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安全帽撞碎的生活

林燕

因一頂安全帽，中年男人阿群失業(yè)了。難得的是，46年里他第一次過上了五一勞動節(jié)。

帶來麻煩的是一條關于安全帽的短視頻。他拿著一頂黃色的安全帽和一頂紅色的安全帽，“這是我們一線工人的保險帽（黃色），這是領導的保險帽（紅色），看哪一個結實？”兩頂帽子碰撞，黃色帽子頂端露出兩個窟窿。

這條不到兩分鐘的視頻，獲得了200多萬的播放量，14萬點贊和1萬多條評論。

視頻越是發(fā)酵，阿群進入公眾視野的范圍越深。最終的結果，是工地的老板以人滿為由拒絕了他，突然他找不到活干了，回了老家。

“我那哪算是什么工作，我就是討飯吃”

阿群16歲輟學之后就出來當建筑工人。一開始是打長期工，后來干日結。小工工作10個小時掙150元，瓦工掙得多一些，一天260-280元不等。

兩年前，他開始接觸直播。很快，他注冊了一個直播賬號，平時發(fā)一些自己唱歌和搞笑的片段。

阿群唱的歌多關于農(nóng)民工本身，偶爾有流行歌曲。如果僅僅是這樣，他可能一直就在工友圈子里，不會被公眾看到，直到他拍了那條砸碎安全帽的短視頻。

面對這個世界的時候，阿群有他自己的感受，他會把它記錄在自己的視頻作品里，因為他的身份，這些言論天生有了公共議題的色彩。

他也記錄一些在工廠實習的大學生。視頻里，他說，“同樣是在一個地方工作，人家大學分配過來的，有五險一金，工資比我們高一倍，這就是知識的力量?！?/p>

所以，家里剩下的兩個孩子，阿群怎么都要讓他們繼續(xù)讀書，“坐上辦公室，當上白領”。

“腦子想不開，我不就自殺了嗎”

拍安全帽視頻并非炒作，它只是記錄阿群當時的生活。

今年早些時候，他在工地干活的時候不小心滑倒，撞在鋼管上，安全帽就裂開一個洞。他這才拍下來。

工人去工地干活，如果被發(fā)現(xiàn)不戴安全帽，施工方會被罰錢。大家更傾向于去買便宜的黃色帽子，領導戴的總是紅色的那種，藍色是技術人員，白色則主要是甲方佩戴。有人在他微博評論留言：“黃的干，紅的看，藍的滿工地轉(zhuǎn)，白的說了算?！边@是屬于工地打工者的默認語言。

安全帽事件，實為一次價值觀的碰撞。它揭開了一個被小心翼翼回避的話題——在資本劃分的世界里，不同生命得到的待遇其實并不平等。

這次的安全帽視頻顯然已超出他的控制范圍?！澳X子想不開，那我不就自殺了嗎？”阿群帶著自嘲的語氣說。而那條視頻，迫于壓力已被他自己刪掉了。

“要回到青島，不知能否回到正軌”

4月21日，失業(yè)的阿群回到老家。此后閉門不出。

大多數(shù)時間，阿群躺在床上，也吃不下任何的東西。稍微康復一點，他帶病錄了兩段視頻。鏡頭前他皺著眉頭，以前他的所有作品都是笑著的。

快手粉絲漲到了三倍，但并沒有給阿群帶來什么可觀的收益。4月22日上午，他還開通認證微博。之后他有了近2萬的追隨者。

交談的過程中，阿群明顯開心過一次。那刻他回到30年前。

在他去過的所有城市里，阿群最喜歡北京。“北京的路都是直的，怎么走都不會迷路?！蹦菚r候的他，還能和工友一起出去逛，不像之后的自己有了家庭，有了惦記，一直被生活往前推。

“如果知道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你還會發(fā)那個視頻嗎？”

“會，現(xiàn)在很多地方的安全帽都換了，這是一件好事嘛。”

摘自《每日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