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梁永安
厚厚的一本《珍物》,400多頁,每一頁都是淡綠色,收入100篇文章,談的都是作者的珍愛之物。撰寫者大多是文藝名流,所寫的“珍物”形形色色,書籍、收音機(jī)、瓦片、煤油燈、老照片、雪茄煙……甚至有苔蘚、垃圾。沒有幾件貴重的東西,但與作者的人生有深度的伴隨,意義就不一樣了。
一篇篇看下去,沒想到越看越入迷,一口氣看到快天亮。這樣令人廢寢忘食的書,這幾年很少見。書中,臺灣音樂人李宗盛說,家里到處都是這樣的“珍物”。隨手挑一件就足夠吹噓半天,所以只寫一篇文章是要好好取舍一番的。他用了三個星期試著去說明八顆干癟的糖炒栗子對他人生的意義。而決定寫栗子,是忍痛排除了小女兒的口水巾、寫詞用卡式錄音機(jī)、幾十首歌詞手稿、打工的錢買的第一張黑膠唱片之后所作的決定。那是時間獨(dú)留給他的、平凡卻無價的歲月的勛章!
而楊麗萍最珍愛的物品竟然是一個菜籃子。這種籃子在云南民間很常見,楊麗萍說,她小時候去地里摘菜拎只籃子,打豬草、背弟弟妹妹的時候則是背個竹筐,“這是一種習(xí)慣”。這些年,楊麗萍出席商業(yè)活動,也會挎著菜籃子過去,格外有趣。
看了這么多“珍物”的故事后,很感慨,不由多了聯(lián)想。白居易《長恨歌》中,經(jīng)歷戰(zhàn)亂生死別離的唐玄宗派道士去尋找楊貴妃,海上仙山中的楊貴妃“聞道漢家天子使,九華帳里夢魂驚”,不但“含情凝睇謝君王”,而且“惟將舊物表深情,鈿合金釵寄將去”。每當(dāng)讀到這里,都感動于楊貴妃的情濃,她把當(dāng)年的定情信物從生帶到死,不棄不離,最后又回送給唐玄宗,這一來一去,就是一生。
再之后,又靜靜一想,自己的“珍物”是什么?是那臺上世紀(jì)40年代生產(chǎn)的美國照相機(jī)?用它拍過一棵大松樹,那是自己動手拍的第一張照片。是民國出版的狄更斯《大衛(wèi)·考孛菲》?它讓我中學(xué)時代蔓生出幾分愁緒,隱約看到幸??偸窍癫Aб粯影挡刂押?,而傷懷卻像木紋一樣細(xì)膩綿長。是那條月白色的羊毛圍巾?為了織它,她用了整整一個通宵,給我時,定定地說,一生不會再織第二條……這些物品都很令我珍惜,都滲透著生活的真意。不是信物,勝似信物。
《珍物》收入了文博學(xué)者陳燮君的《舊琵琶》,回憶他爺爺1966年花了40元,給他買了一把舊琵琶,他一直彈到現(xiàn)在。他父親過世的前一天,“知道父親跟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了,我就抱著琵琶到他病床旁邊,為他彈奏他喜歡聽的樂曲”。此情此景,分外感人,也讓人感嘆,一把琵琶,三代人的深情。想起十來年前,曾經(jīng)為朋友到蘇州買琵琶,提著它穿過春雨濛濛的東北街,滿心的快樂。后來再也沒有看到這把琵琶,不知道它如今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