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北辰
母親去拔草,我去菜園摘菜。盛夏的菜園,靈活運用著各種修辭。
首先是排比。從小老師就告訴我們,在說理時,使用排比可以層層遞進,氣勢奪人。果然,三長畦玉米,排排戟立,比肩肅然,如同隨時待命的軍隊,個個懷揣表情包,等著秋天的到來。一旦秋風(fēng)帶來造化的命令,他們立即敞開盔甲,笑聲喧嘩,粒粒玉米,可不就像開心的大門牙?
接著是比喻。辣椒紅了,就像懸掛著一個個紅燈籠。株間的空隙,都被它們照亮了。一群螞蟻忙忙碌碌地操辦著什么,一只阜螽趴在鉆到辣椒家聊天的黃瓜葉上,饒有興致地跟螞蟻們打招呼,可它們置若罔聞。西紅柿也紅了,像一個個紅燈籠。都像紅燈籠?西紅柿冷笑了。辣椒怒:你笑啥?西紅柿只管矜持地笑。辣椒一生氣,脾氣上來了,就辣了。
再就是擬人。不去菜園的人,真體會不到擬人的妙處。你來,跟著我,咱們來摘茄子,白茄子,老品種的那種。圓嘟嘟的,就像剃光頭的小朋友。這種茄子豎切四塊,放在燒開不久尚存米湯的米飯上蒸熟,撈起,與拍碎的蒜頭、鹽、生抽、豬油一拌,濃釅醇郁——小心咬到舌頭!
現(xiàn)在就摘這種茄子。茄葉蓁蓁,宜其家人。走過去,一個茄子也沒看見。咦?剛才明明看到幾個小光頭,都藏哪兒去了?退遠了看,原來,它們一個個都扯了兩三片葉子,遮著自己,在那兒擠眉弄眼地相互你掏我打呢!悄悄走過去,一把抓住,看你往哪兒躲!
辣椒也是這樣,豆角也是這樣,黃瓜也是這樣。站在架子這邊看,影影綽綽,風(fēng)姿綽約,走近去尋,杳無蹤影。宛在水中央,宛在水中坻。溯回,溯游,來來回回,排比的玉米都差點笑場了,秋天差點提前到來。
一株馬齒莧,獨立在畦間。陽光來相照,勾畫何纖纖。這是白描,陽光很有耐心,每一筆都很慎重,絕不潦草。
一株南瓜藤一邊走一邊開花,一直開向鄰家去,地角邊回過頭來看我。這是啥?遞進?頂針?回環(huán)?反復(fù)?回文?都可以。另一株跟它遙相呼應(yīng),幾乎隔一段距離開一朵花。這是啥?對偶。
一根豆角彎過來,似乎有話要說。這是倒裝。
一朵南瓜花香得走神,若有若無,似有還無,就像遙遠的鐘聲一樣。這是通感。
盛夏的菜園里長滿了充滿修辭意味的蔬菜果實,想象著靈動的它們看我,把我比作一只呆鳥,這好像也是修辭,叫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