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李

父親的玻璃沒有藏好

她第一次在大拇指和嘴邊

看到傷口分娩血珠

九個女胎和一個男胎

不到七歲她就成為血的母親

用無知的力氣推開黑漆木門

游向鮮紅的客廳 頭不能回

褲子里兜滿融化的瑪瑙

“全是我的嫁妝……”

每走一步都向外潑濺

“大珠小珠落……”

“你把掉在地上的給我一顆顆撿起來串好”

上好的紅瑪瑙才是瑪瑙

“天黑回家了……

給一點是一點”

紅血只是褐血

“全是我的嫁妝……”

她看著廁所地面積水里

黑線蟲、白蝌蚪、紅塘泥

她夾緊雙眼

黑血絲、白瞳仁、紅鞏膜

摳出壓在視網膜底的月季花蕊

玻璃板下一張女兒的負片

一顆爛熟的多籽臍橙

汩汩流了半輩子餿血

“那橙子，嗬，圓滾滾、金黃金黃的……”

它說其實它是不能吃的

“呸，又餿又腥又甜……”

你不要吃

“爹，媽，湊過來瞅一眼……

……啥治得……治得俺生疼”

父親母親快來看看女兒

快來看看她嘴里為什么

伸出來三條結結實實的死小腿

別把眼淚掉進去

趕緊拿塊尿布來擦擦血吧

明年不要浪費錢買臍橙了

山的子宮里擠滿了面色紅潤的

大芋頭油花生甜地瓜

山的血養(yǎng)不活她的墳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