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志宏
不知何故,我的胃對瓶裝水有著天然的排斥,咕咚咕咚喝下肚,仿佛進去的不是水,而是空氣,無感。對我來說,上品好水,源自老家村口的井,以及深山老林的泉。上品,求之不得,只好把城市自來水燒開來再喝。
在城市居住多年,燒自來水喝,成了我雷打不動的補水方式。
我從教的學校,為了師生的飲水安全,在教學樓二層和四層安放了凈水設備,涼熱自選,甚是方便。但我從不去那里打水,課間總是跑去教師休息室,倒同事燒好的自來水喝。涼白開喝進肚子里才踏實,胃才認賬。凈化過的水,怎么喝都感覺不解渴。
搬到學區(qū)新居后,最讓人揪心的就是飲水安全。
這是20世紀90年代興建的第一批住宅小區(qū),時隔多年,地下自來水管網(wǎng)老化、銹蝕。本城飲水一直很安全,自來水出廠水質(zhì)達到了直飲標準,但流經(jīng)超期服役的管網(wǎng),難免受到二次污染。
家里水龍頭流出來的水,還能安全飲用嗎?
腦袋里有一萬個問號在冒。驅(qū)散這山洞黑蝙蝠一樣密集的問號,只有一個利器——凈水器。于是,我咬牙買了最新款的凈水裝置,在水的終端守護家人的飲水安全。
習慣了涼白開的腸胃,漸漸被凈水征服了。
煮熟的凈水,涼了再喝,那感覺純凈如嬰兒的微笑。凈化過的自來水燒開泡茶,茶之清香,都平添了幾分藝術(shù)的氣質(zhì)。久而久之,啜,飲,喝,品,從口到胃,都有一種無可言說的爽愜。凈水由口入心,妥妥帖帖,安恬如嬰兒入夢。
偶爾再喝燒開的自來水,那股不可言狀的怪味,令人不爽的氯氣,還有那粗劣的口感,讓我無法下咽,到達胃里居然會有小小的痙攣,不堪其苦。此時此刻,何以解憂?唯有瓶裝飲用水。
一杯凈水,讓我再也回不去了。
聲音對我來說有天然的魅惑,就像嘴巴貪圖美食那樣,耳朵對各類妙音總有無盡的貪戀。
我從小就愛聽廣播,人到中年尤甚,偶爾幾次,心事重重,無法入眠,打開收音機或者點開手機里的音頻APP,聲音如流水般在耳邊流淌,招徠瞌睡,迷糊入夢鄉(xiāng)。
多年來,收音機被我聽壞了一個又一個,藍牙音箱買了又買,總也不嫌多。我面對聲音制品,就像女人面對滿柜的衣服,總感覺少了那么一件。
直到買到那個桃木小音箱,才將這一無厭的渴望徹底解除。從那精巧的盒內(nèi)涌流而出的聲波,緩緩地在屋里打旋,翻轉(zhuǎn),回蕩,仿佛暗夜亮燈,閃光,我的心也隨之敞亮。
那一刻,聲之美,音之惑,讓我為之傾迷,不知今夕何夕。
有了它,家里的各式收音機和小音箱都被打入冷宮,落滿塵灰。從此以后,手機若是不連接藍牙小音箱,那尖噪之聲,聽起來,格外刺耳。
一縷妙音,我再也回不到單薄粗獷之聲盈耳的過去。
有個上海的朋友說,一天不洗澡就不舒服,哪怕是大冬天。
這讓我在心里嘲笑了大半年,世上怎么會有這樣的人,天天洗澡,不怕把皮膚洗破了嗎?是強迫癥犯了,還是有潔癖?她解釋不通,我更理解不了。
年過四十后,和大部分中年男人一樣,我的頭發(fā)問題凸現(xiàn),繼鬢發(fā)全白之后,頂發(fā)開始稀疏,禿頂之勢不可逆轉(zhuǎn)。偶聽電臺節(jié)目,脫發(fā)與油脂分泌過旺有關(guān),膩膩的油把毛囊給堵住了,生發(fā)困難,掉一根頭發(fā)就少一根,不能再生。
也就這幾年我突變成中年油膩大叔,頭油發(fā)亮,隨便一梳,油光滑亮。聽完這檔節(jié)目,嚇得我趕緊啟動“洗頭計劃”,每天一洗,雷打不動。
洗頭很麻煩,不如洗澡的時候,順帶把頭也給洗了,于是,我也開始每天洗澡。我把這件事拿來跟上海那個朋友分享,埋怨天天洗頭、洗澡太麻煩,浪費時間。她說:“不出一個星期,你就無法適應不洗頭、不洗澡的生活了?!?/p>
果不其然。堅持了半個月,適逢到外地出差,沒法洗澡,那晚感覺頭皮溢出來的油,都能漫過金山了,渾身不舒服。第二天回到家,我第一時間燒水洗澡。
一洗清爽,我再也回不到隔三岔五洗頭、洗澡的從前。
我之所以回不去,是我比以前過得更雅致,活得更好,已然回不到從前的粗鄙。
一維時光,一去不復回。
“時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被夭蝗?,我們都回不去了,那就像牛反芻那樣,在回味中體會過往每一個心動瞬間吧。因為,我們手里都握著的只是一張人生單程票,只有朝前走,沒有回頭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