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春夏之交,洋槐花盛開了!一嘟嚕一嘟嚕的,白得像雪,且暗香浮動,香溢了大潮河邊——我的家鄉(xiāng)。 因這白,因這香,我們的童心再也按捺不住去采它們的欲望了。
在母校九隊中學的前面,橫亙著一條大潮河堤。堤旁,無數的洋槐花正如約而至地次第盛開著,帶刺的枝條與細碎的葉片中間,星星般閃爍著的,便是它們可愛的身影。
大人們會告訴我們:采食洋槐花,以含苞待放時為最佳。
為什么怒放了的洋槐花吃起來會口感不佳呢?童稚的我,曾對這個問題好奇地尋覓、取證過。我見到有許多的蜂、蝶在和洋槐花戀人似的親昵,心里便產生了一個滑稽的想法:大概是它們幽會了,才使洋槐花失卻了少女般的純真,以至于此吧?
采擷洋槐花,是我們兒時最高興的一件事兒,充滿了刺激與挑戰(zhàn)?;敝ο駧Т痰拿倒逯σ粯?,我們稍不留神,小手上便會留下一道道細淺的血痕,有時甚至會冒出小血珠子來,但是我們誰也沒因此退縮過,而是更加小心翼翼地拽著槐枝,把貪婪的小手伸向那一朵朵心儀的白……半天下來,我們的絡子里,籃子里,盆里,便盈盈著這白,洋槐花的白。正當我們洋洋得意地舞弄著手里的鐮刀、竹竿等時,忽聞誰的媽媽在沖我們的方向呼喊“吃飯了”。我們這才感到肚子餓了,便都加快了腳步,向各自的家奔去。
母親愛將我和小妹釆擷回來的洋槐花用開水燙過,放入醬油、醋等佐料,便是地地道道的春蔌。對著一碟這樣的美味,辛勞的父親,往往會喝上兩盅。野蔌美酒,怡然自得,不負春光,不負歲月。
也可以把洋槐花曬成干,品茗,和面烙成餅,作包子的餡……如果想賣些零花錢,往家鄉(xiāng)的小街上一擺,價格不貴,很快就會賣掉。
童年在不經意間早已溜走,又逢洋槐花盛開的季節(jié)了,我獨自放眼家鄉(xiāng),卻不見了那一棵棵熟稔的洋槐——洋槐,我久違的朋友,你去了何方?……
其實,樹和人一樣,成活、生長,是離不開關懷、離不開呵護的。
大概是三年前吧,我在廢棄的船廠邊,竟意外地見到了一棵長得正旺的洋槐,有成人的手腕粗,梢頭似拳頭伸到了二米多高的圍墻之上,和白云在握手言歡著。開花的時候,是一樹的濃烈,一樹的浪漫,一樹的詩。我真的像見到了久違的朋友,那份驚喜之情無以言表。
然,現在卻一樣不見了它那傲視群芳的身影。
不禁留戀起家鄉(xiāng)那棵枝條紛披的古柳。它那蒼老、皴黑的軀干,連我的兩臂都合不攏它,卻在今年的拆遷中倒在了廢墟上。在我四顧戚戚的時候,只見鳥兒在它四周同樣留戀地悲啾。
如今在家鄉(xiāng)這一方古老的熱土上,不見了我兒時的洋槐,亦不見有生長了幾十年的其它老樹。鄉(xiāng)土雖不乏華麗的樓宇,卻因此缺少了綠樹掩映的妙趣。喜鵲們只好將窩巢搭在了低矮的樹端。它們無奈地嘆息過嗎?它們擔憂過安全嗎?
沒有了老樹的村莊,一個人內心那份對家鄉(xiāng)的情感成了沒有實物維系的浮萍,唯有“木猶如此” ,才能發(fā)岀“人何以堪”的喟嘆吧!沒有了老樹的村莊,家鄉(xiāng)的那份歷史的厚重感似乎也沒了。憶起了“幾年槐市槐花冷” 的句子來,我不知怎么竟想起了多年前,在家鄉(xiāng)的小街上,有一賣洋槐花的老婦人來。那時的她,多皺而溫和的臉上掛著淺淺的笑,面前擺放著潔白如玉的洋槐花……
作者簡介:劉喜權,男,江蘇灌南縣人,系連云港市作協(xié)會員,有文章發(fā)表在《參花》《散文選刊》《散文百家》等。
(責任編輯? 王瑞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