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shù)家更應(yīng)有人格魅力

游宇明

譚鑫培是晚清杰出的戲劇家之一，他長于老生，名列“同光十三絕”，唱、念、做、打俱入化境。即使是別人演爛了的戲，他也可以演出個人的韻味。

中國傳統(tǒng)劇目里有出戲叫《轅門斬子》，講的是北宋年間，才貌雙全的穆桂英喜歡英俊的楊宗保，有意與之結(jié)親，承諾會獻(xiàn)出有利于破陣的降龍木，并親破天門陣，楊宗保痛快答應(yīng)。兒子在陣前成親，使楊延昭火冒三丈，他當(dāng)即決定處斬楊宗保。穆桂英救夫心切，不顧個人安危來到楊延昭的軍營，勸說楊延昭允許楊宗保戴罪立勸。楊延昭躊躇良久，才免了楊宗保的死罪。

演這一段時，當(dāng)時有的演員是推冠覆額、伸項張手，諸將環(huán)侍，刻意顯出楊延昭與穆桂英的尊卑之別，譚鑫培飾演的楊延昭卻只是轉(zhuǎn)身背對觀眾，其肩背一動一靜、一急一徐之間，將楊延昭作為大帥的風(fēng)度、尊嚴(yán)、內(nèi)心的掙扎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譚鑫培不僅演戲神韻俱在，對幫助他的同行也投桃報李。

當(dāng)年搭四喜班時，名梅巧玲處處關(guān)照小他五歲的譚鑫培。梅巧玲在世時，每逢年節(jié)譚鑫培必至他家拜望。梅巧玲早逝后，譚鑫培又將這份感恩之情投射到其后輩身上。1912年，年已65歲的譚鑫培與年僅19歲的梅巧玲之孫梅蘭芳合演《桑園寄子》。直到生命的最后半年，他還在提攜梅蘭芳，與之共演《汾河灣》《四郎探母》等，為梅蘭芳的成名奠定了極其重要的基礎(chǔ)。

譚鑫培還喜歡打抱不平。1900年，譚鑫培回湖北黃州祭祖期間，聽說鄰人陸某被同村富家逼債想尋短見。譚鑫培當(dāng)即拿出200兩銀子，讓陸某還富家本金與一半利息，并囑咐陸某告知這個富家：“你等為富不仁，十年不問息祖，明顯有謀占田畝之心……到時候你非但利息全無，本金亦恐難保。”富家一聽，不敢說二話，立馬收錢還地。

譚鑫培有深厚的寬恕之心。清帝遜位后，譚鑫培念及故主，有段時間沒演戲，他的管箱跑包是個賭棍，為了還債居然將譚鑫培的行頭送進(jìn)了當(dāng)鋪。不久，上海的新舞臺邀請譚鑫培前往獻(xiàn)藝，啟程前一日，管箱跑包不得不將實情告訴譚鑫培。譚鑫培狠狠將他罵了一頓，然后給他五十塊銀圓，讓其趕快贖回，并言明這五十塊銀圓將從其份里扣還。管箱跟包吸取了教訓(xùn)，在滬期間精心伺候譚鑫培，沒有出任何差錯。想到管箱跑包也有一家老小要養(yǎng)，譚鑫培并沒有真的扣錢，而是將應(yīng)得的份一分不少地給了他。

還有一次，譚鑫培乘輪船從上海北上回鄉(xiāng)。途中，他的妻兒去甲板看江景，自己留在艙房吸煙養(yǎng)神。突然艙房里閃過一個人，桌上的翡翠板指立即不翼而飛，譚鑫培飛腿相追，一直將竊賊逼到船頂無人處。譚鑫培說：“四海之內(nèi)皆朋友，你缺錢盡可跟我商借。今天你把板指還我，我非但不將你送官，還另有薄酬與你?！毖援?，他掏出兩塊銀圓遞到飛賊手中。飛賊一臉慚愧返回了板指，沒有接譚鑫培的銀圓。不久，妻兒回到艙室，譚鑫培閉口不語，確定飛賊下船，才將此事告知他們。妻子責(zé)怪他為何不將此賊交給船方處理，譚鑫培說：“出門在外，以方便為本，何必多事使人難堪?！?/p>

現(xiàn)如今，譚鑫培逝去已逾百年，因其人格魅力，他的藝術(shù)至今燦爛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