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一種慢的感謝（組詩）

冷冰

與一只鳥相遇

一只麻雀在紫藤架上鳴叫

我們隔窗相視

我說，你好

它又叫了兩聲，飛走了

愉快的一天

我相信，鳥能懂得鳥的語言

冰骨

冰做了我的骨頭

越冷越硬，一笑就軟，一動就愛融化

親愛的，握我的手不要太暖

在這世間

我想讓自己的骨頭多一些，重一點

春天來了

一個人要與草木一起生長

無論是開花，還是消亡

我的骨頭都要經歷溫暖和抽枝散葉的考驗

黑翅膀

黑色的風，在陽光下閃耀

鈷藍、深紫以及幽玄的金綢子的質地

裹緊靈魂，滑翔

隱秘的快樂，深藏的幸福

整個天空都愛著這一雙翅膀

一句話

一句話

說出去就回不來了

用十句話拽不住

用一萬句堵不住

跑著，也追趕不上

一句話

命短的，聲落便銷聲匿跡

命硬的，百世音色不絕

無論長短

說出去就回不來了

張開嘴巴

放出一句話

像放出一個自謀生路的孩子

更多的時候

最好沉默

外面風大

低

有時

我的頭低得很低

低過眼前的樹

低過路邊的野花

低過草根

直到整個身體低進深深的泥土

低進永久的黑暗

只能遙遠地聽隱約的鳥鳴

還有，你輕輕的呼喚

風不重來

風不重來，走過即過

每一次來的都是新人

認識一場風要站穩(wěn)腳跟

感覺它擁抱的力量

看清它對花、樹及飛鳥的態(tài)度

暴躁的風，無禮，像低素質的游客

走失的風，慌張急迫，讓人想扶它一把

有些風喜歡帶某種味道，但

更多輕率隨性，不停留無牽掛

我喜歡春雨后的風

濕潤地帶著笑意，如嬰孩的手

撫過臉頰

大地上沒有廢墟

枝黑葉凈，河封水暗

但大地上沒有廢墟

殉道者的靈魂潛伏于沉默

滿天星斗反復演算

重啟生機的按鈕

第一棵鉆出的芽苞

無論是葉還是花

都有刀一樣的鋒利

對一種慢的感謝

病中的舅媽有些糊涂了

她沒有叫出我的名字

當年，母親有一段時間也是這樣

不認識自己的孩子

陌生如果發(fā)生在親人之間

比沙漠更荒涼

忽然想，是不是要感謝死神

讓那些病將母親慢慢送走

我能夠有時間陪母親

像兒時一樣彼此依靠，親近

在荒涼里想象綠洲

將成長的遠離拉回原地

多少滋味，放入生離死別

才能深深領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