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今
有一對老夫妻,相濡以沫地住在山東省天津灣的一個小村里。秋天,從田地里摘回來的那個翠綠色的葫蘆驚人地肥碩。老嫗把大葫蘆擱在高腳木凳上,用手摁住,老翁則用鋸子使勁地鋸。夫妻倆要用葫蘆瓤來燒一道好菜,再用葫蘆瓢充當(dāng)盛水的勺子,物盡其用。
閑來無事時,兩人坐在一長串曝曬著的玉米底下,老嫗為老翁撓背。老翁說:“往上點兒再往上點兒,你聽見了嗎?”
老嫗6歲纏足,趾甲長成了蝸牛的樣子。忙完農(nóng)事后,老嫗把三寸金蓮放在老翁膝上,老翁低著頭,很用心地為她修剪那硬如石的趾甲。老翁干活時,手指不小心扎了刺,老嫗戴上老花鏡,細(xì)心地為他挑。挑痛了,老翁便嚷道:“你這哪里是挑刺呢,簡直是挖坑、刨樹嘛?!崩蠇灱?xì)聲慢語:“老了,眼花了,看不清了。”
將近春節(jié)時,老嫗的肺病發(fā)作了,住進(jìn)了醫(yī)院,老翁孤孤單單地坐在冷冷清清的大廳里,沒精打采。老嫗的病情好轉(zhuǎn)了,老翁迫不及待地趕往醫(yī)院。老嫗坐在床上,老翁坐在床邊一邊抹淚一邊說:“咱倆結(jié)婚68年,這可是頭一回不在一塊兒過年啊。”
老翁和老嫗結(jié)婚70周年時,兒子買了飛機票,讓他倆到北京旅游。第一次乘飛機的老嫗十分緊張,老翁則像個頂天立地的好漢,握著她的手安撫她。抵達(dá)北京后,兩個老人,四條腿、兩根拐杖,手牽手,把足跡印在京城各處。
兩人日趨衰老,老翁撫著收藏在家里的那口厚重扎實的棺木,對老嫗說:“你跟著我受了一輩子苦,這口棺材留給你吧。俺再做口薄的給自己?!崩蠇灺冻隽诵臐M意足的笑容,逢人便說:“俺沒白跟當(dāng)木匠的過一輩子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