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綺 阿樹
我賣掉了我的微信號,很干脆的買賣,4013個好友,2000塊錢。真可笑,一個好友值5毛。其實我有100種方式來處置這個號,也不缺那2000塊錢,但5毛錢賣掉一個“好友”,有點像某種行為藝術,想想還是有點小激動。所以我就把微信號給賣了。從而結束了一場大型的生活失控。
捆綁
有一段時間,微信讓我極度恐慌。
早上八點鐘,老板在群里發(fā)了條很常規(guī)的通知,三分鐘內(nèi),齊刷刷的“收到”就刷了幾十條。一個@我的信息五分鐘沒回,老板就在群里發(fā)火了。但我又不敢設置靜音。因為工作性質(zhì)的關系,同事間會有競爭,需要隨時溝通,錯過消息,可能就落后了。三次考核后,小組排名墊底的,會被直接淘汰。
我是一名公關。一個月平均同時跟進三四個項目。除了同事群,每月那些雜七雜八的客戶溝通群就有30多個,都很活躍。另外,很多生活類的群聊,吃喝玩樂的好友群,閨蜜間拉的各種群(5個閨蜜能拉4個群),還有種草群、興趣群等,也是不能屏蔽掉的。
所以,我每天過日子的狀態(tài)就是這樣:從早上還沒起床,到晚上睡覺前,任由各種信息肆意轟炸,叮叮叮叮,一有消息來,手就得習慣性地點開,沒得選擇。
我曾看過自己的屏幕使用時間統(tǒng)計,發(fā)現(xiàn)微信占據(jù)了屏幕時間的80%,我很久沒有好好刷一下微博,看看喜歡的愛豆(偶像)有沒有新消息;當初躊躇滿志地下載的閱讀軟件、英語學習軟件,也幾個月都沒有點開了。這種被微信捆綁的狀態(tài)太嚇人了。我才工作兩年而已,感覺自己快被它榨干了。
失控
我的QQ現(xiàn)在有300個好友,是用了12年積累起來的,其中百分之八九十是同學和線下認識的朋友。但我的微信只用了5年時間,通訊錄就已經(jīng)爆滿,突破5000人。
對于一個疏于管理的人來說,擁有5000好友是怎樣的體驗?答案是:全線失控!
每天群聊和私聊消息不斷下沉,眼花繚亂,根本來不及回復。這的確會傷了一些朋友的心,也惹出了很多尷尬。有時候明明記得自己回復了,但點開卻發(fā)現(xiàn),“草稿”兩個紅字后面,是一句還沒打完的話。
其次就是朋友圈成了一個亂糟糟的菜市場。曬娃的、自拍的、旅行的、發(fā)廣告的,還有轉(zhuǎn)發(fā)自家公眾號文章刷屏的,場面堪稱泥沙俱下。
我經(jīng)常收到各種好朋友的責備,他們會于某天在朋友圈宣布戀情、婚訊,而我對此一無所知,最后聊起這個話題時,一定會收到這樣一句話:“也太不關心老朋友了吧?!?/p>
拜托,我根本沒法看到你的朋友圈。5000好友滾動播報,平均每人每天發(fā)一條的話,我看完這些消息就得大半天時間了。
我現(xiàn)在回想。自己微信失控最大的禍根,是當初加好友時,沒有分組、打標簽。那時根本就沒有這個意識。結果可想而知。意識到這個問題嚴重性的時候,為時已晚。于是我亡羊補牢,重新過了一遍通訊錄,把任何可能產(chǎn)生關系鏈的人編在一起。但當時四五千好友的工程量是巨大的,忙活半天,我也只完成了家族成員的分組。
這樣也并非絕對安全。慘案終于還是發(fā)生了。某次,我發(fā)了一組新男友的照片,因為戀情不穩(wěn)定,不想過早被家里知道,所以屏蔽了家族成員組。但不曾想,漏網(wǎng)之魚出現(xiàn)了。我一個遠房親戚截圖到家族群里,那時我爸媽正在張羅我的相親,看到這條朋友圈時,當即怒了。
怒的原因不是我偷偷談男友。而是他們發(fā)現(xiàn),骨肉相連的親生女兒,竟然反手就把他們給屏蔽了。他們?yōu)榇藗牧撕芫谩?/p>
脫離
剛注冊微信頭兩年。我還在學校讀書,加的都是同學、朋友。功能很明確:聊天。每天有說不完的話。可能是因為閑,再瑣碎的話題,大家也能嘮叨半天。
那時我天天發(fā)朋友圈吐槽,發(fā)自拍,對一些社會現(xiàn)象發(fā)表看法,當然讀書和旅行也必不可少。
現(xiàn)在回頭看,最開始那兩年里,朋友圈的確記錄著我許多想法,吐槽的、嚴肅的、文藝腔的,全都有。它真實地保留了那個成熟和不成熟的自己。也記錄了自己的進步和成長軌跡。但慢慢我發(fā)現(xiàn),微信性質(zhì)變了。我再也沒有在朋友圈流露過什么個人心事,甚至任何帶情緒的話,都需要慎重和警惕。
某次,方案被反復要求修改,加班到深夜,餓到胃痛。我想著發(fā)個朋友圈,釋放一下心情。大意是可不可以睡個昏天暗地!配了加班場景的圖,空空蕩蕩的辦公大樓。
幾條消息同時發(fā)了過來,我爸媽各發(fā)了幾串語音,各種擔憂加責備;領導發(fā)了一杯咖啡和微笑的表情,讓人發(fā)毛;客戶呢,是一如既往地,給我來了個林志玲式的鼓勵:“我們一起加油喔,勝利就在前方?!?/p>
拜托,我只是發(fā)泄一下心情,根本不想揣摩各位的心態(tài)?,F(xiàn)在還要制定不同的話術來回應,惹了一堆麻煩。最后,我果斷把那條朋友圈刪了。
自那之后,我再也不發(fā)工作以外的朋友圈了。這也讓我認清了一個本質(zhì):微信,不宜社交,只是個工作工具。把家人和好友轉(zhuǎn)移到新號后。我跟那個微信號徹底告別。一切重新開始,這一次,我通訊錄里的每一個人,都有固定的分組和標簽。
(摘自《南都周刊》陳綺口述、阿樹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