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性”的薪史學關注方向,毫無疑問可以引領時代的閱讀風尚,如此,熱鬧的“舊史學”是到該降降溫的時候了。
近讀學者仇鹿鳴的新史學著作《長安與河北之間》,對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陳尚君先生在序中寫到的—句話深有感會,茲照錄如下:
港臺新史學代表人物杜正勝曾在《什么是新社會史》一文中說明舊史學以王朝更替、政事興廢、人物褒貶為研究重點,新史學則應更多關注民眾生活、民族群體、思想宗教、禮儀風俗……
陳尚君冼生轉引的這個觀點,可能是一小部分有覺悟并有前瞻意識的歷史研究者的共識,它體現(xiàn)了新史學、或者說新社會史研究者們強烈的人民性,以及改革由讀者確定研究方向與成果產(chǎn)出的自覺性。要知道,以王朝更替、人物褒貶為核心的“舊歷史”研究——假如歷史研究要分新舊的話,一度是史學研究的熱門領域。大學者、小作者皆趨之若鶩,蓋因民眾愛看、市場推崇、經(jīng)濟與社會雙效益突出。而走冷門路線,鉆生僻領域,很有可能曲高和寡、知音難覓。
如此,普通讀者的歷史關注風向,是否能作為歷史研究者們的努力方向?而新史學關注的方向,能否引領非歷史專業(yè)公眾的閱讀風尚?這是一個很值得思考的問題。
看慣了一個朝代、—個事件、—個人物的重疊或者說重復性研究,公眾也因此對新的歷史研究成果并不報以太多的期待。陳陳相因、老調(diào)重彈甚至是因襲舊說、生搬硬套,成為“舊史學”研究顯而易見的問題。大家都住一條人多、鬧熱、熟悉的老道上走,反復給一個歷史人物涂脂抹粉,還美其名曰“新發(fā)現(xiàn)”“新觀點”,實質(zhì)是一種史學研究的投機。于個人,當然不會有大成,于公眾的史學積累和雙念更新,也不會有大裨益。
陳尚君先生轉引杜正勝先生的觀點中,將“民眾生活”放在新史學之首,這無疑為歷史研究者們洞開了一個無限深廣的學術新路徑。其實,早在20世紀初,針對傳統(tǒng)史學而產(chǎn)生的“新史學”思想就曾孕育出了眾多文化史論著。梁啟超曾提出:善為史者,必無暇斷斷焉褒貶一二人,亦決不肯斷斷焉褒貶一二人。一二人與萬千人,這當然不是作者的歷史視野的差別,而是歷史觀的差別。心中裝著萬千人,自然就會寫活歷史中的萬千人。
梁啟超的觀點中,還有兩個關鍵詞值得注意:“無暇”與“不肯”,這是“善為史者”應有的智識,其潛臺詞是說;善為史者,必須揭示民姓活的細微末節(jié)。黃仁宇先生的《汴京殘夢》是,上文提到的《長安與河北之間》也.是,前者寫活了北宋年都城開封的市井百態(tài),后者卻在安史之亂的大歷史中,關注長安與河北之間的民間社會。前者固然為歷史小說,并不能當歷史看,但仍然有作者非常強烈的社會史觀;而后者則以其嚴謹標準的學術陸書寫,代表著作者起筆就關注民間社會的寫作導向。
脫胎于歷史小說《長安十二時辰》的同名電視劇之所以打動觀眾,—個主要的原因,就是作品活化了盛世唐朝細微而真實的市井生活,讀者和觀眾對這樣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市井生活有強烈的興趣和代入感。長安一百零八坊中的貿(mào)易、餐飲、交通以及文藝、服飾、風俗等等,無不纖毫呈現(xiàn)在鏡頭之下。盡管,它從歷史小說演化而來,我們并不能將其當真實的歷史對待,但它為新史學的研究方向,確乎開辟了—條很好的路子。
將社會史的視覺再打開,將“民眾生活”剖得更細膩,用—二人作為歷史的帶路人,在市井生活中去觀照萬千人,這是《長安十二時辰》的動^之處,也是其歷史小說寫作的成功之處,它證明了“人民性”的新史學關注方向,毫無疑問可以引領時代的閱讀風尚。如此,熱鬧的“舊史學”是到該降降溫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