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xiāng)是你心中的那只陶罐

許石林

回到家鄉(xiāng)，哪怕在關中道上匆匆乘車穿過，也仿佛獲得了某種身心的安全感。所有離開故鄉(xiāng)的人，最應該抱愧的就是自己故鄉(xiāng)。我是離開故鄉(xiāng)很多年后，才意識到這一點的。一意識到這一點，我的抱愧之中，甚至伴隨著某種顫抖和不安。

故鄉(xiāng)。不是一個人愿意不愿意離開的問題，而是你根本離不開。你哪怕因為個人的遭際而仇恨抱怨故鄉(xiāng)，這恰恰正是一種離不開。

多年來，每感浮生劬勞，工作和生活感到需要調(diào)整—下，我的做法幾乎只有一種，回到家鄉(xiāng)，哪怕在關中道上匆匆乘車穿過，也仿佛獲得了某種身心的安全感，又補充了生命的能量一樣。有一次和演員斯琴高娃女士同桌吃飯，她說自己每到外地去拍戲，坐在車上，遠遠地看見有一群牛羊路過，她就趕緊讓司機把車窗搖下來。她要聞聞牛羊和牛羊糞便的味道——說到這兒，斯琴高娃用她演員的表情，頭高揚，很神往的樣子.柔和的雙目微笑著閉上，搖著頭，雙手握拳頂住下巴，無比享受地說：“??！那個味道。實在是太美妙了！”同桌的人都笑了_我很理解她的感覺。我在不知不覺中，完全是沒有經(jīng)過策劃、無意識地寫了許多有關故鄉(xiāng)陜西的文字。而我所寫的有關故鄉(xiāng)的文字，常常讓我想起家鄉(xiāng)的博物館展柜里上古的陶罐：那破損的陶罐，哪怕只剩下陶片，也會在文物修復者手里，根據(jù)它最初的造型，將它修復完整，于是你看到的陶罐，不是殘破的殘片，而是原初的殘片與后米修補的完美吻合，那經(jīng)過修補的完整陶罐里，盛著故鄉(xiāng)自遠古以來所有的信息和韻味。我寫東西，常常從這個陶罐中提取一滴水，就能將現(xiàn)實中所遇到的任何不解，慢慢地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