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雷
放牛、90后、吉他手、銀行職工……這幾個詞放在一起,有一種莫名的違和感。但都是對我的真實寫照。
1998年,我7歲,家住鄂西北的一個偏僻小山村。我的祖輩、父輩,都是地地道道的農(nóng)民。當時,爺爺家里有一頭水牛,黑色,長得高大壯碩。爺爺時常將我抱到牛背上,笑呵呵地對我說:“走,騎牛!”
令我記憶最深的,是一次放牛的經(jīng)歷。
那是農(nóng)忙時節(jié),家里的大人都去田里了,忙得不可開交。爺爺交給我一個任務(wù):“小雷,你去放牛,行嗎?”我很興奮,又有些膽怯。奶奶在一旁說:“她能放什么牛?別把牛放跑了喲!”爺爺說:“很簡單的,沒事。”然后一手牽著牛繩,一手牽著我,往小溪邊的草坡上走。
爺爺一邊走一邊叮囑我怎么做,還說過一會兒來看我,給我?guī)?/p>
如此這般,爺爺交代好之后,就走了。
剛開始,我很好奇。繩系在水邊的一棵樹上,地上有草,頭上是樹陰,旁邊有水,牛很逍遙自在……
我不記得自己是什么時候走開的,好像是漸漸覺得守在一旁看一頭牛吃草很蠢又很無聊,正好有小伙伴來找我去玩扮家家酒,于是我就走了。
我很快就忘記自己的放牛任務(wù),玩累了就回家了。
牛不見了。
這個后果,才是讓我印象最深的。
當時,奶奶火急火燎地找到我,一見我,就喘著氣,大聲嚷道:“牛呢?牛呢?”她滿臉都是汗,整個人像一團火一樣。
我一愣,被唬住了,頓時臉也熱了起來、心也慌了。我當時很害怕,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奶奶捶胸頓足,大聲斥責我:“叫你放牛,你野哪里去了?啊?牛不見了!牛不見了……”她咬牙切齒,抓住我就是一頓狠揍。
直到現(xiàn)在,我還記得屁股火辣辣疼的滋味,想來也怪難為情的。
全家人出動,四處找牛。
萬幸的是,天黑時,牛終于被找回來了,據(jù)說是被幾個頑皮的小孩子牽走了。
我挨了打,哭了很久,但是一點兒也不怪奶奶,反而很愧疚。因為當時我們家是村子里最窮的幾戶之一,那頭牛大概是家里最值錢的東西了。
我至今仍記得爺爺對我說:“答應(yīng)做什么事,就得好好做,中途走了不行!打你,是你該打!長個記性,下次就不會再犯了?!比缓髮⒉恢獜哪睦锱獊淼奶枪那牡厝o我。
從那以后,我就再也沒有放過牛。
1999年春,在外打工的父母把我接到了縣城。此后,我們很少回老家,更談不上干農(nóng)活了。從農(nóng)村進城,我的生活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后來我才明白,這大概就是時代變遷的結(jié)果——時代向前發(fā)展,人們的生活也越來越好。
后來,我考上了一所不錯的大學(據(jù)說我是我們那個村第一個考上大學的人)。在大學里,我學的會計專業(yè)。畢業(yè)后,我成為一名普通的銀行職工,過著平凡但幸福的生活。
我長這么大,從沒對人提過放牛這件事,以前是覺得“丟丑”;后來長大了,發(fā)現(xiàn)也沒什么可說的。直到有一次,我在一個老前輩的辦公室里看見《今古傳奇》,讀了里面的一些文章,產(chǎn)生了一些感觸。恰好,我看到了“我們當年”征文啟事,想起了這件事。我想了很久,整理了一下思路,決定投稿。
如今,爺爺早已不在人世,但我希望借這篇文章懷念他,懷念我們曾在一起度過的鄉(xiāng)村時光。時光一去不復(fù)還,但我將永遠銘記他告訴我的“守信”的道理,還有那些甜蜜的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