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老塞
下午1點(diǎn)左右,這只燒水壺被一只男人的手握起,接水,放到燒水器上。電把燒水器的電熱絲燒得滾燙,電熱絲把水壺的屁股燒得滾燙,水也跟著滾燙了。
男人的手又把這只水壺握起,要給一盒方便面加水。突然,方便面盒下的桌子被一只女人的腿踢開了,方便面沒站住,摔地上了。而水壺里的水沒有料到有這個意外發(fā)生,原本即將與方便面合二為一共同升華為食物的水失去了升華的配方,不得不從半空中繼續(xù)往下走,直到遇上硬且臟的地板,純潔的形象瞬間破碎了。其中一部分水似乎不愿與地板為伍,從地板上躍了起來,卻沒多高,在重力影響下摔了下去,畫出無數(shù)的弧線,其中一部分弧線的末端正好是男人的腳面。很快,男人的腳面上起了一個泡,不過,在起泡之前就爆發(fā)了一聲驚叫。
接著,燒水壺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量甩了出去,一面正在掉漆的墻擋住了它的去路。這墻上記著很多數(shù)字,有買菜、米、油、煤氣等等的錢數(shù),還有買酒的錢數(shù),以及幾個能找到不同耳朵的電話號碼,不一而足。燒水壺撞墻受了傷,被撞的地方凹了一塊,水壺稍稍回彈了一小段距離,也在重力影響下摔了下去。這條弧線的末端是一些空的啤酒瓶,若是過去且沒有這意外,這無辜的啤酒瓶必能通過女人的手在廢品站實現(xiàn)最后的“瓶生”價值,而此時只能成為死無全尸的冤魂。
燒水壺落地有聲,但被另外兩個激烈地糾纏著的高分貝的聲音給淹沒了。其中女人的聲音對這間狹小的屋子來說有些陌生了,很早以前都是低分貝的甚至溫柔里帶些甜美,之后才慢慢地有了變化,好似墻面慢慢地變得粗糙而丑陋了。
壺里的水從壺口解放了出來,肆意地在地面上奔跑,遇著垃圾也不繞道,比如彩票單、煙頭、花生殼、宣紙團(tuán)等等,遇著臭襪子就正面攻擊……那些猝不及防的蟑螂就遭殃了,空長了那么些腿,也沒跑過那無腿的水,最后葬身滾燙的水中。對這間小屋里的蟑螂來說,這樣的災(zāi)難怕是頭一回,值得載入史冊。
滾燙的水仍在擴(kuò)張版圖,突然源頭出意外了——燒水壺被男人的腳空運(yùn)到另一個角落。壺又受了重傷,失去了原來的豐滿。這壺像醉漢一般趔趄著,最后卻穩(wěn)穩(wěn)地立住了。只是壺里的水怕是沒有機(jī)會重獲新生了,縱使有一輪烈日,但壺距陽光還有一只拖鞋的距離,也難以陽光升華了。
機(jī)會來了,一只腳過來了!不,兩只!哦,三只,是三只,其中兩只像麻花一樣扭在一起!馬上就能把壺踢翻了,還有30厘米!哦,兩厘米!好快的速度!唉,可惜又快速地朝另一個方向去了,就差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最后,水壺被一個原本居高臨下的裝滿東西的紙箱打翻了,被紙箱死死地壓在地上動彈不得,壺里的水趁機(jī)出逃。被一同壓住的還有好些無辜的蟑螂。
四只腳在地面上不斷地變換著站位,看不出任何功夫門派,有時其中一只或兩只在空中畫著毫無章法的三維線條久久未能落地——這絕不是抽象主義或立體主義畫派的風(fēng)格。有時替而代之落地的是一只或兩只手掌。蟑螂們避之不及。四只腳同時在空中的情況也是有的,只不過腳掌通常不是朝下的。這些無處安放的腳和手掌以大膽而狂放的方式持續(xù)挑戰(zhàn)著現(xiàn)實,似乎誓要在這間狹小的屋子里完成一幅驚世之作,從此一鳴驚人。
平時安居樂業(yè)的蟑螂們,此刻早已慌了神,剛才在滾燙的水中逃脫的幸運(yùn)者以比網(wǎng)絡(luò)還快的速度向同胞們發(fā)出危險信號,各種聲響、動靜、從天而降的“炸彈”讓它們驚魂四起,落荒而逃,它們寧靜的生活從此被攪得不再安定。這局面雖然不是沒經(jīng)歷過,但來得有些突然。
有些蟑螂通過門底縫逃了出去,卻遇到一些匆忙的大腳。在這些大腳下,有幸運(yùn)者,有不幸者。
接著,門口傳來咚咚咚的拍打聲。
屋里的戰(zhàn)亂沒有因此而停歇,又持續(xù)了一分鐘。伴隨著一聲巨響,門開了。
干什么呢?!又干仗?!阿芳,你不是走了嗎?這種人你還回來可憐他干嗎?酒鬼,你到底是不是畫家?中彩票了?再不交租就給老子滾!
[責(zé)任編輯 王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