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秋泓
摘要:隨著商品經(jīng)濟的逐步發(fā)展,我國《合同法》在民商事法律中發(fā)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逗贤ā返?13條所規(guī)定的可得利益賠償制度,在理論上嚴格保護了合同遵守方的利益訴求,也為當事人雙方訂立合同提供了良好的權利保障基礎。但是在司法實踐當中,人民法院對于涉及可得利益損失賠償?shù)陌讣]有貫徹落實《合同法》第113條的規(guī)定,依然存在著諸如認定案件事實主觀傾向明顯、可得利益損失證明標準不明確、法官任用自由裁量權等問題。究其原因,主要在于《合同法》第113條并沒有相關法律解釋予以細化,在標準認定和法條理解上難免存在偏差。我國《合同法》上的可得利益賠償制度雖然已經(jīng)建立,但由于尚且缺乏標準,導致事實與理論難以接軌,無法確實保障雙方當事人的權利。
關鍵詞:合同法;可得利益賠償;證明標準
合同糾紛案件在我國民事案件中占據(jù)極大比例。相關數(shù)據(jù)顯示,從2014年起的四年內,全國各級人民法院受理合同糾紛類案件數(shù)量巨大、案件增長速率較快。此間,將近250萬件此類審判文書公開,平均每年審理合同糾紛案件超過660萬件。可見,合同糾紛已成為當前民商事法律領域最常見的糾紛形式,因合同違約導致的損失賠償需要普遍、精準的規(guī)定。涉及到因當事人一方不履行合同義務導致另一方損失的案件,往往涉及到《合同法》第113條對于損失賠償額的規(guī)定。但是該條款只是規(guī)定違約方應當承擔因違約行為造成的損失,包括了合同義務違反方在簽訂合同時能夠且應當預見到的由于違約行為可能對對方造成的損失。但由于法條中并沒有明確規(guī)定應當預見損失的具體標準,在舉證責任分配上也未予以明確規(guī)定,導致在實踐中絕大多數(shù)案件原告可能因此承擔舉證不能的后果和敗訴的風險。
一、可得利益賠償案件的司法實踐現(xiàn)狀
可得利益賠償在司法實踐中處于一種尷尬地位,理論與實踐尚且不能完全契合,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法院對可得利益損害賠償案件的審理具有特定傾向,對可得利益賠償難以完全支持
對可得利益的保護,雖然是《合同法》中明文規(guī)定的內容,但在人民法院審判案件的過程中,往往呈現(xiàn)出具有特定傾向的審判結果。換而言之,理論上的可得利益保護原則在我國人民法院審判流程中的適用情況并不理想。這種傾向不僅體現(xiàn)在不同地區(qū),也體現(xiàn)在法院的不同審級,比如在基層人民法院中對于可得利益訴求的保護往往要小于高級人民法院。但都具有一個共同特點,即對于可得利益損失賠償?shù)谋Wo力度較小。根據(jù)有關調查顯示,涉及可得利益賠償?shù)陌讣?,只有極小一部分原告有關可得利益賠償?shù)脑V訟請求能夠成立。而且,所有原告勝訴的案件基本都是涉及生產(chǎn)、增值的案件,這類案件相對而言舉證難度并不大。但除去舉證難度而言,當前司法對于可得利益保護的態(tài)度依然是比較否定的。最高人民法院公布的指導案例中也包含涉及可得利益損害賠償?shù)陌讣?。?22號民事判決中,寫到:判決駁回原告主張被告繼續(xù)履行合同的要求,原告可以依法請求解除合同,要求被告賠償損失。而對于被告無法繼續(xù)履行合同而對原告造成的損失,判決書中所用原文為:“可以另尋法律途徑主張權利?!睆拇朔N表述中我們可以看出,法院并沒有明確說明因不履行合同義務導致的損失應當由被告賠償,而只用另尋法律途徑來解決,顯然,此種行為有推脫義務之嫌。
(二)法官在類似案件中自由裁量權受到的限制較小,不利于案件統(tǒng)一標準化處理
可得利益標準的認定及證明責任的分配尚不明確,導致法官在案件處理時做法不一,且可得利益損失本身具有多重不確定性,這就更加大了法官對案件標準認定的難度。在可得利益賠償案件中,判決理由經(jīng)常涉及到舉證責任分配規(guī)則這類問題,而不涉及到案件最核心的可得利益賠償。一類案件中,如果法官的自由裁量權不受到任何標準的限制,無疑不利于案件的公正處理。
而損失賠償額的規(guī)定就處于一種模糊狀態(tài)。首先,法官對于原告所主張的合同履行后可得利益的證明要求是不確定的,即原告應如何證明未履行的合同一旦履行便能夠獲得所主張的特定利益。對當事人來說,尚未發(fā)生的事件只能憑借主觀臆測和可能性來證明,但這顯然不具備證據(jù)的客觀性。從邏輯學的角度上說,未發(fā)生的事實不具有可證明性,此處可賠償利益規(guī)則本身存在理論上的悖論,是難以實現(xiàn)的。其次,如何認定違反合同的一方在訂立合同時確實沒有預見到或不能預見到違反合同會造成的損失,也是法官認定事實的難點所在。被告的抗辯主要在否認事實的基礎之上,對于不承擔責任的證明義務要求相對較低,甚至只要單純否認其無法預見即可,兩者相比,被告顯然處于一種優(yōu)勢狀態(tài),應當如何平衡當事人雙方的論證義務就成為了法官需要考量的問題。當然,問題的核心還是在于如何對雙方的證據(jù)設立較為合理的標準。此外,就法條本身而言,也應當具體明確合同雙方預見或者應當預見的具體情形,才能從根本上解決模糊性的問題。
二、合同案件中可得利益損害賠償原則的確定
最高人民法院在2009年曾經(jīng)針對《合同法》當中出現(xiàn)的問題及需要補充的條款,公布了《關于當前形勢下審理民商事合同糾紛案件若干問題的指導意見》,在該指導意見當中最高院明確要求,要區(qū)分可得利益損失的類型,應當妥善認定可得利益損失,這無疑表明了當前我國對于可得利益損失法律認定的重視。我們認為可得利益種類并不會在實質意義上影響可得利益損害賠償原則的確立,因此不過度探討,主要分析人民法院在處理可得利益案件中應當遵守的原則。在此部分,《指導意見》中給出了可預見原則、減損原則、損益相抵原則和過失相抵原則等基本原則,彌補了法律條文的不足。而我們認為,可預見原則和確定性原則是司法實踐中的重點。
(一)可預見原則
可預見原則是可得利益賠償?shù)幕驹瓌t,也是認定可得利益的核心??深A見原則在操作中遇到的問題在于“預見”在標準和內容上的認定??深A見原則的設立是對雙方交易習慣保護,也是從現(xiàn)實角度出發(fā)對于雙方權利的認可。實踐中,合同一方所得利益往往可以分為既得利益和純利益,如果單從合同條款上予以認定損失賠償,可能會與違約方造成的實際損失不一致,因為合同屬于事先訂立,但損失屬于事后發(fā)生,訂立合同時不可能預料。比如,合同一方可能因履行合同需要支付運輸貨物產(chǎn)生的費用等。這部分支出如果忽略不計,無疑是對合同履行方的不公平,出于對于合同遵守行為的價值肯定,法律應當確保合同遵守方的利益。
但歸根結底,是否能夠預見、應當預見,都屬于一種主觀心態(tài),且都屬于合同訂立時的過去時態(tài),既無法通過事實予以佐證,也無法聽信當事人某一方的陳述。從標準上說,要制定一套公平的標準是幾乎不可能的。法官居于第三方的地位,相對公平的標準就是以一個絕對理性第三人的身份去評價行為。因此,類似案件的處理中,法官應當提升自己的業(yè)務水平,遇到標的較大且專業(yè)性較強的案件,應當由專業(yè)人員予以協(xié)助。
從內容上說,有學者主張對于損害的具體類型和具體數(shù)額都應當有所預見才能稱之為應當預見,但我們認為這有推脫違約者義務之嫌。實踐中交易雙方對于可能發(fā)生的損害類型的預見并不困難,但是對于具體數(shù)額的認定就非常困難了,尤其是商業(yè)類型案件,涉及商業(yè)秘密的損失范圍是當事雙方都難以預見的,因此,如果將損失數(shù)額也納入預見的要求,是不現(xiàn)實的。
(二)確定性原則
確定性原則,是包含了減損原則、損失相抵原則以及過失相抵原則等原則在內的,要求可得利益賠償案件處理標準具體化、明確化的一項原則。具體而言,就是對于可得利益的各項標準予以詳細規(guī)定,使得審判中有具體標準可以遵循。確定性原則的核心和難點在于如何規(guī)定證明標準和分配舉證責任。如果單純依照《民事訴訟法》,在可得利益案件中可能會出現(xiàn)雙方當事人都無法舉證的情況,比如,《民事訴訟法》及《證據(jù)規(guī)則》中要求,主張事實存在一方承擔舉證責任。但在可得利益案件中,原告無法主張尚未履行的合同會造成何種損失,被告也無法證明其訂立合同時沒有預見相關損失,因為沒有事實證據(jù)。但案件必須要有證明標準,法院當前不妨適當降低確定性的證明標準,達到高度蓋然性可能需要法官一定的心證。在舉證責任的分配上,我們認為可以適當靈活化處理。對此問題,我國在《指導意見》中要求,如果違約方主張非違約方因為自身采取不合理措施而導致自身損害的,以及由于非違約方的過失導致該合同不能夠繼續(xù)履行的,違約方需要承擔舉證責任。對于非違約方的舉證義務,并非嚴格要求必須由其證明可預見的損失,可預見損失部分可以由雙方舉證。如此規(guī)定是符合實際的。
三、結語
當前我國可得利益損害賠償案件的處理還不甚理想,這和我國《合同法》第113條規(guī)定的模糊性是有密切聯(lián)系的。但在遵守可得利益預見性、確定性原則則的基礎之上,把握我國的立法趨勢,掌握合同法的法律精神,合同法可得賠償?shù)膯栴}一定能科學地得到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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