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舒
無論幾時看山,山都在那里,借著晨曦借著余暉,借四季,住在我的心房上。
春的山,軟。
低垂著眉眼,躲在云霧里頭,只剩點(diǎn)點(diǎn)肌膚若隱若現(xiàn),等到光從背后掃到頭頂,才不情愿地羞紅臉從云里出來。山頭還是青的,帶著點(diǎn)生澀的青。芽從枝頭吐出花骨朵,草懶散地從土壤鉆出。實(shí)在是不忍心上山,怕折了因有未綻放的花而像剛伸出半截手臂的枝,怕踩傷剛探出頭來想一見世面的苗。只得站在小徑上,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慰藉心里的歡喜。唯有那杜鵑花,不怕臊地搭上我的肩,用它若有若無的香引誘我將它帶回家。春的山,像是一塊江南的糕點(diǎn),小巧精致,是包著素色頭巾的女子用纖纖素手將柔軟的情愫包裹進(jìn)去的糕點(diǎn),嘗者也忍不住軟下身子,沉迷在它的柔香里。
夏的山,涼。
山上的仲夏總是來得比山下晚幾分。等到河畔的柳絮紛飛擾游人、巷尾的冰棍賣出好幾十箱,山才不緊不慢地轉(zhuǎn)了個身,綠了半生不熟的樹,催著橘也胖大起來。綠色的山,褪去了初見的羞澀,搖曳著,伴著蟲鳴為我歌唱她的夢。我總疑心上天偏愛山一點(diǎn),不然怎么讓她綠得那般濃,平息了酷暑諸多的驕狂。大概,他把夏的藝術(shù)全部給了山,才使得每一株樹都濃密得像要把后半輩子的力氣用完。夏的山,從高聳的山峰間抖落瀑布,生機(jī)勃勃,滴滴水珠落在我的手心里,涼意瞬間滲入血液,全身立刻清涼起來。頭頂?shù)牧胰找灿悬c(diǎn)留戀這涼意了,不想再去其他地方。
秋的山,麗。
到了此時,她再也不躲在云層樹影里,挑著眉噙著笑看你,身旁的萬千紫霞都只配做她的背景。整座山都成了烈火,燒向余暉,像是要與落日爭鋒。小徑上落滿了火,那日火燒阿房宮恐怕也不過如此。肥胖的橘將枝壓下,假裝不小心跌進(jìn)我手心,扭了個身子,巴望著有更多的人來嘗一嘗。小心踩在小徑上,還是會有清脆的響聲,似乎抱怨我弄皺了她剛穿上的霓裳。秋的山,像是古龍筆下的一碗烈酒,灼燒翻滾,江湖人士對著彼此仰天一笑一口悶,豪情都在這一碗烈酒里。山河也罷秘籍也罷,都復(fù)雜不過這杯酒。
冬的山,澀。
紛揚(yáng)的雪落滿山頭,掩蓋了歲月的痕跡。曾經(jīng)令人驚艷的景,只留下一片白。在天與水之間,白雪成了他們的橋。偶有飛鳥經(jīng)過,在雪意濃重的日子里,立在惹上積雪的寺廟瓦頂上,抖落一身雪絨花。它抬頭看著,不知是在看蕭瑟的樹還是來年的春。愛上雪,是在《雪國》里,雪落在長長的火車上,隨車穿過隧道,沒有留下其他痕跡,如同一個個生命來了又去。這樣的日子里,心也惹上積雪。冬的山,像是一杯置在桌上冷了的茶水,當(dāng)年對坐飲茶下棋的人走到山河那頭去了,剩下這杯茶,茶葉把澀留在杯里,讓留下的人舍不得換。
一個人看四季的山,總像是走過了一生,曾羞澀怯弱曾生氣勃勃曾張牙舞爪,最后都?xì)w于平淡。
山年年相似,人歲歲不同。
(作者系湖南省郴州市永興縣一中539班學(xué)生)
(責(zé)任編校宋清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