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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口

      2019-08-23 05:37王嘯峰
      延河 2019年8期
      關(guān)鍵詞:兒子

      王嘯峰

      林麗喜歡帶耳機聽城市廣播電臺節(jié)目。有一次,她在末班公交車上被一對戀人的愛情故事感動得眼淚直流。今天,時間還早,情感類節(jié)目還沒有開始,新聞一直插播路況,全是堵。她腳步輕松地,甚至有點跳躍地走下地鐵站。

      剛才,她打電話給披薩餅店請了假。換掉工作服,走出高樓的時候,幾個男人還回頭看了看她。她心情很好。地鐵在眼前閃過,她看到晃動著的自己模糊映像,長發(fā)披肩、身材高挑,一身黑底白圓點的連衣裙。進地鐵時,她將咖啡色小包拉在身前。

      “現(xiàn)在插播一條突發(fā)新聞。本市中華路和人民路交叉口的捷訊大廈發(fā)生火災,消防隊員已趕到現(xiàn)場,事故原因正在調(diào)查中?!?/p>

      消息播過十秒鐘,林麗才覺得捷訊大廈有點熟。一時想不起來,她拿起手機在百度上搜索,原來是剛建成不久的商務樓。列車到站,一個胖男人邁出車廂時,把林麗的胳膊帶了一下,林麗突然想起,兒子曾經(jīng)說過,公司總部就在那里,他隔一段時間要去一次,送報表、材料什么的。

      本來開開心心出來的,現(xiàn)在林麗心中似乎又有點梗。她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開始關(guān)注這次火災的進展。網(wǎng)上已經(jīng)有人發(fā)出火災視頻。著火點看上去在中高層區(qū)域。聽兒子說,總部還有展示大廳,那么應該在底樓層。林麗索性撥打兒子電話,沒人接。她煩躁起來,在微信上寫了留言:我正乘地鐵前往萬家燈火酒店,你也抓緊點。我在一樓大廳定座了,報林女士就可以。

      發(fā)完一條,感覺不夠,再追一條:捷訊大廈起火了。想再寫早點到、不要遲到之類的,怕兒子煩,就收了手。她怕打字,跟姐姐聊天都是語音往來,弄得順了,也給兒子發(fā)過語音。他一條都不讀,說不方便聽。

      她小心翼翼地維系著與兒子的關(guān)系。有一天,她在高樓里工作時,看到平時少有人走的三十層樓道不顯眼的角落里,結(jié)了一個小小的蜘蛛網(wǎng)。她把手中掃把揮向蜘蛛網(wǎng)的一剎那,僵住了。蜘蛛網(wǎng)困住了一只飛蛾,它撲騰一番,差點逃脫,只有一根蛛絲吊住它。蜘蛛體型比飛蛾小多了,它先試著拉起那根蛛絲,可蛛絲反而往下掉了點,于是,它輕輕地順著自己吐出的絲,滑向獵物??吹街┲肱c獵物碰在一起,林麗撤回掃帚,轉(zhuǎn)身走下樓梯。

      從那天起,她每天接連不斷地問候兒子,不管他有沒有反應,她遵循從蜘蛛身上悟出的“主動出擊”法則,毫不氣餒。當兒子對她發(fā)出的“喝咖啡”邀請說出“隨便你吧”,她興奮地沖到三十樓去找那個蜘蛛,然而,啟發(fā)她的蜘蛛被其他阿姨清潔掉了。她難過了一陣。

      列車進到目標站。林麗甩了一下頭,幾縷時髦的棕色頭發(fā)拂過眼角。今天是好日子,她抿抿嘴,跨出列車,朝出口處走上去。

      初夏,是這個城市最美的時節(jié)。耳機里傳來林憶蓮的《當愛已成往事》。林麗知道林憶蓮的歌很難唱,這首歌曾經(jīng)伴隨她幾乎崩潰的那段時間。到后來,她甚至出現(xiàn)了幻聽,仿佛所有聲音都是這首歌的變音。

      她所在的鄉(xiāng)村小學,沒有樂器設(shè)備,教語文的班主任隔一段時間教唱一兩首歌。這是她最喜歡的課程。其他課本都散發(fā)著討厭的油墨氣味。

      一天午后,她倚在破舊教室門框上,一邊嗑瓜子,一邊哼唱《讓我們蕩起雙槳》。應付縣里檢查無頭緒的校長走過她身邊,忽然有了新策略。

      調(diào)研組領(lǐng)導們聽林麗班主任的公開課。班主任在講授“情景交融”時,讓林麗站起來清唱《送別》。她已經(jīng)練了兩個多星期,每天中午、放學后,都要到班主任辦公桌邊,一句一句跟著歌曲卡帶練。練多了,一聽到這旋律就想嘔吐。與歌唱家的聲音相比,永遠都學不像的心理陰影越來越大。

      縣里領(lǐng)導們離開學校前,都對倚在門上磕葵花籽的林麗揮了揮手。校長和班主任過來,給了她兩支中華牌鉛筆和三塊雙色橡皮作為獎勵。這是她學習生涯中唯一的獎勵。而過多的來自生活的打擊和意外,她早已將自己這一點可以稱為小小“天賦”的東西拋到九霄云外。

      當她垂頭蹙眉來到大樓物業(yè)管理處應聘時,已經(jīng)三天沒有吃飯。管理處工作人員只是看在她身高的份上,才以城市最低工資標準試用她一個月。

      半年里,她低頭走路,遇人貼墻、側(cè)身,很少開口。但是她卻度過了有生以來最清涼、安靜的夏天。大樓全天恒溫在25度,她寧愿天天加班,天天在有質(zhì)感的耐磨地毯上靜靜地走著,時間把心中塊壘一絲一絲地抽走。

      物業(yè)公司中秋節(jié)的歌詠大會,是個轉(zhuǎn)折點。林麗原本是一個看演出的新員工,分部的一個喜歡唱越劇的阿姨發(fā)高燒,急得主管大吼:誰會對付幾句?她猶猶豫豫舉了舉手。

      她選了《當愛已成往事》。亂糟糟的現(xiàn)場,她“往事不要再提”一出口,大家目光立刻聚焦到小舞臺。風雨、愛和恨、斷了過去……唱著唱著,她像一支點了火的火箭,刺穿云層,不可阻擋。她的聲音往上飆,眼淚往心里流。她早就忘了歌詞,只是在旋律里翻滾、釋放。聲音收住后,她渾身打顫,踉踉蹌蹌。全場靜默無聲。過了五秒鐘,全體起立,熱烈鼓掌。她得到歌詠一等獎。

      她漸漸恢復了以前一些性格:微笑、愛美。擦衛(wèi)生間玻璃的時候,她猛然間發(fā)現(xiàn)自己的臉有點紅,嘴唇微微張開,下意識地在哼唱著什么。難道自己真的就這樣一直過下去了嗎?她緊緊閉上嘴,用力把玻璃擦得更亮。

      林麗低頭走過地鐵站拐角,一個賣唱歌手震天響的歌聲把林憶蓮的聲音壓沒了。林麗踩著無聲的節(jié)奏,斜斜地瞄了一眼那個搖滾男孩。

      這個男孩看上去跟自己兒子年紀差不多。她從咖啡色小包外拉鏈里挖出幾個硬幣,丟進正方體紙盒上大大的圓洞里。硬幣發(fā)出“噗噗”的聲音。男孩邊唱邊對她鞠躬致意。她不好意思起來,加快腳步離開路口。

      快步走了一段路,她緩下腳步。想到自己總在逃避的樣子,又嘆了口氣。

      上次與兒子吃完飯,從鄉(xiāng)土菜館出來,他們談著辣子雞里雞肉沒幾塊、冬瓜排骨湯里全是冬瓜、三鮮炒面油都汪出來。其實,她認為飯菜味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和兒子面對面坐了兩個小時。兒子雖然話不多,但是畢竟聽到了她的話。她把自己想說的話,斷斷續(xù)續(xù)、有明有暗地倒出來。兒子反應并不強烈,表現(xiàn)出一種令她摸不清的麻木。

      走到大馬路上,兒子問她是不是一起坐地鐵。她清楚兒子與自己住的地方相隔并不遠,同一條線同一個方向??伤B忙朝相反方向的公交站點走去,嘴里還解釋:“你乘地鐵吧,我坐公交方便?!眱鹤訉λ隽藗€表情,朝相反方向走去。

      站在兜大圈子的公交車上,她看到每個行走的年輕人都與兒子相似,低頭看手機,他們發(fā)出的成千上萬條信息,有幾條是發(fā)給母親的呢?她非常想告訴兒子,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好。對他的要求,她都答應,除了那一樁。

      兒子出生時,林麗和鄭強已經(jīng)在城里。兒子只是像游客那樣回到過鄉(xiāng)下,骨子里完全脫離了農(nóng)村。林麗對此既欣慰又感傷。兒子再也不會看到黃河泛濫時的濁浪滔天,聞不到麥田收割后醉人的清新氣息,聽不到曠野里數(shù)不清的雷電轟鳴。

      鄭強每天都在外面忙生意上的事情,接送兒子到民工子弟幼兒園、小學,都是林麗的日常。她當時在一家大型百貨商場的著名品牌鞋柜工作,經(jīng)理說她修長的腿很美,特意囑咐她穿自家品牌高跟鞋上班。有一天,她把鞋穿回家,鄭強和兒子圍著她嘖嘖贊嘆。那時,天是蔚藍的,風是舒爽的。

      她與鄭強家相隔一條河,卻分屬兩個鄉(xiāng)。她姐姐嫁到鄭強鄰居家,她經(jīng)常去玩。鄭強要么在打麻將,要么在打牌,都是帶彩頭的。她在邊上看著看著,覺得鄭強擁有超強腦袋。他算牌精準,牌風也好,每次都贏不少錢。

      鄭強還有與其他追求林麗的鄉(xiāng)村小伙子不一樣的,他喜歡看書,特別是電子信息、電腦技術(shù)等厚厚的書籍,他沒幾天啃完,就能說出個大概。

      林麗初中畢業(yè)后在家閑了幾年,跟村上姐妹一起去了東莞。電子廠流水線的工作她整整做了兩年。兩年間她和鄭強沒有聯(lián)系。春節(jié)前,北上的綠皮火車里,林麗的騷動被硬生生地擠了出來。年初二,她就到姐姐家拜年。姐姐跟她說,鄭強好是好,就是喜歡賭。林麗心里挺別扭。那個春節(jié),鄭強沒有回家鄉(xiāng)。

      要是就此沒有再遇見鄭強,她這一輩子可能完全不同了。林麗又嘆了口氣,一抬頭,自己工作過的百貨商場赫然挺立眼前。

      林麗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從這里開始,也在這里毀滅。

      那天晚上,商場就要打烊。林麗跟鄰近柜臺的胖姑娘打了招呼,去洗手間。她剛把隔斷門鎖上,電話就來了。

      電話里嚴肅、純正的普通話還在繼續(xù),她的手機已經(jīng)掉在地上。她先是無聲啜泣,接著放聲大哭。洗手間涌進很多人,大家讓她打開隔斷鎖,但是她已經(jīng)癱軟,手腳無法動彈。

      她被胖姑娘馱出去的時候,睜眼看到了豪華大理石上閃耀的星星燈光,她想起了與鄭強的那次相遇,也明白,從此自己的生活將跌落到鏡面之下。

      林麗去了趟北京。她把兒子交給同一個城市的鄭強妹妹。兒子臨別時問她去哪里。她說去北京。兒子嚷著一起去。她別過頭,淚水長流。

      這是她第一次去北京。當時最快的是“夕發(fā)朝至”車。她靠著窗戶,怔怔地看夜色一點點濃起來,又一點點淡下去。雖然北京的一天從冬日暖陽開始,但是她只感受到徹骨的寒意。

      隔著看守所的鐵柵欄,鄭強仍在一遍一遍地算賬。他被剃了光頭,顯出頭頂?shù)囊粔K紫色胎記。她盯著胎記看,那張熟悉臉,因為頂了個怪怪的東西而變得陌生。不規(guī)則的胎記,象征著他另一面啊,想到這里,她心里猛地一驚。她責怪自己,怎么就沒有看透鄭強呢?

      東莞工廠倒閉后,她和四個姐妹來到昆山。臺資企業(yè)就像碼頭招搬運工,十個人當中只能錄用一兩人。五個從南面來的姑娘,站在江南細雨里,盼望著自己的名字從尖嘴猴腮的HR經(jīng)理嘴里報出。

      送走未被招用的姐妹們,林麗更覺孤單寂寞。太陽很大,她貼著商店、賓館的廊下邊看邊走。似乎有人敲厚厚的玻璃窗。沉悶聲音讓她想到打雷,她抬頭望望大太陽,心里有點迷惑。

      鄭強跑出那家五星級賓館,當街大聲用方言叫著林麗的名字。包括林麗在內(nèi)的好多人都回頭看,那個穿長袖白色襯衫、打著藍白條斜紋領(lǐng)帶的小伙子,難道就是鄭強?林麗不敢認。

      鄭強自稱在談一個項目,具體內(nèi)容林麗并沒在意,也聽不太懂。當時林麗坐在大堂咖啡廳里,思緒已經(jīng)很亂。服務員給她上了一份帶奶油的咖啡,上面顯出一個心。臨走,她都不敢動這個形狀。她不想讓這顆心破碎。

      當她按照警察要求,把他犯罪罰沒的錢湊上后,才知道總是衣著光鮮的鄭強從他們重逢的昆山開始,就一直在做“小額借貸”生意,辦案警察看她還是搞不清的樣子,就提醒她,這俗稱高利貸。

      林麗心頭一緊,高利貸是要死人的。事實上,鄭強他們在北京放了一筆款子,事主是個私營老板,鄭強通過分析認為他不可能還不出錢,而是想賴賬。他們綁架了老板的兒子,提出贖金要求。老板報警。警察很快把他們抓獲。

      最后一次見到鄭強,他已在監(jiān)獄服刑。他不停地看她身后。

      “兒子沒來?!?/p>

      “下次把他帶來,讓我看看。他長多高了?該上初中了吧?”

      “沒有下次了?!?/p>

      他露出驚訝神色,很快恢復自然。

      “我們離婚吧。”

      “兒子得歸我。”

      “不可能?!?/p>

      “你讓兒子住他姑姑家,也不妨礙你今后生活?!?/p>

      “我考慮考慮?!?/p>

      “不用考慮了,這是我的唯一條件。你也不容易?!?/p>

      當時,一個出租車司機看上了她,她把事情全都告訴了司機,司機還是不放棄追求。她只好來找鄭強。

      鄭強點頭答應她的時候,她突然看見那塊紫色胎記竟然變成了紅色。她有點驚恐,越發(fā)覺得兒子住鄭強妹妹家不是陷阱,也是一個計謀。但是她無法抗拒,她想讓兒子得到良好的生活學習環(huán)境。鄭強妹妹一直單身。

      “萬家燈火”是最近冒出的網(wǎng)紅餐廳。她跟兒子一說,他就報出哪幾道菜人氣高。隨后他又表示,自己無所謂。

      網(wǎng)紅店訂座時間要求很嚴,五點半到六點之間不到,就取消預定。林麗五點四十進餐廳,門口已經(jīng)有一小支隊伍在等座。

      她訂的窗口四人卡座空蕩蕩的。她先靠窗坐下,隨即調(diào)整位置,占了靠走廊的座位,還把小包放在邊上。這樣,男孩、女孩只能并排坐她對面。

      點單用微信。她掃了二維碼,沒有先點菜。問服務員要了一杯白開水。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餐廳不到六點已經(jīng)滿滿當當。她隨著餐飲高潮緊張起來。畢竟,這是一個小小的“圈套”。

      近段時間,她在微信上給兒子留言,幾乎很難得到他的回復。急起來打電話,有時他不接,即便接了也說不到幾句話就掛掉。一次,連續(xù)一個星期,兒子沒有回她一個字。她只要褲兜里一震動,即使趴在衛(wèi)生間里刷馬桶,也要立刻脫掉橡皮手套看手機。黃昏的光線有點晃眼,她把手機高舉過窗戶,原來又是商鋪推介廣告。辦公樓里的領(lǐng)導和職員都下班了,只有冷氣“呼哧呼哧”地向外吐氣的聲音。她放聲大哭,手機掉到地下,屏幕碎成一朵花。抹布落進馬桶,洗滌液流成一條藍色河流。哭完了,她重新打掃了一遍衛(wèi)生間,念了無數(shù)遍“南無阿彌陀佛”。

      在東莞打工的時候,她跟班上的姐妹們初一十五結(jié)伴去燒香。一位年長的河南大姐看她經(jīng)常跪倒在佛菩薩前喃喃自語好半天,告訴她,只要念一句“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或者“南無阿彌陀佛”,佛菩薩就知道你的所求了。她牢牢記住了第二句。鄭強出事后,她一心一意專念佛號,雜念和痛苦被屏蔽了。

      當天晚上,兒子給她回了微信,不是一條,而是幾十條。她相信佛菩薩顯靈了。屏幕碎了,不妨礙她了解兒子近況。她心也碎了。

      但是,打電話過去,他又不接。她以兒子同樣的方式度過了一夜:失眠。鄭強的事情,以及前前后后種種不順心,她都很少失眠,但是兒子失眠、焦慮,仿佛連著她的神經(jīng)。最近社會上抑郁癥爆發(fā)式增長,慘烈的結(jié)局不時在耳機里聽到。悲劇真的離自己這么近嗎?那一晚下來,她覺得自己馬上要瘋。

      主管檢查衛(wèi)生質(zhì)量,察覺她面色差、情緒低,做事走神。自從唱歌才藝得到大家認可后,主管對這個沉默寡言、面目清秀的高個子阿姨高看一眼。午休時,主管拉她坐在花壇邊聊天。主管是個懂溝通藝術(shù)的女人,先跟她吐糟了一大堆自己生活的不如意,丈夫酗酒、婆婆慳吝、公公好色等等。作為交換,她不得不把兒子的困境說出來,但是她僅說了兒子。

      主管一拍大腿:“哎呀!這有啥難?給他介紹個對象,全都OK!”

      那年黃梅天的一個黃昏,鄭強妹妹開車來把兒子接走。往后備箱塞箱包的時候,林麗聞到了一股濃烈香水味,眼睛酸起來。她調(diào)整好呼吸,剛站直身子,突然發(fā)現(xiàn)兒子站在身后。他背了一個綠色書包,一頭汗把頭發(fā)末梢都弄得刺毛毛的。

      “你不要我了?”

      她把兒子頭發(fā)擼順,說不出一句話。有一大塊委屈團在喉嚨口,開口就要噴發(fā)。

      兒子低頭上車。車子拐彎很久,她才慢慢走回一家三口租住多年的一室一廳公寓房。房間在三樓,她一步一頓,一步代表幾個月。

      房間正中,堆放著她那點可憐的家當。她從南到北,仔細觀察變賣掉家具后的空蕩蕩的已經(jīng)不是家的“家”。

      臥室朝南,面積很大,剛?cè)胱r,大床邊還搭一張小板床。她最喜歡看兒子睡著后的表情。一會兒,眉頭皺得緊緊的,小腳有節(jié)奏地牽動;一會兒,他嘴角往上翹,“嘻嘻”笑出聲來,把手舉過頭頂。她搖醒鄭強,兩人趴在床沿靜靜地看兒子。他們爭論著兒子像誰。結(jié)果總是她獲勝。

      司機等得不耐煩,上樓來找她。把東西一樣樣搬下去后,他又在路邊等了很長時間。林麗聽到樓下催促的喇叭聲,前后左右又掃了一遍,紗窗上有個角破了,她用絲線補了,現(xiàn)在又裂開來了。綠色窗簾飄飄蕩蕩。兒子也飄走了。

      司機家多個房間。他女兒住北面小臥室。她從不理睬林麗。林麗感覺自己只不過是個寄宿者。開始一兩年,她還主動接近她,路過超市會買點廉價零食給她。那時,還存有與司機結(jié)婚的想法。

      希望和理想的破滅,都是一件件瑣事積累的結(jié)果。司機身上有很多缺點,這不影響什么。但是如果危難關(guān)頭不幫自己呢?這是個大問題。林麗拋出一個試探球。司機的實際行動讓她沮喪。

      夢里,林麗時?;氐焦枢l(xiāng)原野,在廣袤田地間奔跑、呼喊。年紀大上去,城市生活鮮艷色彩逐漸退卻。鄉(xiāng)村寧靜,甚至有點僵化的作息,對她產(chǎn)生強烈吸引力。她在鎮(zhèn)里訂了一套簡陋商品房。她盤算著自己的積蓄和還貸能力,打上兩份工,基本可以應付。她跟司機好多年了。于是,她告訴他買房的意向。

      這個濃眉大眼的男人當即拍胸脯支持她三萬元。司機妻子遭車禍去世,保險公司賠償了一筆錢。受益人理所應當是他們女兒。但是林麗知道司機錢不是太緊張。別人早上六點出車,晚上不到十點決不收工。而他只做半天,他搭檔的工時是他兩倍。他有兩大愛好:喝酒、買彩票。一本本女兒用過的練習冊空白處,他用紅色水彩筆畫彩票數(shù)字曲線。這些本子堆放在他躺的那側(cè)地板上,只要醒著,或者夢中驚醒,他都要隨手記下靈感數(shù)字。

      三萬元不是個大數(shù)字。他一忘再忘、一拖再拖。新房鑰匙到手,林麗再沒有提起那個數(shù)字的力氣。

      兩個人每天躺在同一張床上,各自想著瑣碎的雜事。林麗唯一不想的就是結(jié)婚。她最想兒子。

      林麗喝一口白開水,低頭刷微信。

      捷訊大廈火災已成朋友圈轉(zhuǎn)發(fā)的熱點?!爸槿恕北希萦嵈髲B內(nèi)某公司闖入一討薪人。勞資雙方矛盾升級,公司叫來保安。爭執(zhí)過程中,討薪人突然點燃攜帶的汽油瓶,引發(fā)大樓火災。

      兒子曾跟她抱怨工作累、工資低。她勸他大學剛畢業(yè)能找到穩(wěn)定工作已經(jīng)很不錯了。不過她心里還是堵得難受,一周上班近六十小時,拿實習生工資。如果能夠把這些工作量壓到自己肩上就好了。

      微信上說,討薪的是個年輕人。她的心又緊了起來。馬上六點半了。她打兒子電話,連續(xù)三次,還是沒人接。她急得站了起來。

      看她突然站起身,門口排隊的人立刻向服務員示意。她又慌忙坐下。

      兒子出現(xiàn)在她眼前,她反而一楞。

      “打什么打?我人都在門口了,還不停地打?!?/p>

      兒子一坐下來就抱怨。她一口氣松下來。

      “剛才捷訊公司火災,據(jù)說是有人縱火,還是一個討薪的年輕人干的。”

      “哈,你認為縱火人是我?。俊?/p>

      “不要瞎講,我擔心你正好去總部送報表、材料什么的,碰到危險?!?/p>

      兒子皺皺眉頭。這個動作很像鄭強。鄭強在做大牌的時候,不自覺地會皺眉。在危急關(guān)頭,眉毛也會打成一個重重的結(jié)。

      幾年前,林麗和司機還有結(jié)婚可能性的時候,和兒子單獨碰了個頭。當時,兒子正在長個頭,一身籃球裝,人又高又瘦,背有點駝。

      她試探著說:“你爸判了這么多年。你馬上高中畢業(yè)讀大學。我這個年紀也挺尷尬的?!?/p>

      兒子眉頭緊鎖,沒說話。

      她硬硬頭皮繼續(xù)說:“如果我再有個家庭,你有什么想法?”

      兒子突然抬起頭,眼里全是責怪,話里充滿斥責:“你是不是現(xiàn)在就有了?”

      “沒,沒有。我沒有?!彼@慌地垂下了頭。

      “我只有一個家庭?!眱鹤訄詻Q地說。

      “可我已經(jīng)跟你爸離婚了?!彼械轿?。

      “他是我爸,你是我媽?!?/p>

      空氣凝固。林麗沒有再說下去。她住的地方,在兒子腦子里,一直是簡陋的集體宿舍。

      今天不能出岔子。林麗這些年從商場營業(yè)員、物業(yè)管理員、清潔工姐妹那里學到不少經(jīng)驗。

      與鄭強離婚后,她第一個念頭是回老家。她極度厭惡城市,城市把人打磨成精怪。但是,同一個城市里,還有她兒子。日常生活都與她無關(guān),可一旦有什么緊急狀況,兒子比她自己重要得多。她每天念“南無阿彌陀佛”。找無需用腦、出賣體力就能糊口的工作。

      她排斥用腦,但是此時,她不得不動足全部腦筋。

      “那個心理醫(yī)生還沒來嗎?”兒子在手機上翻看菜單,勾選了幾個他喜歡吃的菜。

      “你最近睡覺怎樣?”

      “還那樣?,F(xiàn)在躺到床上,就有恐懼感?!?/p>

      “你也工作了,個人事情上有什么考慮?”

      兒子搖著頭,說話聲音低下來?!拔疫€能考慮什么?”

      林麗的心猛地被扎一下。

      高考志愿填報截止前,班主任心急火燎地打電話給林麗。

      林麗費了一番周折,在一所大學籃球場上找到了兒子。復習、考試、填志愿,都是兒子一人。她實在說不出什么來。按照老師的說法,以他的分數(shù)完全可以填一個更好的學校和專業(yè)。但是他卻填了聽力與言語康復專業(yè)。

      汗水順著他瘦削的下巴往下滴滴答答淌。她拆開一包餐巾紙,抽出兩張去擦兒子的臉。他避開了,卷起運動汗衫抹了一下頭。

      “為什么放棄你喜歡的化學專業(yè)?”

      “現(xiàn)在我不喜歡了?!?/p>

      “你打算一輩子跟殘疾人打交道?”

      “我就是殘疾人?!?/p>

      “你胡說什么?”

      他用手指戳戳胸脯,反問她:“難道不是嗎?”

      她很想告訴他,每天午飯后,她都會一個人坐到無人經(jīng)過的樓道里,摸出鑰匙扣里他十歲時在照相館拍的照片。有時看著看著,她覺得幻覺太多,只有照片真實。伸只手進去,就能把兒子牽出來?;氐侥莻€日子,她絕不讓兒子離開自己一步。她把所有話都咽下去,內(nèi)心有愧。遞給兒子一個裝著六千塊的信封。

      兒子去遙遠的西南讀大學的幾年間,只回來過三四次,每次跟林麗吃一頓飯。他的話越來越少,蠻煙瘴雨阻礙了他們的交流似的。

      目前的工作與他的專業(yè)沒有關(guān)聯(lián)。每天在網(wǎng)絡(luò)上搜尋相關(guān)資訊,做成分析報表供總部研發(fā)產(chǎn)品參考。

      林麗長吁一口氣,看兒子剛才點的菜。

      “現(xiàn)在心理醫(yī)生收費貴,預約難。我?guī)湍慵s了個護士。”

      “護士?”

      “她是我們主管的親侄女。衛(wèi)校畢業(yè)三年,已經(jīng)是市里醫(yī)院大內(nèi)科的主力護士了。人很漂亮。”

      “你,你怎么能騙人呢?”兒子呼地起身。

      “等等!”在心里演練過無數(shù)遍的話從林麗嘴里傾瀉而出。

      “我知道你恨我,也知道你在同學、同事面前背著沉重包袱。這是你爸和我給你帶來的不幸,我們對不住你。我經(jīng)常一個人走路會出神。覺得自己好傻,這么簡單的選擇題當初怎么一選就錯,錯了又錯呢。也許你也這么認為。我想了很久都沒弄明白。后來,我念著‘阿彌陀佛進了寺院,拜在佛菩薩前不肯起來。腰腿酸了、眼前冒了金星,沒找到答案我還堅持著。后來,一瞬間,什么知覺都沒了,人似乎在黑暗中飛行,目標是前面的一點光亮。但是,我總也飛不到,那個亮點永遠那么小、那么渺茫。我在心里哎了一聲,光亮消失,聲音、氣味、酸麻一下子回來了。我猛然明白,這就是我的命。現(xiàn)在,只有你戀愛了、結(jié)婚了,我一顆心才能有著落?!?/p>

      “那么,爸爸呢?”

      兒子聲音很輕,林麗耳朵卻震得發(fā)燙。

      “姑姑咨詢過監(jiān)獄方面了。今年底,爸爸就可以出來了?!?/p>

      鄭強表現(xiàn)好,獲得減刑,提前五年釋放。這個信息林麗清楚,可她始終不愿面對現(xiàn)實。披薩餅店的日歷是她負責撕的,每次她看見綠色數(shù)字翻新,呼吸都變得沉重、雜亂。

      她沒料到兒子直接揭開她最脆弱的傷疤。

      她打第二份工,為錢、為耗掉時間和精力,盡量晚地回司機家。這家披薩餅店是著名的意大利連鎖店。前臺的服務員都是學生或者實習生。店長看她長得端正,寡言少語,讓她負責清臺、翻臺。她手腳利索、整理干凈,打烊后檢查一遍所有凳椅再走。

      有一次,她發(fā)現(xiàn)靠窗的一張桌子下有只籃球。她坐下刷微信、打游戲。大約一刻鐘模樣,有人敲窗。一對父子正對她做手勢,指那個籃球。

      她重新鎖門。她停住了手。燈光下,父親快速拍打籃球向前,小孩晃著大腦袋、邁著小碎步,張牙舞爪地追趕。她一直看他們穿過廣場,消失在綠化帶后。她重新坐下,取出兒子照片。兩塊肥嘟嘟的肉長在臉頰上,顯露一點驕傲神色。兩只微瞇的眼睛,試圖把調(diào)皮藏起來。廣場上空空蕩蕩?;貞泤s裝不進來。

      “你有什么想法?”林麗腦子里留出了足夠的空白迎接兒子的建議。

      兒子仰起頭,目光掃向窗外。

      “我的想法很簡單,我們是一家人,就應該在一起?!?/p>

      “不,這絕不可能?!绷蛀惢卮鹚俣戎?,自己也吃驚。

      這個問題林麗暗暗自問很多年了。而明著問的,兒子是第一個。即使她回老家,親戚們都不會提鄭強的事,而是熱心參謀再找一個。隨著她在城市里越待越長,三姑六婆也就漸漸閉上了嘴。

      “為什么?”兒子顯然有點沖動?!耙驗樗欠溉耍窟€是你有了?”

      林麗頭靠到椅背,隨后稍稍往前傾。她不想說太多。“反正我和他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你聽說鴛鴦的傳說嗎?一對鴛鴦一只死了,另一只也將赴死,或者終生不再另找配偶?!?/p>

      “即使我相信這個傳說,我也不會做里面任何一只鴛鴦。我有我的生活,即使很窮很糟,也是自己的。”

      兒子似乎看到林麗臉上什么,忽然閉了嘴,低頭玩手機。林麗伸手摸了摸臉,濕漉漉的一灘。

      兩人沉默了一會。

      兒子突然冒出一句:“我不想繼續(xù)做下去了?!?/p>

      林麗吃了一驚。“你想干什么?”

      “我還沒有想好?!?/p>

      林麗端詳兒子的臉。遺傳力量真強大。

      鄭強當初做的就是一步登天的夢。多少次,有些話到了嘴邊,她硬生生地咽下去。今天,她覺得應該將鄭強的事情告訴兒子。

      “我離開你的時候,你還不大懂事。你對我們的印象,基本都來自你姑姑的描述。她盡量讓你感覺你爸爸只是一時誤入歧途,顯然她在偏袒他。雖然她并沒有妖魔化我,但是把一大半責任推給我?,F(xiàn)在,我向佛菩薩起誓,我所說的只是為了還原真相,沒有其他目的。”

      兒子慢慢放下了手機,呆呆地望著林麗。窗外街燈亮起,行人三三兩兩穿行在車流間,商場巨大電子屏正在播放《向往的生活》電視預告片。

      “什么是向往的生活?”林麗冷不丁插了一句。

      兒子想了想,還搔搔頭皮,最后搖搖頭。

      “當初,你爸爸就是想天天住賓館、吃館子,酒足飯飽后打上幾圈牌。小賭也就算了。他想各種理由借錢。后來,我們欠了幾乎所有親戚的債。有一年,我發(fā)現(xiàn)他在外面找女人,一氣之下抱著只有一周歲的你去了溫州。我什么都不會,只能背著你在一家飯館洗碗、掃地。三個月后,他找到了我們,承諾痛改前非,堅決要帶我們回去。我心一軟,跟他回來了。他消停了一陣,我?guī)е列量嗫喾e攢下來的錢,一一登門,還清親戚們的債。但是,好景不長,騙術(shù)升級。他打著投優(yōu)質(zhì)項目的幌子集資。在高利息的誘惑下,一些人把錢投向他的皮包公司。他把后來者的一部分錢還前面的利息。他的所謂投資,除了放高利貸,就是賭博。有多少錢,他就賭多大?!?/p>

      林麗一口氣說完這些,喝一口水,補充一句:“你模模糊糊感受到的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其實并不那么美好。那是你渴望的、幻想的生活圖景。”

      街上響起警笛聲,由遠到近。林麗往外探望,看不到警車。

      “如果警車是來抓我的,你怎么看?”兒子靜靜地盯著她。

      “抓你?怎么可能?”話是這么說,她心還是提了起來。

      “如果捷訊大廈的火是我放的呢?”兒子的笑帶著俏皮。

      “不許胡說!”她腦子里一連串問號開始浮現(xiàn)。

      警車出現(xiàn)了,不僅聲音刺耳,連不斷閃爍的紅藍光也打到林麗手中的杯子上。她看見自己的手在微微抖動。她閉起雙眼,神情痛苦。

      “你相信我的話了?!眱鹤拥脑捓锿赋霰瘋?/p>

      林麗睜開雙眼。警車漸漸遠去。

      “我受不了刺激?!?/p>

      “但你剛才認為我犯了事?!?/p>

      “對不起,有那么一瞬間,我恍惚了?!?/p>

      “你不是恍惚。這就是我和你的間離感。是你拋棄了我!背著綠色書包的我,只有八歲。從此我寄人籬下,哪怕一丁點的錯,都不敢犯。我始終覺得自己是一個病人。出生在污泥里,生長在夾縫中。高考的時候,我選了聽力與言語康復專業(yè),就是想幫助與我一樣身心有障礙的人??涩F(xiàn)在,我知道理想與現(xiàn)實永遠都有一條難以逾越的鴻溝。除了抑郁,我還感到絕望?!?/p>

      “我跟在那個人后面上了電梯。我低頭看手機,忘了按三層鍵,等我反應過來,電梯已經(jīng)快速上行到十多層。電梯里只有兩個人。那人按的是三十五層。我捧著資料默默地陪他往上。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我一眼。

      “實習生?。俊?/p>

      我點點頭。開始注意他。他年紀比我大幾歲,高我一個頭,滿頭亂發(fā),眼睛紅腫,胡子拉碴。

      “這些鬼公司,看上去光表鮮亮,骨子里腐敗猥瑣?!?/p>

      我不敢接話。好在三十五層到了。臨出電梯門,他對我做了一個豎拳的動作。

      電梯下行,我瞥到電梯角落有個工具包。趕忙隨便按一層,停下。然后重上三十五層。

      電梯門開,外面的吵鬧聲嚇我一跳。亂發(fā)男人正被幾個保安抓著往電梯這邊送。幾個穿筆挺白色襯衫戴領(lǐng)帶的職員胸口叉著手,在稍遠的地方昂頭張望。

      我喊了一聲,對他示意手上的工具包。他猶豫了一下,奪過工具包,瞪了我一眼,露出兇狠面目。

      “快走!”

      我忙回電梯,電梯門緩緩關(guān)閉的時候,我看到他從工具包里拿出了一個瓶子,隨手用打火機點燃。我似乎聽到了他的狂笑聲。

      所以,我剛才說的完全是真話。捷訊大廈的那把火是我間接點燃的。一路上過來,我一直在想,工具包是不是他故意不拿的?如果知道工具包里是汽油瓶,會不會拿到三樓去點燃?我吃不準?!?/p>

      林麗長時間做體力活的腦子,有點跟不上兒子敘事的節(jié)奏。等她弄清楚,張大的嘴巴一時閉不上。

      “隔了兩條馬路,我看到燃燒的大廈,想著亂發(fā)男子。我渴得厲害,拼命喝水,水像滲進沙漠一樣。當我聽到新聞里說,正在追捕縱火嫌犯時,立刻喝飽了。我清楚地記得,離開你的那段日子,我總是去摳綠色書包背帶,那個部位是你最后撫摸過的。我摳啊摳,一直摳到背帶穿洞。突然間,不再想你了?!?/p>

      林麗眼淚滴下來。她把餐巾紙捂住雙眼。她想把五官全部堵住。

      這時,她多想一個人在安靜的恒溫的樓層里東掃掃、西擦擦,嘴里悄悄地哼著林憶蓮的歌。當她有一天離開這個世界時,也希望有個長長的通道,她一邊整理,一邊朝前走去。前頭是靜謐、潔凈的極樂世界。

      “我準備搬出姑姑家了?!?/p>

      “住得好好的,為什么?”

      “我和同學已經(jīng)合租了一套兩居室房子。”

      “還有什么打算?”

      “我倆準備辦一個聽力康復班,幫助有聽力障礙的人?!?/p>

      林麗心猛烈跳動,但她用緩慢呼吸壓住了。她依稀看到幾個年輕人在一間整潔的房間里為老人們試戴助聽器,為孩子們測試聽力。而自己正在廚房里忙碌地為他們準備午餐。

      電話鈴聲響起,她剛一接電話,就看見餐廳門口一個長發(fā)姑娘在對她揮手。

      “來了。”

      她對兒子說一聲,站起身舉高手機,迎著姑娘走過去。

      責任編輯:弋 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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