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正陽
我坐在小院的搖椅中,看頭頂上的天空一點點由淺藍化為迷人的幽深,偶爾浮上幾朵玫瑰色的云,轉(zhuǎn)瞬間又渙散不見。
祖母端來一盤水淋淋的黃瓜,用刀切成小塊。濃郁而清新的香氣,獨屬于夏日。在蛙聲稻香里,我輕搖躺椅,像是乘著這微醉的暖風,蕩進了童年的螢火,融入了幼時的星光……
祖父把桌子搬到屋外,倒上半杯酒,蘸著夕陽獨自品飲,狗繞著我的腳邊撒野,把祖母架的干草踏了個亂七八糟。雞尾酒色的天空閃起明亮的星辰,院里無意種下的月季抹上濃妝。祖母便笑著拉我的耳朵,數(shù)落我歸家又遲,再擺上涼面、醬和幾碟小菜。村莊里的黃昏、炊煙匯在一起,鄉(xiāng)親也不只吃自家飯,大家端著碗,你夾我一筷土豆絲,我吃你半口紅燒肉,聊起各家瑣碎。小孩子三兩口扒完米飯,便叫嚷著收拾桌子,三五成群爬上去躺下。只有星光低俯在孩子們的臉上,星辰越來越密集,一閃一閃慢慢將我們包圍,就像身處無邊際的星空之中。螢火蟲飛起來了,祖父的老故事又回蕩在耳邊。葡萄牽滿了架,香瓜肥碩地倚著竹籬笆。祖母摘下新鮮的瓜果,洗干凈一溜泥,就切成瓣兒裝在白瓷盤里,端在乘涼的孩子們中間。大家爭吵著吃仲夏里最涼快的蔬果,把汗淋淋的小腦袋擠在盤子的上方,也許是低俯在瓜果上的香氣已太過濃烈吧。
我的鼻子嗅到了新稻的香氣,嗅到了月季的芬芳,嗅到了大黃狗蓬松的毛發(fā)里太陽的味道,嗅到了祖母圍裙上油煙的氣息……還有新鮮蔬果的香氣。南來的風吹過院子,怡人的味道一點點彌漫開來。祖母看見了我嘴角的笑意,將新鮮的蔬果最先放到我嘴里,我迫不及待地咬開了碧綠的瓜肉,濕琳的水珠沁人心脾般的涼爽。
我閉著眼睛,慢慢地咀嚼那片瓜,它經(jīng)過祖母的手,有祖母的愛和慈祥;它經(jīng)過祖父的鋤頭,有祖父的汗水和勞累;它經(jīng)過夏日傍晚的風,有四季交錯的喜悅和歡愉;它經(jīng)過春霧彌漫的晨,有自然給予的睿智和豐腴;它經(jīng)過我的童年,穿過我的生活,飛過我的時光,被我咀嚼出甘甜,咀嚼出清涼,咀嚼出生命里無數(shù)經(jīng)過編織成的無窮回味。在這樣一個迷人的夏夜,生活的氣息和質(zhì)樸的真味浮動在白白的月光中。我想,所謂生如夏花,也就是在鄉(xiāng)村中鄰里間、親人間、伙伴間彼此給予的暖意。這些人經(jīng)過你的生命,并在某一個黃昏被你回憶,被你留戀。
我還躺在搖椅上,夏天風輕云淡。暮色蒼茫里,我品嘗一瓣瓜果,細細咀嚼,無數(shù)畫面涌上心頭,只聽蛙鳴,遠遠近近。
(作者系江蘇省溧陽中學高一·5班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