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初進入的學校,是家鄉(xiāng)的劉莊小學。那時,沒有幼兒園,我是直接上了小學一年級的。
入學那天,感覺新奇、興奮。望天,天是寥廓的;望地,地是廣袤的;望海,海是壯闊的。一間間不起眼的青磚青瓦的校舍,是父母嘴里常念叨的神圣所在。一只只丑小鴨般的我們,是來自一個大隊的一張張熟悉的或陌生的面孔。風是輕的,云是淡的,陽光是明媚的。葉正綠,花正艷,我們正年少。
讓我想不通的是:在教室里,竟看不到課桌。僅有幾片陳舊的木板,每一片的兩端平放在兩個土墩上,這便是我們的“課桌”。土墩白白的,干燥得裂開了一道道不規(guī)則的紋。在辦公室里,我才看到有褪了色的紫紅漆的課桌。
教室里也無板凳,教我們的女教師就叫我們從家里帶。教室里很快便匯聚了大小不一的單人坐的小板凳。我們有時頑皮,會把帶來的小板凳弄得缺胳膊少腿的。上課時,坐在上面的人因此跌倒,引起其他同學哄然大笑。被笑的人臉紅脖子粗,再放學,便會提著破板凳回家,或修或換。
教室里的“課桌”不夠用,女教師便帶領(lǐng)我們?nèi)嗤瑢W到河邊去挖黃泥。她用鐵鍬把草屑在黃泥中拌勻,再讓我們一塊塊地運到教室,摞成一個個土墩子。半天下來,我們搞得滿身都是泥巴,灰頭土臉的,臉上掛著汗水與開心的笑容。女教師的臉上也掛著汗水,還有嫣然的笑。接下來,女教師又帶領(lǐng)我們?nèi)ジ浇蟪焙舆叺拇线\木板。木板都是船從外地專門運來的,長約兩米,寬約二十厘米。我們兩人抬一塊,望著鮮亮、平滑的木板,都很激動,小腿邁得也就格外有力。女教師在一旁不停地提醒著我們:“慢點,不要摔倒……”經(jīng)過一番熱火朝天的忙碌,我們的教室里便多出一張張木板架在土墩子上的“課桌”。我們因此都有了一席之地。
我愛趴在木板上,細細辨認上面的花紋;我愛把新書放在木板上,鼻子貼近,聞那書中散發(fā)出的墨香,脈脈的;我愛用小手摩挲著木板上的新書,感受書的細膩與溫存;我愛在教室內(nèi)游目騁懷,琢磨那些貼在班級白粉墻上的紙畫,有“烏鴉喝不到瓶內(nèi)的水而銜來石子放入”,有“狼想吃樹上烏鴉嘴里的肉而拼命地夸獎烏鴉,想烏鴉張嘴”……這些,都是我們的女教師張貼的,充滿寓意,回味無窮。
女教師叫王立娥,那時二十多歲,和我們同大隊。父親說和他是同學。她個子不高,胖墩墩的,留著一條烏黑锃亮的麻花辮子,長長地拖在腰部,蕩來蕩去,像二月的細柳在春風中蕩著秋千,優(yōu)雅,脫俗。
她還特別愛笑。笑時,露出包的一顆門牙,我們稱其為“金牙”,特別顯眼,富有親和力。
她曾教我們唱《泉水叮咚響》,聲音清脆、嘹亮。在那放眼看不到電器的年代,聽著她的歌聲,是難得的,是一種享受。后來,每聽到這首歌,我就恍惚回到和她在一起的時光,內(nèi)心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一晃,我已有四十年沒見過她了。聽說她嫁給了響水的雙港,一直從教,現(xiàn)已退休。
作者簡介:劉喜權(quán),江蘇省灌南縣人,系連云港市作協(xié)會員。
(責任編輯 王瑞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