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德剛 王亞慶
【內容提要】新時期,特朗普政府在中東奉行整體超脫、局部退縮戰(zhàn)略,通過組建“中東戰(zhàn)略聯(lián)盟”、擴大軍售提高盟友防務能力,以背后掌舵的方式維持在中東的存在和影響。俄羅斯抓住機遇,政治上以“阿斯塔納進程”和“索契進程”為抓手,擴大在敘利亞的軍事和外交影響力,構建俄羅斯—土耳其—伊朗“歐亞三角聯(lián)盟”;軍事上通過擴大在敘利亞、埃及、蘇丹、索馬里、黎巴嫩的軍事存在,打破美歐在中東事務上的壟斷權,與美歐形成軍事平衡;經(jīng)濟上通過與沙特、卡塔爾、阿曼、科威特等中東油氣大國合作,構建新的石油與天然氣供應聯(lián)盟,擴大在中東的經(jīng)濟利益。展望未來一個時期,美俄在中東地區(qū)戰(zhàn)略博弈將呈現(xiàn)“俄進美退”的特征,域外大國在中東的經(jīng)濟影響力呈現(xiàn)“亞洲進、歐洲退”的局面,地區(qū)大國自主意識增強,中東地區(qū)多極化趨勢進一步明顯。
【關鍵詞】俄羅斯;美國;中東政策;敘利亞;地緣政治
【DOI】10.19422/j.cnki.ddsj.2019.09.006
“阿拉伯之春”爆發(fā)以來,俄羅斯中東政策服務于恢復蘇聯(lián)時期的國際影響力,包括謀求全球大國地位,打破“西方中心主義”及其對國際秩序的壟斷,建立俄羅斯發(fā)揮主導作用的多極化格局。俄社會普遍將20世紀90年代蘇聯(lián)解體、俄喪失全球影響力、淪為地區(qū)大國視為一種“恥辱”,恢復全球大國地位成為俄羅斯全國不同階層的重要共識。俄羅斯政府多次強調,無論從地緣位置、軍事實力還是議程設置能力來看,俄羅斯都注定是世界大國,不會成為西方主導國際秩序的“小兄弟”。[1]為實現(xiàn)這一目標,俄羅斯以歐洲、亞太和大中東地區(qū)為三大外交重點區(qū)域,即俄羅斯在東部(亞太地區(qū))、西部(歐洲)和南部(大中東)三大戰(zhàn)略地區(qū)擁有核心利益,其中大中東地區(qū)包括里海、中亞、黑海、西亞、東非和北非地區(qū)。參與中東地區(qū)安全事務,是普京恢復俄羅斯全球大國地位的重要手段,也是維護民族地區(qū)穩(wěn)定和反恐的現(xiàn)實需要。俄羅斯外交部公布的《俄羅斯外交戰(zhàn)略報告(2015—2020)》指出,俄羅斯對外戰(zhàn)略旨在維護國家安全和拓展經(jīng)濟利益。在維護國家安全方面,俄羅斯堅決捍衛(wèi)主權,努力塑造世界大國地位。[2]
中東地區(qū)是俄羅斯構建大周邊穩(wěn)定安全環(huán)境、拓展海權、預防西方政治顛覆、打擊恐怖主義的重要戰(zhàn)場,但中東國家對俄羅斯的重要性各有不同。從地緣位置來看,伊朗和土耳其分別是俄里海和黑海沿岸鄰國,屬于中東北層國家與俄“近鄰”,是俄構建中東新秩序的重要聯(lián)合對象;以色列和廣大阿拉伯國家是俄“遠鄰”,是其在中東“西進”“東拓”和“南下”三大戰(zhàn)略的重要依靠力量。當前中東亂局相互疊加,美歐介入中東事務的意愿下降,客觀上為俄重塑世界大國地位、反制西方制裁、構建歐亞聯(lián)盟、拓展地緣經(jīng)濟利益提供了戰(zhàn)略契機。
2011年敘利亞戰(zhàn)爭爆發(fā)后,俄羅斯采取一系列措施堅定支持巴沙爾政府,包括在聯(lián)合國安理會12次使用否決權、建立俄羅斯—土耳其—伊朗三邊協(xié)調機制、制定敘利亞4個沖突降級區(qū)。圖為2019年2月14日,俄土伊三國總統(tǒng)在俄南部城市索契就敘利亞局勢和美國決定從敘利亞撤軍等問題舉行三方會談。
2015年克里米亞事件發(fā)生后,美、歐、日等聯(lián)合對俄實施制裁。2018年3月,俄雙面間諜謝爾蓋·斯克里帕爾(Sergei Skripal)和女兒在英國“中毒”事件引發(fā)外交風波,16個歐盟成員國及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阿爾巴尼亞、挪威、馬其頓、烏克蘭等國驅逐俄外交人員,俄方則抨擊這些國家串通反俄。[3]2018年12月,俄羅斯在亞速海扣留了3艘烏克蘭艦船,兩國發(fā)生嚴重海上摩擦,西方國家借機進一步加大對俄經(jīng)濟制裁和外交封鎖力度。
中東地區(qū)是俄打破西方經(jīng)濟制裁和外交封鎖的重要突破口。普京政府以敘利亞戰(zhàn)爭、伊朗核問題、也門危機、巴以沖突和利比亞內戰(zhàn)等中東熱點問題為契機,打破北約、美、歐、日對俄的立體封鎖和孤立。經(jīng)過長達8年的軍事、政治和外交博弈,敘利亞乃至東地中海地區(qū)已出現(xiàn)“俄攻美守”的局面。[4]俄方認為,西方國家以“推廣自由民主價值觀”為幌子,在大中東地區(qū)和俄大周邊地區(qū)推動“顏色革命”“政權更迭”和“人道主義干預”,勢必產(chǎn)生“多米諾骨牌效應”,觸動俄國家安全“紅線”,對中東和中亞地區(qū)的和平與穩(wěn)定也構成嚴峻威脅。
在西方“自由民主”的基礎上,普京提出了“主權民主”的概念,即在強調自由和法治的同時,呼吁尊重各國自主選擇發(fā)展道路的權利,倡導民族主義和主權至上原則。俄認為,美國及北約在伊拉克、利比亞和敘利亞推行“顏色革命”和“政權更迭”,以武力推翻“不民主國家”,給地區(qū)國家?guī)韲乐厝说乐髁x危機,俄對西方在歐亞大周邊地區(qū)單方面改變現(xiàn)狀的做法不能置之不理。作為聯(lián)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俄必須抵制西方在中東,尤其是在敘利亞的政權更迭行為。
40多年來,俄敘已成為一對“血盟”。1973年第四次中東戰(zhàn)爭后,時任埃及總統(tǒng)薩達特關閉蘇聯(lián)軍事基地,并要求蘇聯(lián)專家及其家屬限期離境,敘利亞成為蘇聯(lián)在東地中海地區(qū)最重要的落腳點。2011年敘利亞戰(zhàn)爭爆發(fā)后,俄采取一系列措施堅定支持巴沙爾政府,包括在聯(lián)合國安理會12次使用否決權、建立俄羅斯—土耳其—伊朗三邊協(xié)調機制、制定敘利亞4個沖突降級區(qū)。2015年以來,俄直接派兵幫助巴沙爾政府平叛,與敘政府聯(lián)合解放代爾祖爾和伊德利卜省部分地區(qū)。
敘利亞是俄在中東“永不沉沒的航空母艦”,處于戰(zhàn)略支點位置。俄在敘軍事行動年均預算僅5億美元左右,參與軍事行動和軍事訓練的俄軍人數(shù)約5000—7000人,發(fā)揮“四兩撥千斤”的作用。[5]有學者指出,俄在安理會連續(xù)投否決票,出兵干預敘利亞局勢,盡管不能完全解決中東熱點問題,但給西方干預中東事務增加了成本。[6]在敘利亞和伊拉克,俄積極聯(lián)合伊朗、敘利亞巴沙爾政府、黎巴嫩真主黨以及伊拉克什葉派武裝,組建反西方統(tǒng)一戰(zhàn)線。2015年10月,俄羅斯、伊朗、伊拉克和敘利亞成立打擊“伊斯蘭國”情報共享聯(lián)盟,并在大馬士革和巴格達成立協(xié)調辦公室,在黎巴嫩真主黨加入后,該機制升級為“4+1”協(xié)調小組。[7]
俄羅斯是中東域外大國中穆斯林人口比例最高的國家之一。其中,北高加索的車臣和達吉斯坦、伏爾加河流域的韃靼斯坦和巴什科爾托斯坦,穆斯林人口比例較高,這些地區(qū)也是俄國內恐襲的“重災區(qū)”。普京認為,要想徹底解決俄國內暴恐事件頻發(fā)的問題,必須從源頭抓起,將極端分子消滅在境外。中東尤其是敘利亞成為俄清剿車臣分裂分子和極端組織的主戰(zhàn)場。
從2015年9月到2018年6月,俄空軍在敘利亞執(zhí)行了3.5萬次飛行任務,僅損失7架戰(zhàn)機和12架直升機。[8]俄羅斯在敘軍事攻勢引起美歐不滿。2018年2月,俄私人安保公司瓦格納(Wagner)試圖搶奪敘庫爾德人聚居區(qū)的一處油田,遭美國支持的敘利亞民主軍圍堵,美俄關系持續(xù)緊張。敘利亞對俄羅斯在中東的戰(zhàn)略布局意義重大,西方不能容忍俄在敘利亞一家獨大,希望通過所謂的化武事件打擊巴沙爾政府,打亂其地面進攻節(jié)奏。2018年4月,美、英、法以敘政府在東古塔地區(qū)使用化學武器為借口,空襲政府軍控制下的軍事目標。但美國政府及英法兩國無意在敘利亞陷入戰(zhàn)爭泥潭,也不愿與俄發(fā)生正面沖突。美、英、法聯(lián)軍對敘空襲具有政治象征意義。美歐聯(lián)合軍事行動未能改變巴沙爾政府的地面優(yōu)勢,也未能迫使俄羅斯在敘利亞由進攻轉向防守。
敘利亞在維護俄能源利益方面同樣發(fā)揮獨特作用。伊朗和卡塔爾計劃鋪設天然氣管道并經(jīng)敘利亞向歐洲出口天然氣,此舉將減輕歐洲對俄天然氣的依賴。敘利亞為維護俄利益,堅決反對該計劃,確保俄在歐洲天然氣市場保持壟斷地位。
近年來,俄羅斯不斷鞏固在中東的海軍和空軍基地,在敘利亞、埃及、蘇丹、索馬里、黎巴嫩等國家和地區(qū)部署新的軍事力量,提高了干預中東事務的能力。
首先,俄羅斯通過克里米亞問題和敘利亞戰(zhàn)爭,強化在黑海和東地中海地區(qū)的軍事部署,[9]在敘利亞塔爾圖斯海軍基地和霍梅明空軍基地增加駐軍人數(shù),依靠太平洋艦隊、北方艦隊、波羅的海艦隊、黑海艦隊和里海獨立區(qū)艦隊增強海上力量投射能力。尤其是通過在東地中海地區(qū)的軍事部署,俄增強了在黑海地區(qū)的主導權,使之成為俄及其合作伙伴——土耳其的“內湖”。
其次,敘利亞、黎巴嫩成為俄羅斯新的軍事補給站。近年來,俄宣布升級在敘利亞的塔爾圖斯海軍基地和霍梅明空軍基地,租期49年,將二者打造成俄在中東地區(qū)的軍事樞紐。2018年2月,俄羅斯總理梅德韋杰夫訪問黎巴嫩,提出俄軍使用的黎波里海港和機場的請求;作為補償,俄將幫助黎巴嫩加強軍事訓練。[10]截至2019年7月,該協(xié)議仍處于商談過程中。
最后,俄羅斯對東非海軍基地也抱有濃厚興趣。2018年4月,索馬里當?shù)孛襟w透露,俄希望在亞丁灣沿岸澤拉城郊外建立一處海軍和空軍基地,以供1500名俄軍駐扎。作為交換,俄政府稱將推動國際社會承認索馬里主權,并向其提供軍事援助。[11]依靠上述軍事存在,俄羅斯擴大了在中東的軍事影響力;俄還通過“俄羅斯—土耳其—伊朗”三角聯(lián)盟進一步鞏固這一軍事優(yōu)勢。近年來,三國均提出各自版本的“歐亞主義”理念,對外戰(zhàn)略高度契合。
其一是俄羅斯與土耳其。土耳其近年來提出“新奧斯曼主義”,試圖恢復在歐亞地區(qū)的影響力,尋求與伊朗、俄羅斯、德國和法國建立“歐亞大陸聯(lián)盟”,應對恐怖主義、中東難民、敘利亞戰(zhàn)爭等問題,土耳其謀求在“歐亞大陸聯(lián)盟”中發(fā)揮橋梁和紐帶作用。[12]埃爾多安政府這一構想與俄羅斯建立“大歐亞伙伴關系”的宏偉藍圖一拍即合。為吸引土耳其加入俄主導的“阿斯塔納進程”和索契敘利亞全國對話大會,普京政府宣布支持土耳其加入歐亞經(jīng)濟聯(lián)盟和上海合作組織,默許土耳其越境占領敘利亞阿夫林地區(qū)、建立緩沖地帶、遏制敘利亞庫爾德人武裝(民主軍)。2017年1月,俄羅斯、土耳其和伊朗三方共同倡議發(fā)起“阿斯塔納進程”,三國領導人、敘利亞政府、自由軍等代表出席會議。經(jīng)過四輪會談,有關各方?jīng)Q定在敘建立四個沖突降級區(qū)。[13]
2018年1月,俄羅斯、土耳其、伊朗三國領導人就解決敘利亞危機和落實4個沖突降級區(qū)再次達成重要共識。俄羅斯是土耳其第三大貿易伙伴,土耳其24%的石油和53%的天然氣自俄進口;[14]土耳其是近年來購買俄“S-400”防空系統(tǒng)的第一個北約成員國,引起美國和北約的強烈反對。2018年,普京第四次當選總統(tǒng)后選擇土耳其為首訪地。2018年9月,俄、土、伊三方元首舉行峰會,就聯(lián)合清剿敘利亞伊德利卜省恐怖分子達成重要共識。普京試圖在土耳其和北約、土耳其和歐盟之間打入楔子。當然,土耳其對俄壟斷地區(qū)局勢的野心也保持警惕,在俄羅斯與西方之間保持戰(zhàn)略平衡是埃爾多安政府的一貫政策。2017年,連接阿塞拜疆、格魯吉亞和土耳其的巴庫—第比利斯—卡爾斯鐵路建成通車;此外,土耳其積極推動巴庫—第比利斯—埃爾祖魯姆天然氣管道和巴庫—第比利斯—杰伊漢石油管道,[15]這些都被認為是對俄以及俄盟友亞美尼亞的“軟制衡”。
其二是俄羅斯與伊朗的戰(zhàn)略合作關系。俄羅斯和伊朗在中東地區(qū)擁有共同的敵人,即美國和以“伊斯蘭國”為代表的恐怖組織。伊朗總統(tǒng)魯哈尼指出,美國政府長期支持以“伊斯蘭國”為代表的犯罪組織;美國已成為“美式伊斯蘭國極端組織”(American Islamic State)。[16]2019年4月,美國宣布伊朗伊斯蘭革命衛(wèi)隊為恐怖組織;伊朗則以牙還牙,將美國中央司令部列為恐怖組織。盡管《伊朗伊斯蘭共和國憲法》第146條明文規(guī)定,伊朗境內反對任何外國力量部署軍事基地,包括出于和平目的部署軍事基地,但2016年在打擊敘利亞境內“伊斯蘭國”武裝時,俄使用了伊朗境內的哈馬丹(Hamadan)空軍基地。俄軍武裝和戰(zhàn)機一度在哈馬丹基地附近駐扎,執(zhí)行在敘軍事任務,這表明俄與伊朗已建立密切的安全合作關系。2018年4月,美、英、法空襲敘利亞,伊朗再次向俄空軍開放軍事基地。但與此同時,俄羅斯對伊朗在敘利亞建立永久性軍事存在,特別是對伊朗伊斯蘭革命衛(wèi)隊“圣城軍”保持警惕,不支持敘利亞“什葉化”和“伊朗化”。[17]
土耳其是近年來購買俄“S-400”防空系統(tǒng)的第一個北約成員國,引起美國和北約的強烈反對。圖為2019年7月12日,一架大型俄羅斯運輸機降落在土耳其安卡拉的穆爾特德空軍基地。
除地緣政治利益外,俄在中東還擁有重要地緣經(jīng)濟利益,包括軍售、能源和投資利益。俄維護地緣政治利益的合作伙伴主要是伊朗、土耳其、敘利亞、伊拉克和蘇丹;俄維護地緣經(jīng)濟利益的合作伙伴主要是海合會國家、埃及、約旦和阿爾及利亞。
首先,俄羅斯積極擴大對中東國家的軍售,與歐美國家搶奪軍火蛋糕。俄副總理德米特里·羅戈津(Dimitry Rogozin)曾經(jīng)指出,俄羅斯負責軍火銷售的部門——聯(lián)邦軍事技術合作局(Федеральная служба по военно-техническому сотрудничеству)是俄“第二外交部”,在俄對外關系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18]斯德哥爾摩和平研究所統(tǒng)計數(shù)據(jù)顯示,2000—2015年,俄向中東地區(qū)出售了160億美元軍火,占俄全球軍火銷售份額的17%—18%,[19]阿爾及利亞、埃及、伊朗、敘利亞、也門、伊拉克和蘇丹是俄軍火主要購買者。
自2015年俄羅斯在敘利亞拉塔基亞部署“S-400”防空系統(tǒng)以來,敘政府軍連連獲勝,為俄軍火出口做了“廣告”。俄羅斯于2016年向伊朗出售“S-300”防空系統(tǒng)(因以色列反對,俄未能向伊朗出售“S-400”防空系統(tǒng))。2017—2019年,俄羅斯分別與沙特和土耳其達成出售“S-400”防空系統(tǒng)的協(xié)議,并將于2019年向土耳其交付“S-400”防空系統(tǒng)。截至2019年4月,俄向卡塔爾出售“S-400”防空系統(tǒng)的談判也在進行當中。
其次,俄羅斯在中東積極構建能源供應聯(lián)盟。在能源政治領域,沙特、阿聯(lián)酋、卡塔爾、阿曼、科威特等遜尼派阿拉伯國家是俄天然合作伙伴。在2019年1月1日卡塔爾退出歐佩克前,歐佩克14個成員國中有8個來自中東地區(qū),這八國占歐佩克石油總產(chǎn)量的83%。俄羅斯和中東國家的石油儲量和產(chǎn)量分別占世界的60%和50%,天然氣儲量和產(chǎn)量分別占世界的63%和40%。石油和天然氣出口收入占俄國民收入的50%,占海灣阿拉伯國家國民收入的80%左右,其中占伊拉克國民收入的90%。[20]
根據(jù)2009年通過的《2030年俄羅斯能源戰(zhàn)略報告》,未來俄羅斯將推動天然氣出口伙伴多元化,形成以俄為中心的歐亞天然氣供應網(wǎng)絡,使俄羅斯—歐洲、俄羅斯—東北亞、俄羅斯—高加索—中東天然氣管道成為俄能源出口的三大動脈,從而構建“俄羅斯—卡塔爾+”天然氣出口聯(lián)盟和“俄羅斯—沙特+”世界石油出口國聯(lián)盟等世界能源架構。[21]
2016年12月,俄羅斯和沙特等國一道簽訂“歐佩克+”協(xié)議,歐佩克和非歐佩克成員達成石油減產(chǎn)協(xié)議,以維持國際石油價格上漲。2018年6月,在歐佩克成員國大會上,沙特力邀俄羅斯參加,試圖更好協(xié)調歐佩克與俄羅斯在石油生產(chǎn)方面的政策。除阿拉伯國家外,伊朗也是俄能源合作伙伴。2017年11月,俄羅斯與伊朗達成“以石油換商品”協(xié)議,伊朗以石油換取俄羅斯機械設備和其他商品。[22]根據(jù)能源合作協(xié)議,兩國將聯(lián)合開發(fā)伊朗300億美元的油田,俄還將向伊朗北部地區(qū)提供天然氣。[23]
最后,俄羅斯不斷擴大在中東投資利益。在與中東地區(qū)國家構建伙伴關系過程中,俄積極發(fā)揮自身優(yōu)勢產(chǎn)能,如核能。俄羅斯國家原子能集團公司(Rosatom)是世界上最大的原子能公司,與美國、中國、法國和韓國的核能公司在中東展開激烈競爭。2014年,俄國家原子能集團公司與約旦簽訂協(xié)議,承諾將幫助約旦建造首座核電站,總投資100億美元,其中俄提供49.9%的資金。約旦政府宣布,到2022年,約旦將建造兩座核電站。[24]俄羅斯幫助埃及在北部城市塔巴(El Dabaa)建設的核電站將于2022年完工,俄承諾提供250億美元、償還期為35年的長期貸款(年利息3%);2017年,俄羅斯與阿爾及利亞簽訂協(xié)議,俄國家原子能集團公司將幫助該國在2025年前建造一座核電站。[25]俄羅斯還積極幫助土耳其建設核電站,中、日、俄一道幫助土修建的阿庫由(Akkuyu)核電站將占該國用電量的10%。[26]
新時期,俄羅斯奉行務實主義和“去意識形態(tài)化”外交政策,[27]根據(jù)中東各國具體國情制定“一國一策”,以富有彈性的雙邊外交為主線,以危機管理的多邊機制為平臺,奉行“現(xiàn)實政治”(Realpolitik)理念,以實現(xiàn)地緣政治經(jīng)濟的雙重目標:一是與中東地區(qū)大國建立不同層級的伙伴關系,打破美國和西方在中東的獨霸局面,促進中東地區(qū)形成多極格局;二是打擊極端主義和恐怖主義勢力,為俄穆斯林地區(qū)的政治穩(wěn)定提供外部保障;三是在中東地區(qū)擴大軍事部署和推動軍售(中東占俄全球軍火出口的36%),恢復俄軍事影響力;四是形成俄主導的天然氣和石油出口國聯(lián)盟,使能源出口服務于俄對外戰(zhàn)略(俄羅斯盧克石油公司和俄羅斯天然氣公司分別在伊拉克和土耳其等國擁有重要投資利益);五是吸引中東地區(qū)國家(尤其是海灣合作委員會成員國、土耳其和以色列)對俄投資。不過,俄羅斯雖積極維護自身地緣政治經(jīng)濟利益,但迄今缺乏影響中東地區(qū)格局和構建地區(qū)秩序的能力。[28]
當前,美、歐、俄等傳統(tǒng)大國(集團)在中東繼續(xù)保持博弈態(tài)勢,維持地緣政治影響力。美國仍是中東地區(qū)駐軍人數(shù)最多、影響力最大的國家,但俄羅斯強勢軍事崛起挑戰(zhàn)了美國的主導權。2018年以來,美國減少對中東事務的參與力度,戰(zhàn)略收縮導致美國主導中東事務的能力相對下降。俄羅斯抓住機會,加快重返中東的步伐,中東地區(qū)地緣政治博弈出現(xiàn)了“俄進美退”的局面。同時,中、日、印等亞洲大國繼續(xù)拓展在中東的能源和經(jīng)貿利益,盡管俄羅斯試圖擴大經(jīng)濟存在,但域外大國在中東的經(jīng)濟影響力仍然呈現(xiàn)“亞洲進、歐洲退”的局面;中東地區(qū)大國自主意識增強,與域外大國的關系處于深刻調整當中。受特朗普政府在中東“退出戰(zhàn)略”和普京政府“高調介入”中東事務的影響,未來中東地區(qū)多極化格局將日漸明顯。
【本文是教育部人文社科重點研究基地重大項目“中國參與中東安全事務的理論與案例研究”(項目批準號16JJDGJW011)的階段性成果】
(責任編輯:苗田田)
[1] Witold Rodkiewicz, “Russias Middle Eastern Policy: Regional Ambitions, Global Objectives”, OSW Studies, No. 71, December 2017, p. 5.
[2] László Póti, “Russian Policies towards the MENA Region”, MENARA Papers, No. 9, July 2018, p. 8.
[3] 《歐美多國宣布驅逐俄羅斯外交官,俄方表示將采取對等措施予以回應》,載《新華每日電訊》,2018年3月28日。
[4] Yuri Teper, “Russian and U.S. Roles in the Middle East: An Israelis Perspective”, Kennan Cable, No. 28, December 2017, p. 1.
[5] Dmitri Trenin, “Russia in the Middle East: Moscows Objectives, Priorities, and Policy Drives”, Task Force on U.S. Policy toward Russia, Ukraine and Eurasia, Carnegie Endowment for International Peace, 2016, pp. 1-2.
[6] James Sladden, Becca Wasser, Ben Connable, Sarah Grand-Clement, “Russian Strategy in the Middle East”, PE-236-RC, RAND Corporation, 2017, p. 4; p. 11.
[7] Nicu Popescu and Stanislav Secrieru, eds., “Russias Return to the Middle East: Building Sandcastles?” Chaillot Papers, No. 146, July 2018, p. 66.
[8] 同[7], p. 51。
[9] Stephen Blank, “Russias Middle Eastern Position in 2025”, https://jamestown.org/program/russias-middle-eastern-position-in-2025/.
[10] Ely Karmon, “Russia in the Middle East ? The Sunni Connection”, https://www.idc.ac.il/he/research/ips/Documents/publication/5/ElyKarmonRussiaMiddleEastJuly2018.pdf.
[11] 同[9]。
[12] James Dorsey, “Fragility of Middle East Alliances Becomes ever more Apparent”, Daily Star, April 4, 2018.
[13] 同[1], p. 24。
[14] European Parliamentary Research Service, “Russia in the Middle East from Sidelines to Centre Stage”, https://www.europarl.europa.eu/RegData/etudes/BRIE/2018/630293/EPRS_BRI(2018)630293_EN.pdf.
[15] 同[7], p. 100。
[16] “Eclectic, American Islam Is Busy Confronting Original Islam: Ayatollah Khamenei”, http://english.khamenei.ir/news/3798/Eclectic-American-Islam-is-busy-confronting-original-Islam.
[17] Clément Therme, “Iran and Russia in the Middle East: Toward a Regional Alliance?” Middle?East?Journal, Vol. 72, No. 4, Autumn?2018, p. 561.
[18] ?Вопросы военно-технического сотрудничества Российской Федерации с иностранными государствами?, Указ Президента РФ от 1 декабря 2000 г. № 1953, p. 1.
[19] 同[1], p. 47。
[20] 同[7], pp. 30-31。
[21] 同[10]。
[22] Nikolay Kozhanov, “Russian Policy Across the Middle East Motivations and Methods”, https://www.chathamhouse.org/publication/russian-policy-across-middle-east-motivations-and-methods.
[23] 同[7], p. 6。
[24] 同[7], p. 34。
[25] 同[7], p. 34。
[26] 同[10]。
[27] 同[2], p. 2。
[28] 劉中民:《中東的2018:對抗 僵持 失衡》,載《光明日報》2018年12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