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菁

京杭大運河是世界上最古老的運河之一，動工開鑿至今已有2500多年歷史。明代楊循吉《吳邑志》寫道：“《春秋傳》稱‘吳城邗溝，通江淮’，蓋吳王夫差北伐齊時所開，出師由此河以通江北也?！睋f，這是大運河江南段的雛形，早在春秋時期已經形成。京杭大運河也是世界上工程最大、里程最長的古代運河，河道總長1011公里，沿線有8個省市、27段河道和58處遺址點。在第38屆世界遺產大會上，中國的大運河被宣布列入《世界遺產名錄》。

古城蘇州則是鑲嵌在大運河沿線的一顆璀璨明珠，這座城市也有2500多年歷史了。蘇州被稱為水天堂，水域占總面積42.5%。大運河蘇州段貫穿了作為大運河主航道的山塘河、上塘河、胥江、護城河以及盤門、閶門等水城門，與蘇州內城水系連為一體。

水是蘇州的生命之脈，而橋是水鄉(xiāng)澤國不可或缺的重要建筑。白居易曾以“綠浪東西南北水，紅欄三百九十橋”的詩句形容蘇州的水與橋。蘇州現有城區(qū)運河故道、京杭運河蘇州至吳江段水道等15處運河水工遺存，其中上津橋、下津橋、吳門橋、覓渡橋、寶帶橋以及吳江的安民橋、運河古纖道、三里橋、安德橋等被列入第六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京杭大運河（江蘇段）中，而且寶帶橋作為蘇州7個遺產點之一還被列入中國大運河申報世界文化遺產首批申遺名錄。

明代陳循《重建寶帶橋記略》稱：“蘇州府城之南半舍，古運河之西，有橋曰寶帶。運河自漢武帝時開，以通閩越貢賦，首尾亙震澤東壖百余里?！北环Q為“中國四大古橋”之一的寶帶橋位于蘇州古城東南隅，橫跨澹臺湖及大運河交匯處，是大運河沿線現存最長的一座多孔古石橋，始建于唐代元和年間（816—819）。隋唐時候的大運河被稱為“漕運河”，蘇州為唐代“十大雄州”之一，是貢稅重地，運河澹臺湖一帶是蘇杭水上交通必經之路，為保證漕運順暢、加快漕糧賦稅北上，亟需廣駁纖道。據載，唐代蘇州刺史王仲舒帶頭捐出自己腰佩玉石寶帶來發(fā)動集資，并親自主持建橋及纖道，為紀念此事取名寶帶橋。一說此橋因形似寶帶而得名。寶帶橋史上經歷過六次重修，今橋沿襲明代正統(tǒng)年間重建的形制與規(guī)模，橋長317米，面寬4.1米，共有53孔，橋孔之多為國內古橋之首。橋體聯拱低平，更為穩(wěn)固，橋面高低起伏，富于變化。橋拱中央三個大孔，船只由此通過。橋身平坦寬闊，便于挽舟拉纖和行人過往。橋堍兩端還有石獅、石塔、石亭。整座橋氣勢雄偉，似蒼龍浮水，如長虹臥波，與寬闊的運河水面相得益彰。明代詩人王寵詩云：“春水桃花色，星橋寶帶名。鯨吞三島動，虹臥五湖平?！睘楸Ｗo古跡，1980年代，運河改道工程將河道北移近百米，挖出600米長的新運河，寶帶橋不再承擔水上交通功能。1990年代，在寶帶橋西側建了一座與它平行的斜港大橋，后因過往車輛繁多，長期超負荷承載，為保安全拆除。2016年，又建成一座新的斜港大橋，形如箜篌的雙層斜港大橋與寶帶橋在大運河上交相輝映，隔河相望。

大運河在隋唐時期以運送漕糧為主要功能，流經蘇州時從楓橋沿上津河，過渡僧橋向南，穿過南星橋、萬年橋，環(huán)繞城墻向東南流去。至明清時期，蘇州手工業(yè)發(fā)展迅速繁榮，商賈云集，大運河蘇州段來往商船、官船、客船絡繹不絕，千帆紛至。水上交通日益繁忙，時有船只堵塞或碰撞沉沒事件發(fā)生。大運河蘇州段因此改道，將大運河引流向南，借胥江入內城河段，經盤門、覓渡橋至尹山橋，與吳江運河段相連。盤門與寶帶橋、山塘歷史文化街區(qū)（含虎丘云巖寺塔）、平江歷史街區(qū)（含全晉會館）、吳江古纖道都是中國大運河首批申遺名錄的遺產點。

盤門位于蘇州古城西南隅，是國內唯一一座至今保存完好的水陸城門，始建于春秋時期，重建于元末。盤門景區(qū)由盤門城樓、瑞光塔和吳門橋組成。吳門橋在盤門城樓南側，跨于運河水之上，為出入盤門的必經通道。它始建于北宋時期，原名新橋，南宋紹定年間（約1230年前后）重建為一座三孔橋，改名為吳門橋?，F橋系清同治十一年（1872），由江蘇省水利工程總局在明代況鐘所建的單孔橋基礎上重修。橋身長過66米，拱高近10米，拱券跨徑16米，駝峰高聳，是江蘇省現存最高的單孔石拱橋。吳門橋外形古樸典雅，頗具江南水鄉(xiāng)特色，橋體用金山石砌成，并雜有少量宋代舊橋所遺的武康石，兩端接以整塊鋪設的長條石步階，橋欄鑿成凹凸狀，橋額陰刻“吳門橋”三字。橋下原有纖道，現已拆除。吳門橋北堍東側還連著一座水關橋，是條石板梁單孔古橋，始建于元代，清同治十一年（1872）重建。兩橋相接處，河道縱橫，水流瀠洄。站在橋上看風景，但見運河水徐徐東流，河岸兩邊風光旖旎。乾隆五十八年（1793），英國政府外交使團馬戛爾尼一行沿大運河途經蘇州，對吳門橋印象尤為深刻，還專門為此橋作了一幅繪畫。

吳門橋下曾承擔著進出蘇州城的重要水運，橋體難免被船只碰撞。1976年，一條水泥船在吳門橋橋洞下沉沒，因水流湍急，船只眾多，竟引起后面船舶接連碰撞，船隊堵塞長達2千米，運河斷航7天7夜，在當時是引起國務院關注的大事件。1986年，經國務院批準，大運河蘇州段整治工程被列為國家“七五”重點建設項目。此工程全長9.3千米，西起橫塘大慶橋，穿過橫塘市河，經新郭、龍橋，至寶帶橋。這次整治解決了大運河蘇州段的水運壓力，增強了運河的運輸能力。但因改道，入城水量和流速被減弱，一定程度上也影響了城內河道的自凈能力。還有一個影響是，胥門、閶門一帶因水運帶來的商貿繁榮不復如從前。

蘇州歷來有“金閶門、銀胥門”之說。畫家徐揚的宮廷畫長卷《姑蘇繁華圖》就突出描繪了這兩處的景致。明人鄭若曾在《楓橋險要說》中說：“天下財貨莫盛于蘇州，蘇州財貨莫盛于閶門……”自隋唐以來，閶門外的楓橋就是江南漕運的樞紐站。漕糧在楓橋匯集，船隊編組后，浩浩蕩蕩沿大運河北上。大運河從楓橋向東流轉匯于閶門，十里河岸都是商鋪酒肆。唐伯虎的《閶門即事》形象地寫道：“世間樂土是吳中，中有閶門更擅雄。翠袖三千樓上下，黃金百萬水西東。五更市賣何曾絕，四遠方言總不同。若使畫師描作畫，畫師應道畫難工?！边\河改道后，沿胥江又形成了繁華的棗市街商市，南北舟楫云集于此，成為米糧絲綢各種物產的集散港。胥門的萬年橋也發(fā)揮了重要的樞紐作用。有詩云：“湛湛胥江賈舶聚，萬年橋上萬人行。”所以楓橋與萬年橋，也是大運河上不得不提及的兩座古橋。

唐代學者陸廣微于僖宗乾符三年（876）所撰的《吳地記》記載：“吳門三百九十橋，楓橋其最著者?！睏鳂蛭挥谔K州西郊寒山寺旁，跨越在運河之上，是一座月牙形的單拱石橋。南距寒山寺、江村橋僅百米之遙，東鄰鐵鈴關，與寒山寺塔相望。此橋原名封橋，因這里舊時設有糧卡，每到晚上就封鎖河道，禁止別船通行，由此得名。自唐代詩人張繼在天寶十五年（756）所作《楓橋夜泊》成為千古絕唱，楓橋聲名遠揚，遂改為今名?！霸侣錇跆渌獫M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痹娭械摹敖瓧鳌敝傅谋闶墙鍢蚺c楓橋。它們的始建年代已難考定，只知清康熙四十五年（1706）由里人程文煥募捐重建兩橋。乾隆三十五年（1771）楓橋重修，咸豐十年（1860）毀于清兵攻打太平天國時的一場兵燹。同治六年（1867）由仁濟堂安仁局董事經辦再次重建兩橋。楓橋長近40米，寬近6米，跨度10米，為花崗石單孔石橋，橋欄間用城磚封砌，中嵌“楓橋”二字，兩側橋柱鐫刻著勸人為善的詩句。橋的東坡落于鐵鈴關內。蘇州民諺中有“楓橋塘上聽米價”“探聽楓橋價，買物不上當”等說辭?？梢姉鳂蛟诎傩丈钪性浀闹匾匚?。

位于蘇州城西胥門外運河上的萬年橋，則命運多舛。明洪武年間（1368—1398）蘇州知府盧熊編撰的《蘇州府志》就提及胥江上有座萬年橋。明代宰相王鏊在弘治十七年（1504）重修完成的《姑蘇志》也多次提到萬年橋。據說此橋十分宏偉，橋欄雕刻精美，琢以各種珍禽異獸和奇花異草，僅石獅就有百余只。到了明代嘉靖三十五年（1556），宰相嚴嵩為應家鄉(xiāng)江西分宜百姓將清源古渡浮橋改建石橋的訴求，親赴江浙考察橋型采購石料，到了蘇州見到此橋贊不絕口。當時的蘇州官府為了奉承嚴嵩，便拆除此橋，將石料獻給嚴嵩。于是嚴嵩在分宜也建了座萬年橋，還撰寫了《分宜縣萬年橋記》。而蘇州胥門自此以后二百余年無橋，期間雖多次有人發(fā)動建橋，都因故被風水之說附會而拆除。由于每日往來渡津者數以萬計，渡船時有風濤之虞，商民多次請愿修橋。直到清乾隆五年（1740），蘇州知府汪德馨主持集資重建了一座萬年橋，為三孔石橋，橋堍立一石牌坊，題額“三吳第一橋”。此后該橋在嘉慶、咸豐、同治年間都曾大修。1937年蘇州淪陷以后，日軍為方便自己車輛進出胥門，將萬年橋拆去石階改為斜坡，還拆除了“三吳第一橋”的牌坊及橋兩側民居。1944年，一輛日軍貨車駛過橋面，不堪重負的萬年橋轟然坍塌。建國以后，萬年橋改建為鋼筋水泥橋，寬近7米，長43米，中孔跨度14.5米。1970年代在萬年橋北側新建一座94米長的五孔鋼筋混凝土橋，取名紅旗橋，即現在的姑胥橋，從此這座橋取代了萬年橋成為胥江上主要通道。2004年萬年橋再次重建，又改為三孔石拱橋。雖幾經波折，“萬年”之名，仍寄托了人們長長久久的美好寓意。

流貫蘇州古城的運河上還有一些古橋，如覓渡橋、渡僧橋、上津橋、下津橋等，多為明清再建的單孔石拱橋，是古代運河上的要道。葑門外大運河上的覓渡橋，始建于元代大德二年（1298）。相傳古代此處水勢湍急，渡船擁堵，每到風雨晨夕，船家乘機要挾勒索，僧人敬修受此苦楚，便發(fā)動里人募捐建橋，橋初名“滅渡”，民國《吳縣志》稱其“志平橫暴也”，即掃除強橫兇暴現象之意。蘇州話中“滅”“覓”同音，后來便改為今名覓渡橋。位于閶門外大運河上的渡僧橋，其傳說跟覓渡橋相似，亦云此處原靠擺渡來往，一和尚因受船家之氣，于此募集建橋。此橋起源更早，據說三國東吳時期就建造了，現橋為明代、清代重建。蘇州這樣的古橋逸事很多，沉積著古老的吳地文化。

古橋如同遺珠散落長河，它們是大運河千年歷史文化的一個側影，也是運河文化遺產的重要組成部分，承載著運河過往的歷史，記錄著歲月的繁華盛景和滄桑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