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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情非典型

      2019-09-10 06:52:19
      女報 2019年2期
      關鍵詞:眉梢新異殺傷力

      愛情的殺傷力,往往高于瘟疫。我一直這樣以為??墒菒矍槭鞘裁矗覀円膊⒉徽嬲宄?/p>

      四月我上京,楊花處處,可是氣氛詭異難言,戴著口罩的男女穿行市間,言談不便,因此沉默著。

      大風細雪,揚在古道新城間。朋友對我的出現(xiàn)大驚失色,“現(xiàn)在北京是重災區(qū),你還來?”

      他說,他還是決定先出去玩一趟,說實話,有點怕,要去甘肅、云南等地僻人稀處,可——“我決心還沒下定……關鍵是喜歡的站娘不走,我不好先走?!?/p>

      是暗戀,因此更慎重,不能是她心中的愛人,至少不能是她眼中的懦夫。

      我取笑他,“霍亂時期的愛情?!北藭r彼地,愛情是自愿被人群棄逐,生生世世在河流間漂蕩,熱烈如赴死。

      最后他還是說,“她留,我便也留?!边€年輕,他對死亡感到唯一的痛苦,是沒能為愛而死吧?

      另一個小女朋友,卻幾乎是雀躍的。她生也晚,卻戰(zhàn)爭與瘟疫,雙雙遭逢,看新聞時雙眸閃亮。國家不幸詩家幸,寫字的人,向來有這份天真與殘忍。她說,“終于可以名正言順學抽煙了——千禧那一次末日情結,我年紀尚小,沒趕上;推了一些活,都這個時候了,我干嘛還要寫不喜歡的東西?”眉梢眼底奔騰不休,她卻停一停,“啊,最好遇見一個人,愛一場?!?/p>

      我想她只是累了。生命像一班地鐵環(huán)線,無止無休,起點就是終點,原來根本不曾離開,什么新異的事也沒有發(fā)生。在地鐵里站了那么久,窗外黑了又暗,老是等不到一個座位,或者一雙扶持的手。

      我笑,沒敢告訴她,前段日子我感冒了,晚上咳嗽怕吵著家人,就把自己藏在被子里——當然漸漸也就好了。這場感冒,像所有的感冒一樣,只纏綿了七天,卻已經比任何一次一夜隋,長久。

      非典是什么,我想她和我一樣,都并不真正清楚。就好像,愛情是什么,我們也并不真正清楚。

      少年時,讀過一本名叫《虎魄》的書。那女子雙眸微褐閃爍如虎魄,以之得名。初戀,是浪子,從此踏上刀刃與火焰的道路,一生再也不能止步。有多愛就有多恨,卻在全城的大瘟疫里,他染疫,高燒,待死,她卻一意要守著他,為他擦身降溫,在他干灼的嘴唇里滴下水珠,這情意勢必深沉如大地,后來,他活了。

      過些年,再遇見,已是安康盛世,所謂離亂,從歷史變?yōu)閭髡f。浪子改邪歸正,帶著十八歲單純秀麗的清教徒妻子,不容外人欺辱,哪怕那人,是曾經教他護他深愛他的——虎魄。

      死亡都不能將他從她身邊幫走,生活能夠。

      愛情的殺傷力,往往高于瘟疫。我一直這樣以為。

      在京,我照樣逛東四、太平洋百貨,離京,才被謠言弄得惶惶。打電話給某人,“喂,你寫遺囑沒?買保險沒?”他說,“寫了寫了,買了買了?!蔽艺f,“誰養(yǎng)我?不行,你不許死。”他說,“好的好的,我不死!”

      蕓蕓如我們,在500萬彩票都在漫天飛的時候,連五塊錢的也沒中過,憑什么會中這一記當頭彩?

      算是僥幸還是失望呢?我競難以言傳。

      或者我的那場感冒,也或者關于愛情,不知不覺地得上,亦不知不覺地好了,不能窮知答案,也就含糊過去。

      就好像,我到底有沒有愛過那一個美麗的少年?而他的朱砂痣,在左眉梢還是右眉梢,我再也想不起。

      ——總歸都痊愈了,一無痕跡。

      非典是確鑿存在的,一如愛情,然而對絕大多數(shù)人來說,它永遠是稍縱即逝的幻象之魅。

      原載《女報·時尚》2003年增刊《愛情白皮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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