遠了,像是在心中也已淡漠。我遠離了它。它和很多離去的人或者記憶,一同消失,隱去,像一個夢散失在醒來的茫然中。而我庸碌無為生活其中的當(dāng)下,似乎已是一個沒有地域界限,也沒有時空界限的時代了,人也像是失去了故鄉(xiāng)。我不知道那些曾經(jīng)讓人說起來就感到驕傲的東西,怎樣被時代吞沒了。

      春節(jié)過后,我從故鄉(xiāng)回來,就打電話告訴尤兆智,給他帶回來些家鄉(xiāng)的土特產(chǎn)。尤兆智在電話里很快冒出一句話來,他問,給我?guī)Ь茥椓藳]?

      我說,帶了。帶了三大瓶。

      我家鄉(xiāng)的紅棗核小,肉厚,特甜。鮮棗用酒喂了,儲藏起來,年節(jié)時拿出來吃,更是絕味。就是舌尖上的味蕾都被堵上,我記憶里也有這種棗不死的甜脆。而這些棗,都是母親讓弟弟搬著梯子爬上樹一個個摘下來的,清水洗過,晾干,鮮著沾酒加工的。這樣的紅棗,還干曬了很多。短短十天的探親假,很快就要過去。父親沒有再說相親的事。他隱約感到兒子的遠離,而我像是和他也沒有更多的話語。連續(xù)幾個夜晚,我們沉默著,坐在炕桌邊,我給他斟滿一杯酒,他一仰脖,很響地喝下去。他說,我?guī)Щ厝サ木?,比村子里的燒干好喝。母親忙活完了,弟弟妹妹也都圍坐到桌子邊,有點昏暗的屋子里漸漸溫暖明亮起來。我還記得,去四姑家拜年時,四姑拉著我的手說,俺大侄子人長大了,心也大了。我要走了,母親一邊抹眼淚,一邊給我裝東西,她裝了滿滿兩大提包后,還在遺憾有些東西裝不進去。一條蜿蜒出村的鄉(xiāng)路,把故鄉(xiāng)留在了視線的盡頭。汽笛響過之后,火車開動了,車輪和鐵軌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摩擦碰撞聲。站臺上,父親和二叔有點機械地擺動著手臂。他們看不見了。

      我來到了尤兆智家。在路上我想,睿該在吧。睿的父母從國外回來了,我不敢輕易占用睿陪伴父母的時間,雖然我說,要去柳蕓家,但并沒指望睿也去。柳蕓打開門,我就看見了睿。睿穿著一件湖藍色帶暗紋的羊毛衫,下身穿一件花格呢裙,站在屋子的廊檐下。她的樣子,有點像那個時代進口影片中的人物。在那時,睿的穿著,是太出眾的打扮。這衣服是睿的父母從國外給她帶回來的。睿的目光飄過來,它找到了我。尤兆智和他乖巧漂亮的女兒柳丫站在一起。柳丫尖著嗓子喊,叔叔!叔叔!我要吃酒棗。

      柳丫的話,把我們都逗笑了。

      柳丫吃了第一粒鮮紅圓潤的酒棗。尤兆智接連投進嘴里五六粒。柳蕓說他沒出息。尤兆智說,看見好的東西,就應(yīng)該貪婪些。

      睿,拿起一粒棗子,嗅嗅,然后放進嘴里。我聽見了棗子在她牙齒上發(fā)出的脆響。睿,像是被嚇著了。她一邊細細咀嚼,一邊說,這么鮮脆的棗子,又甜,又有著一股奇異的香馥味道,太難得了。柳蕓接話說,有三大瓶呢。睿,你走的時候,拿走一瓶。睿連連點頭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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