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詠柏
井爹是在七十歲那年病倒的。井爹病倒的那一天,正好是立冬節(jié)氣。那兩天,屋后老銀杏樹葉子黃得最是耀眼。
在這之前,井爹的身體還算硬朗,平常能幫兒子春生下地干點農(nóng)活。井爹就春生一個獨生兒子。
井爹生病沒幾天,兒媳婦秀芳就顯得不耐煩了,不但給他臉色看,話語也越來越難聽。
井爹心里難過,但他也體諒秀芳?,F(xiàn)在自己就是個廢人,毫無用處,真是拖累了兒子兒媳。
上小學的孫子小寶是井爹一手帶大的,放學后偶爾到床邊來看看,給他倒點水,或者陪他說幾句話。只有這時,井爹的心,才暖暖的。
起初,春生也打算給井爹請醫(yī)生,再買點藥。但被秀芳制止了。秀芳說:你爹都那么大年紀了,即便醫(yī)好了,也只能吃白食。還是順其自然,看他的造化吧。
在家里,大事小事都是秀芳說了算。
聽了秀芳的話,春生無奈地嘆了口氣。
這幾天,井爹的病愈發(fā)地重了。白天還好,只是瞌睡多。到了夜里,就大口地喘粗氣,還不停地咳嗽,吐出的痰里,有暗黑色的血絲。
見爹這樣,春生有點心疼,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轉(zhuǎn)。
秀芳開導春生:我早說過了吧,你爹都病成這樣了,看醫(yī)生除了白花錢,沒一點作用。
聽了秀芳的話,春生無奈地嘆了口氣。
接下來,春生在秀芳的督促下,開始為井爹籌劃后事,又是準備壽衣,又是準備棺材。春生和秀芳,只等井爹咽下最后一口氣了。
可是,井爹盡管病重,生命力卻很旺盛。仍然是白天瞌睡多,夜里喘粗氣,咳嗽,吐帶血絲的痰。而且每天,井爹還能喝點稀粥。
一晃,半個多月過去了。井爹仍沒有咽氣的跡象。
一個白天,井爹沒像往日一樣睡覺,因為有老人來看望他。
老人是井爹兒時就很要好的伙伴。井爹病后,他隔三岔五來看他。如今,像這樣的伙伴,就只剩他一個了。
老人和井爹說了會兒話,抹了會兒眼淚,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對井爹說:我來你家的路上,聽人說春生幫你請醫(yī)生去了。
井爹聽后,精神為之一振??墒?,直到老人離開,直到小寶放學回來,也不見醫(yī)生進屋。
等小寶來看他時,井爹忍不住問:小寶,你爹不是去叫醫(yī)生了么,怎么還不見醫(yī)生進來?
小寶摸摸腦殼,說:醫(yī)生早走了,是我爸叫來的獸醫(yī),來給豬看病的。
井爹聽了,眼神頓時黯淡下去,身體在棉被里微微發(fā)抖,嘴巴也不住地哆嗦。最后,兩行老淚奪眶而出。
第二日,井爹便不再說一句話,也不再喝一口粥。
沒幾天,井爹就死了。
井爹死的那一天,正好是大雪節(jié)氣。那天,屋后老銀杏樹上,已經(jīng)看不到一片葉子。
(作者地址:湖南省慈利縣環(huán)城南路養(yǎng)馬塌巷013號 郵編:427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