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

一

李明英從工廠退休后，一人居住在重慶。從忙碌中停下來，李明英一下被孤獨空虛包圍。

生活一旦沒有目標，時間就會被拉得很長。退休后的李明英成了各類電視劇的忠實觀眾，坐在沙發(fā)上毫無節(jié)制地吃薯片、喝飲料成了她的常態(tài)。不知不覺間，90多斤重的她猛然增加到190斤。母親漸漸發(fā)胖，在西安工作的兒子石磊都看在眼里，他勸母親生活要規(guī)律，可李明英數(shù)年如一日的習慣早已根深蒂固，很難改變。

2018年5月，李明英像往常一樣，追劇到凌晨一點。半夜，突然胸口發(fā)緊，一種窒息的瀕死感讓睡夢中的她驚醒。李明英猛地坐起身，張著嘴大口喘著粗氣。

第二天，李明英給石磊打電話訴說昨晚的兇險。石磊不敢耽誤，立刻請假帶母親去醫(yī)院檢查。這一查嚇壞了母子倆，李明英身體的各個器官都亮起紅燈：腦供血不足、動脈硬化、重度脂肪肝……體檢報告整整一頁半，有十多個注意事項。而所有問題的元兇就是肥胖，減肥對李明英來說已是迫在眉睫。

說到減肥，李明英發(fā)自內(nèi)心地反感。她不愛運動，因此除了運動以外的減肥方式，她幾乎全都嘗試過。什么減肥藥、針灸、按摩等等，每回都是剛瘦一點又反彈許多。一次次的打擊，讓李明英喪失了信心。母親消極的態(tài)度，讓石磊憂心忡忡。

電話里，遠在西安的石磊正在勸說母親：“天氣預(yù)報說今天重慶天氣不錯，您跟姐們出去逛逛街??？”“不去！”李明英直截了當?shù)鼐芙^了兒子的建議。石磊繼續(xù)勸道：“去吧，你以前不挺喜歡逛街嗎？我給你錢，你去逛?！崩蠲饔⒏皇娣耍碱^擰成一個疙瘩，嗓門也高了起來：“有啥可逛的？街面上能買到5XL碼的衣服??？”母親這么一說，石磊明白了，連忙改口說：“周末回家我?guī)闩郎?。”李明英稍一活動就出一身的汗，她想了想，說：“不去，累得我喘不上氣。”石磊這下有點束手無策了，聽兒子焦急起來，李明英遲疑了一下，含糊地說：“再說吧?！比缓髵鞌嗔穗娫?。

李明英的態(tài)度，讓石磊明白想讓母親自覺減肥是不可能的。石磊決定辭掉30萬年薪的工作，回家督促母親減肥。

二

回到重慶的家，石磊每天早上都要帶母親去買菜，能走路絕不坐車。一天三頓飯，石磊也安排得井井有條。早餐以牛奶、雞蛋為主，午餐嚴格按照三兩蔬菜、二兩肉、一兩米飯的標準，晚餐盡量吃粗糧。

在選擇運動項目上，石磊著實費了番心思。晚上，石磊帶母親去廣場散步。音樂四起的廣場，石磊指著不遠處的壩壩舞隊。李明英看了看自己的身體，自卑涌上心頭：“我不想跳。”

石磊松開母親的手，繞到壩壩舞隊伍的尾端，學(xué)著阿姨們的樣子踢腿，叉腰。李明英看著兒子滑稽的舞步，忍不住笑出聲，但腳步始終沒往隊伍那邊挪。石磊也不強求，只是每天吃完晚飯后就例行公事般去和阿姨們一起跳壩壩舞。終于一周之后，李明英也慢慢地挪到了隊尾，和兒子一起踢腿，叉腰……

僅靠走路跳舞來減肥顯然不夠，石磊在眾多有氧活動中又挑選了爬山。不過這次他學(xué)聰明了，不說爬山是為減肥，只說去挖野菜。母親那個年代的人，對野菜總有一種難舍的情懷。為了盡善盡美地做好以挖野菜為名的爬山活動，石磊提前選好野菜肥沃的山頭，帶著母親出發(fā)。山路延綿而上，李明英走不了幾步就要休息。石磊攙著母親，指向不遠處：“前面那塊地都是野菜，馬上就到了?！崩蠲饔@了口氣，無可奈何地說：“行吧，再走會?！弊吡税雮€小時，李明英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想起來。石磊說：“前面可有好幾個阿姨帶著塑料袋呢，你去遲了，野菜就讓人挖完了?！崩蠲饔①M力地站起身，終于又挪動了步子……

晚上，兩人用白天挖的野菜做了道鮮美的素食，石磊看母親吃得很香，趁機又問：“明天還去挖嗎？”李明英笑著說：“去！”

三

李明英逐漸習慣了兒子制定的健身計劃，然而除了機械執(zhí)行，她并沒感受到其中的快樂。直到有一天，李明英的老友來串門，對她一陣猛夸：“真瘦了！人也精神了！漂亮了！”李明英臉上的笑再也遮掩不住。

從那以后，石磊發(fā)現(xiàn)母親變得愛美了，愛照鏡子了，健身也更加積極主動。為了讓母親延續(xù)這種熱情，石磊經(jīng)常送母親一些飾品，激發(fā)她對美的追求。

2018年10月，重慶舉辦馬拉松比賽，石磊給母親報了女子十公里半程馬拉松。李明英雖然一直在鍛煉，但這么長距離的比賽還是第一次參加。為了不讓兒子失望，李明英站上了馬拉松的起跑線。比賽開始后，李明英剛跑了半個小時便跑不動了。她想停下歇歇，身旁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媽，堅持?。　崩蠲饔⑴み^頭，看見兒子在賽道外，正向自己揮手。

比賽進行到后半程，李明英明顯感覺到體力不支，身邊不斷有人走出跑道，放棄比賽。李明英看著他們，思想也開始動搖。“別放棄！”兒子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李明英使勁點點頭，努力將注意力集中到腳下。賽程最后，李明英已經(jīng)喘得說不出話，石磊也不說話了，隔著隔離帶不斷向母親打手勢比節(jié)奏。李明英看著兒子，用力咬了咬嘴唇，好似灌鉛的雙腳再次動了起來。最終，李明英以一小時八分鐘的好成績完成了半程馬拉松。

2019年5月，李明英減肥整整一年，體重減到102斤，整個人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天晚上，李明英和兒子像往常一樣在小區(qū)夜跑。跑到一半，李明英突然轉(zhuǎn)過頭對兒子說：“兒子，媽媽特別喜歡現(xiàn)在的生活，真的謝謝你，你為媽媽付出了很多?！笔诳粗鴦忧榈哪赣H，也發(fā)自肺腑地說：“小時候我們相依為命，其實是我依靠你?，F(xiàn)在我長大了，是時候該你依靠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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