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梓碩
摘要:清代延續(xù)了儒家“無訟”的傳統(tǒng)道德觀念[1],“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亂也”認為仁人不尚爭,言利的訴訟有悖于仁人的價值觀。后世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無怨,在家無怨”反對“皆挾自為心”和念舊怨。官方的態(tài)度也是明顯傾向于“賤訟”“抑訟”的。以《勸民息訟告示》為切入點,從儒吏們多采用“教諭式調解”、官府推動圣諭宣講、鼓勵族中嚴加教訓以及彈壓訟師好訟四個方面淺析了清代官員息訟方式。
關鍵詞:清代官員 息訟方式 《勸民息訟告示》
中圖分類號:D92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349(2019)15-0060-02
《勸民息訟告示》是宣揚“無訟”思想的一種文書。是儒吏們言傳身教的過程,他們向涉訟的雙方以通俗易懂的言語,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展示儒家傳統(tǒng)道德觀念對于訴訟的看法,從而使其體會興訟利弊,而進行官方感化教育的方式。
從劉衡及四川按察使的《勸民息訟告示》,不難得出:一是官方希望百姓多忍讓多理解,多找親族和息,吃小虧,少受損;二是百姓打官司需要處處打點,處處費錢;三是當事人會因掛牌改日等因素而浪費時間;四是無論輸贏,其實都要吃虧,要花錢不說,輸了還要承受刑罰;贏的一方,也要謹防報復。“健訟,天也憎嫌,人也憎嫌”,是不符合儒家思想影響下普遍價值觀意識形態(tài)的。
其實,無論是法官的儒家化,儒吏們多采用“教諭式調解”,在受理詞訟后,常常是先反復地進行教導與調解,而不采取非黑即白的立即審判;還是以圣諭宣講的方式對普羅大眾傳遞以儒家道德觀念為底色的意識形態(tài);又或是鼓勵在族中進行嚴加教訓(例如浙江余姚的《徐氏宗范》,就有著關于家族內部的紛爭訴訟,采取了分級、分房的管轄制度和兩審制的審判結構[2]),甚至有不少的家法族規(guī),逐漸發(fā)展成為了具有強制力的“準法律”或“準法律規(guī)范”[3];以及對于不可避免的訴訟,制定關于懲治誣告、越訴、濫訴的律令規(guī)章,嚴肅的堂審布置和殘酷的刑罰處置等方式,以及對訟棍的鄙視和嚴懲,這些都體現出官方的態(tài)度是明顯傾向于“賤訟”“抑訟”的。
一、儒吏們多采用“教諭式調解”
“乃不言其產之如何分配,及誰曲誰直,但令兄弟互呼”“此喚弟弟,彼喚哥哥”“未及五十聲,已各淚下沾襟,自愿息訟”中,法官并沒有直接采用正常的訴訟程序,而是在調解中多以血緣親族為媒,以期喚起其親倫感情,謙讓和解,從而從人心內在瓦解爭訟之意。又有“民有爭訟,矩常引之于前,提耳訓告,以為忿??扇?,縣官不可入,使歸更尋思。訟者感之,輒各罷去”。又如鄭克《折獄龜鑒》:“梁陸襄為鄱陽內史,有彭、李二家,先因忿爭遂相誣告,襄引人內室,不加責誚,但和言解喻之。二人感思,深自咎悔。乃為設酒食,令其盡歡。酒罷,同載而歸,因相親厚?!盵4]可見,每遇訴訟,在升堂審理前,清代官員往往都會對當事人先行勸導。
二、官府推動圣諭宣講
“和鄉(xiāng)黨以息爭訟”,是清康熙的“圣諭十六條”中的明確規(guī)定。這是一種自元朱元璋下令每月宣誦其“圣諭六言”六次,明清又有國家以制度化推進,借以傳遞儒家道德意識形態(tài)的方式。在推動圣諭宣講方面,最突出的當屬清代。順治沿用,康熙擴充,雍正解說,并有《上諭直解》《上諭合律鄉(xiāng)約全書》《上諭廣訓附律例成案》《宣講大全》等于世。官員、族長、德高望重的長輩帶領誦讀,眾多文本里活生生的案例,潤物無聲地對普羅大眾傳遞以儒家道德觀念為底色的意識形態(tài),從而從百姓內心消融興訟之意。
三、鼓勵族中嚴加教訓
“公庭之曲直,不如鄉(xiāng)黨之是非”,體現出訴訟雙方的好友近鄰在很大程度上也能對調解產生重要影響,以及清代官員們十分重視這種民間力量的,并努力使其在調解中成為助力。這是因為,好友親鄰視官府“其勢甚近,其情較切”,清代法官則借助鄉(xiāng)里族中有威望的人或親友近鄰中公直之人出面調處,以達到“使弱者心平,強者氣沮,誼全姻睦”的效果。人際關系是清代官員們在依法裁判的同時,著重考慮的一個重要層面。尤其是在涉及家庭、親族的訴訟中,清代官員們更是重視這種鄉(xiāng)土關系的維持。而不像當代的些許生硬判決,案子判了,是非曲直斷了,但人際關系卻越發(fā)緊張了,某種程度上社會矛盾也變得更加復雜。
這是因為清代官員在其司法實踐中,在中國清代官員看來,是否有利于社會和諧才是情理兼顧的作為裁斷考慮的首要因素?!胺蓪徟械哪康牟⒉辉趯徟斜旧恚趯徟兄狻?,這之外“公平公正”的追求固然重要,但“和睦相處”也不容忽視,且更需得到的往往是“和睦”。他們往往是偏向于長遠考慮,努力將糾紛真正化解于社會層面,而不單單著眼于單個案件的非黑即白。認為這樣做才能恢復原有秩序,收到以判息訟、以判止爭的良好效果。
加之“和為貴”是中國傳統(tǒng)訴訟思想,這種傳統(tǒng)主導著人們的思想。當事人在訴訟中仍不自覺地考量“情分”“臉面”,不希望因打官司結下怨懟,而希望能將矛盾糾紛化解平息。這與西方大不相同,清代官員也正因如此,在實踐中往往是利用當事人的這種“委曲求全”、以“和”止爭的心理,而達到息訟的目的。
四、對訟師的評價及對興訟訟師的彈壓
一定程度上,訟師這個群體識文斷字,能完整記錄當事人敘述的案件事實;了解法律,能把事實和律條相銜接;深諳訴訟策略,爭名逐利而甘冒風險又使得一些難以上告的案子得以上告。于當事人,他們功在為其討得說法;于國家,他們利于官員了解百姓生活的矛盾沖突,利于地方治理。但既是行政官員也是執(zhí)法者的地方官員,大多熟讀“四書五經”,深受儒家思想影響,多把“無訟”作為其最高追求,認為訴訟案件少便是其治理有道、政績佼好的表現。加之一些官員本身對于律例的專門研究較少,在審理案件的過程中可能還要倚賴衙門中專門提供法律服務的刀筆吏。因此,地方官員一般都認為訟師是“大干例禁”的,認為他們詐取錢財,造成地方興訟風氣,勾結衙門書役,牽累無辜,挾持官吏,挑戰(zhàn)官權,結黨聯盟,影響邊疆安定和諧,違背“無訟”理想,增加政府負擔。也因此,清代官員們一有機會就大力彈壓訟師的建訟之氣,嚴厲地打擊和懲處。
以《樊山政書》[5]為例,全冊提及“訟棍”這一稱謂的,共有41案例,對訟棍的處置手段之多、方面之全令人印象深刻。總結概括來就是:嚴拿到案后,掌責、重責枷示、面刺“訟棍”二字、加銬釘鐐、鎖系、枷號三個月、在河干示眾、交縣嚴加管束、重加笞撻、衣頂詳革、永遠押追勿貸、重責,遁回原籍、發(fā)往罪犯習藝所,以及代被教唆人承受。永遠監(jiān)禁或期滿再行查看稟奪可取保管束。貪贓不究或全數追出、訟費全數吐出、或罰鍰,用處包含充作小學堂經費、充巡警經費等。永不準冒充攬頭或永不準入各學堂肄業(yè)。肉刑(羞辱刑)、自由刑、財產刑以及代他人受刑,面面俱到。
綜上,清代官員息訟的方式主要有儒吏們多采用“教諭式調解”、官府推動圣諭宣講、鼓勵族中嚴加教訓以及彈壓訟師興訟四大類;這些方式和觀念主要是有利于“案結事了”、遏止“纏訴上訪”,更是有利于和諧人際關系,有利于“審判之外”的和睦。
參考文獻:
[1]公丕祥.法律文化的沖突與融合——中國近現代法制與西方法律文化的關聯考察[M].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3.
[2]原美林.明清家族司法探析[J].法學研究,2012(3).
[3]朱勇.清代宗族法研究[M].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87.
[4][宋]鄭克.折獄龜備譯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
[5][清]樊增祥.樊山政書[M].那思陸孫家紅點校.北京:中華書局,2007.
責任編輯:劉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