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圍巾
高二分到新班級時,學姐問我的班主任是誰,我回答是老楊。學姐笑著說:“聽說他是一個很好的老師,你很幸運?!钡醯揭粋€陌生的班級,令我感到有些不安,我絲毫體會不到自己幸運在哪兒。
分班后的第一天,避免不了和新老師交談。以前每次和老師談話的時候,都會讓我產(chǎn)生一種壓迫感,所以我習慣了低著頭,習慣了老師叫錯我的名字,也習慣了我的青春波瀾不驚。
但老楊不一樣。老楊問我:“有想讀的大學或?qū)I(yè)嗎?”他態(tài)度之自然,像是很早之前他就已是我的老師一樣。我坦白地說:“不知道?!闭f完,我為自己的目光短淺感到羞愧。
他沒有痛心疾首地責怪我不思進取,而是問我有什么愛好。我回答說喜歡民謠和電影,列舉的愛好基本上都與學習無關(guān)。
老楊從隨身攜帶的黑藍色帆布袋中拿出一張紙,在上面快速地寫下了5所大學的名字,把紙遞給我說:“這些學校的中文系你可以考慮一下?!?/p>
老楊偶爾也會露出不嚴謹?shù)囊幻?,但是他的職業(yè)素養(yǎng)卻毋庸置疑。某一天的晚自習上,不用值班的老楊出現(xiàn)了,他走得有點慢,整個人不如平日那般意氣風發(fā),敏銳的同學察覺出老楊肯定小酌了幾杯。老楊靜靜地坐在講臺上,下課鈴響起時開口說道:“我擔心你們需要答疑,所以就過來了,可為什么都沒有人找我問問題呢?”話音剛落,幾個同學拿著英語試卷和練習冊沖了上去,老楊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放學前,他又突然深有感觸地說:“你們都很優(yōu)秀。”
對待我們,老楊不會用那些令人難堪臉紅的字眼,更多的是善意的提醒。即使有同學在英語課上“光明正大”地睡覺,老楊也不會大發(fā)雷霆地朝他丟粉筆頭,而是會讓他站起來聽課,或讓他出去洗把臉。隔壁班的班主任為了不讓同學們出現(xiàn)大幅度的心理波動,不再公開發(fā)布成績單。老楊卻一如既往地把成績單貼出來,好像我們經(jīng)歷的不是高考模擬測試,只是他組織的單詞測驗一樣。老楊不怕我們從高空墜落,因為他教會了我們降落傘的打開方法。
畢業(yè)前,老楊自掏腰包買了59本筆記本。可能是不擅長應(yīng)對這類傷感離別的場面,他讓班長發(fā)給我們,自己則不知道躲在哪個角落里。筆記本外觀是統(tǒng)一的黑色封皮,女生們都喜歡小清新的風格,紛紛抱怨老楊的品位不好,可翻開本子的扉頁時,所有人都安靜了。
我不知道他花了多少心思準備這些,但是他寫給我的話,我非常喜歡:“我們這種平凡之人在面對勝負的關(guān)鍵時,總需要尋找某種倚靠,但在比賽中是孤獨的,無法倚靠任何人,該倚靠什么?我想,只有自己曾經(jīng)努力過的事實?!?/p>
這是東野圭吾小說中的臺詞。初次和他的談話中我提過許多作家,其中就有東野圭吾,沒想到老楊一直記得。
以前我以為,學生是老師手中的風箏,我們在他們的牽引下飛翔,畢業(yè)時他們剪斷風箏線,任我們飛往不同的方向。老楊卻讓我聯(lián)想到候鳥群的引路者,他既帶著我們領(lǐng)略南國冬日的溫暖,又于春天引我們歸巢,飛在第一位是他永恒的信條,直至我們將路線熟記于心。或許有一天我會忘記《湖心亭看雪》有多么幽靜深遠,化學方程式有多么令人費解,但是我會記得要在正確的航線上不停地扇動翅膀,不到達目的地絕不輕易落腳休息。
我默默期許自己如老楊一般不習慣低頭,永遠心有所向,永遠堅定地走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