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羅芊
如果不是住在養(yǎng)老院,這些20多歲的年輕人或許永遠無法那樣真切地認識衰老、孤獨與陪伴的意義
這是一群20多歲的年輕人住進養(yǎng)老院的故事。
故事的開始是因為一條招募信息。有人是在微信公眾號上看到的,有人是聽朋友聊天說起,有人在微博上搜“杭州租房”知道的,一個名叫陽光家園的養(yǎng)老院招募年輕志愿者。項目有一個美麗的名字——“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
如果你大學畢業(yè)不超過7年,在杭州濱江區(qū)工作,且在杭州8城區(qū)無住房,就可以申請報名。一旦被選上,可以每月只花300元入住月租金約為2000元左右的朝南房間,唯一的要求是每月需服務老人不少于20小時。服務可以是陪伴,陪老人散步、聊天,也可以是教學,教老人一些技能。
“就當做兼職唄?!眻竺麠l件嚴格,但還是來了二十多個年輕人。有人看到招募騎著自行車就來養(yǎng)老院交材料了;有人擔心自己沒什么才藝選不上,把材料都手寫一遍,“字很丑,但就想表達那種誠懇”;有人專門標注,“我是跟奶奶一起長大的,跟老人有很深的感情”。
社工部工作人員薛含情參與了志愿者面試,“性格開朗的加分,目的性不強的加分”。什么叫目的性不強?比如,有志愿者在面試時問,“我不會講杭州方言,爺爺奶奶能聽懂普通話嗎”——能問出這樣的問題,說明他心里是有老人的,不是純粹奔著省房租來。20多個年輕人,入圍了11人,最終住進養(yǎng)老院的有8人。
去年7月,第一批正式招募的志愿者入住了陽光家園,他們多是90后,最小的只有22歲。
養(yǎng)老院像一口沉寂許久的池塘,年輕人住進來,像平靜的池塘里投進了幾尾小魚,也稱不上有什么驚天動地的大變化,魚兒游來游去,水活了一些,池塘便不那么寂寞了。
單婷婷是一名硬件工程師,周末會教老人讀英語,單婷婷不從英標開始教,直接教簡單的英語對話和英文歌曲,想幫老人多開口,提高記憶力。
因為不懂音標,許多老人會用“諧音法”偷偷標注,比如“just”,就在旁邊寫上“扎絲特”,還有老人會專門穿印有英文的衣服來上英語課,問單老師,“這是什么意思”,有時候只是一些無意義的字母組合,但單婷婷會說,“奶奶,這是很漂亮很漂亮的意思”。
在養(yǎng)老院,老人最搞不懂的、也最渴望搞懂的就是智能手機,這是他們通往“年輕人世界”的小小窗口。志愿者們做服務,十個有八個都會被問到手機問題,有一位爺爺因為會使用杭州公交APP,能看到公交車還有幾站到達,被四五個爺爺圍著學習。
通信工程師何祥林是智能手機課老師,也是那個為老人們“打開了一扇窗戶”的人。他曾遇到一臉疑惑的老人,拿著手機問:“我孫子說要裝一個APP,那么APP三個字怎么寫的呢?”
但他的第一堂手機課談不上成功。那是今年年初,他準備了整整兩周,PPT做得很華麗,圖文并茂的,想要“鋪墊一下”,從“大哥大”講到諾基亞再講到國產(chǎn)手機四大巨頭,甚至做了銷量圖,老人們聽得差點睡著,提問也無人應答,他只能給自己找臺階下,“是的,讓我們繼續(xù)看下一張”。
那之后,他改了教學方向,PPT統(tǒng)一用白色背景,每節(jié)課教老人一個新技能,把每一個步驟截圖,用紅色箭頭標明。
這幾個月,何祥林教老人如何注冊微信,如何添加好友,修改備注。添加好友時,先把自己的微信二維碼投影在屏幕上,讓爺爺奶奶加上,然后教他們刪除好友,接著用“搜索手機號”的方式再添加一遍。
他手機里一下子多了快100位老年好友。奶奶們給自己取名為“外婆”“急性子”“心平氣和”“水中花”,爺爺名叫“超人”“老驥”。介紹班上學員時,何祥林是這么說的——水中花奶奶很會跳舞,急性子奶奶接受能力最強,水仙奶奶普通話不標準一直喊我“吳老師”。
施奶奶和志愿者申屠可人自拍合影
從前,手機對這里的老人來說,多數(shù)時候就是“接電話的”,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他們能夠用手機和遠隔重洋的兒女視頻,能夠發(fā)出第一個表情包,能夠互相評論朋友圈,在快遞柜取快遞的老人也越來越多了。
最近,這些80多歲的老人們甚至開始攀比微信運動上的排名,何老師布置的任務是一天走5000步,為了完成任務,徐奶奶打乒乓球時都把手機揣在口袋,那天,她一共走了8762步,完成了任務,排名第三。
7月,一個周五的夜晚,何祥林在公司加班到十點多,回到養(yǎng)老院,第二天手機課的PPT還沒有做,活動室的空調(diào)壞了,他全身是汗,一直做到凌晨兩點。關于手機課的意義,他說不出什么漂亮話,但每次發(fā)了朋友圈,好友點贊里,老人們的頭像一個個冒出來,他覺得那種快樂,難以言說。
77歲的施韶華奶奶剛住進養(yǎng)老院時,是想要和其他老人交朋友的,但沒多久就發(fā)現(xiàn),來到養(yǎng)老院的老人,大多都是80歲往上了,要不伴侶已經(jīng)去世,要不年紀太大了生病了,要不子女都在外地,守著一棟大房子,還有些家里面子女太多,有怨氣——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煩惱,說深了都要掉眼淚。
她去和隔壁的奶奶走動。那位奶奶92歲了,老伴還健在,女兒一星期來看望好幾次,夏天,女兒帶著5種不同品種的桃子,讓她嘗嘗看哪樣好吃,下次再買。老伴健在,孩子孝順——這是施奶奶非常羨慕對方的,可那位奶奶因為多病,身上總是很痛,每天拉著她的手念叨,“苦啊,苦啊,苦啊”。
何祥林在教老人使用智能手機
但年輕人不一樣,他們是“最好的時候”,和他們在一起,不知怎么形容,施奶奶感覺自己也變年輕了。她喜歡這些年輕人,手機相冊里,一大半都是和志愿者有關的照片——他們一起搖搖晃晃地做瑜伽,去吃烤鴨,吃火鍋,唱卡拉OK,戴粉色毛絨帽子拍照,家里人看到照片都笑,“哪里來的小妹妹”。
一切看上去都很好。
習慣了熱鬧的年輕人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人這么認真地吃一頓飯了。白色頭發(fā)的老人們一點一點挪進食堂,爺爺給奶奶穿上圍兜,白色的小碗排開,花20分鐘認真吃完整只鴨腿。沒人玩手機,也沒人大聲吵鬧,只是吃飯——時間好像停了下來。
環(huán)境也好。窗外是美女山,旁邊是回馬河,到處都是綠色,房間大,柜子也大,樓下是食堂,還有健身用的活動室,夜里躺在床上都忍不住跟朋友分享,“你不覺得很好嗎?”
住進養(yǎng)老院之前,這些年輕人大多都住在出租房,一人一個房間,生活以個人為單位開展,感受不到太多溫暖,好朋友不在身邊,同事也沒辦法交心,每天客氣而有禮貌,找人幫忙要說謝謝、麻煩你,真的有心事的時候,根本找不到人說。
在這里不一樣了,當你和一個老人熟悉了,你和他聊自己的心事,他會記住,下一次見到會再問你,上次那個事情怎么樣了。
蔡靜茹曾服務過一位腦部受損的奶奶,十分鐘之前講的東西十分鐘之后就忘記了。她的衣服落在奶奶那里,連續(xù)幾天奶奶都跟她說,“你的東西衣服落在這里了,我給你疊好放在椅子上,上面還放了一塊防塵巾。”每天講的都一樣,字數(shù)都不變。
也是這個記性不好的奶奶,在她休假回家的日子里,會記得打電話問她什么時候回去。這讓她感覺溫暖,“如果你是關心她的,她也會把你放在心上”。
老人表達愛的方式很簡單。幾乎每一個志愿者都被塞過吃的,有時候是一個家里送來的肉包子,有時候是一個火龍果,有時候是一盒巧克力、一袋蛋卷——“反正我也沒有牙齒,給你了”。
在這座陌生的城市,志愿者們都有自己投緣的爺爺奶奶??啄棠炭吹讲天o茹長痘痘,天天給她熬薏米水喝;申屠可人有點中暑了,施奶奶會讓她吃一顆酒釀楊梅,躺在床上,幫她捏捏背。
許多個晴朗的傍晚,大家會在院子里散步,空氣很甜,有青草的味道,飛機隆隆地穿過云層,爺爺奶奶笑嘻嘻地打招呼,“吃了嗎”,特別像小時候住在鄉(xiāng)下,門前有一條河,大家也是這么沿著河邊散步、打招呼,“回到了熟人社會的感覺”。
志愿者小熊的形容是:“家庭的氛圍”。她的父母是教師,控制欲很強,她念哪個大學、念什么專業(yè)、大學里參加什么活動,都是父母安排的——所有的事情都是為了考公務員鋪路。大學畢業(yè)后,她沒有聽父母的,去做了銷售,父母氣極,“枉費我對你的栽培”。
在養(yǎng)老院,她感覺到了一種很放松的愛。同一件事,父母聽了是激烈的反駁,爺爺奶奶聽了之后,會拉著她的手,很真誠地提建議,是建議而不是命令。她很喜歡這種感覺,隔一輩的關愛是無私的,沒有束縛的,你只要坐在那里,他們看到你就很開心了?!斑@種人與人之間很簡單的互動,會讓你愿意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是會有很多美好的人、很多美好的感情存在?!?/p>
還有人在這里學會了如何表達愛。
從前,蔡靜茹總覺得父親很兇,跟孔奶奶聊天也說了許多次父親的事情,孔奶奶會勸她,“不要小心眼,愛要勇敢表達出來,家人是最重要的”,時不時問問她和父親最近的溝通的情況,“爸爸的事情,你是不是有一點開竅了”。
這個7月,她回了一趟家,和爸爸一起在安徽游玩,旅程非常愉快,她對爸爸說了“我愛你”,回來后,她專門發(fā)了一條朋友圈:“夏天剛開始爸爸就曬黑了好多,做的魚還是很好吃,不過這次淡了點。真沒想到爸爸還能帶我玩得很開心,一切都會越來越好的?!?/p>
幾乎所有的志愿者都提到,養(yǎng)老院的夜晚極安靜,只要一回到這里,就會有一種安全感。這種安全感不是說治安有多好,而是一到這里,防備心就卸下來了。申屠可人總騎電動車上下班,她描述這種感覺——“一進到那個門里面,我就在那里笑,跟傻子一樣,我也不懂為什么”。
何祥林在繪制養(yǎng)老院的墻面涂鴉
時間久了,年輕人們也漸漸在這里看到了生活殘忍的一面。比如,衰老。
如果不是住在養(yǎng)老院,這些20多歲的年輕人或許永遠無法那樣真切地認識衰老。老是什么?坐在長椅上,一個上午過去了;手機太靈敏了,一碰,頁面就跳到別的地方去了;天還沒黑便不敢出門,怕摔跤,給大家添麻煩;老是一把一把的藥片,助睡眠的、鎮(zhèn)靜的、助消化的、化痰的;老是“要化灰了”。
凌晨是一位90后網(wǎng)絡作家,住進養(yǎng)老院,她最開始的設想很簡單,來采風,捕捉真實的生活細節(jié)。
養(yǎng)老院不缺故事。陳健怡爺爺今年88歲,他說,老是世界越來越小。他60多歲的時候,剛退休,能走能跳,老是一件開心事,可以到處去玩。最遠的時候,他能去到歐洲,還記得威尼斯真漂亮,像江南水鄉(xiāng),五六艘船組成一個船隊,有歌手,有手風琴,邊游邊唱,“去一次長胖五磅”。
80歲以后了,樣樣事都難了。后來,“老太婆中風,半個大腦壞掉了”,講話吃飯都不行,生活一下坍塌,只能住到養(yǎng)老院來。奶奶住在10號樓,他住在3號樓,每天去探望,奶奶一開始還能點頭,現(xiàn)在只能眼神表個態(tài)。
從前,他愛好烘焙,家里的廚房像個食品實驗室,各種西點他都會做,會給奶奶烤辮子面包,結(jié)婚60周年時還烤了節(jié)日蛋糕。住進養(yǎng)老院,自己沒法做飯,他喜歡吃清水文蛤,但食堂會用辣椒炒,那也沒有辦法,“他們做什么我吃什么”,生活內(nèi)容一下子壓縮了。他指著房間,“我的世界就剩下這個小小的房間和奶奶那里了。”
這幾年,陳爺爺能交往的朋友也越來越少了,單位里,他是最老的退休干部,“比我老的都走光了”。80歲以上的老人,都不太愿意多動,他跟自己的大學同學通郵件溝通,一封來信是這樣寫的:
12月7日晚,麗貞突發(fā)頭暈出虛汗感到不適,由兒子媳婦開車送往協(xié)和醫(yī)院急癥室經(jīng)診斷為心臟傳導阻滯,要加起搏器,后進入心內(nèi)科CCU病房于12日上午做微創(chuàng)手術,歷時1小時,加裝“心臟起搏器”于16日中午返家。現(xiàn)已一切正常,承大家關注,特報平安。致冬安!
——人老了,收件箱里,幾乎每一封郵件都在談論疾病或死亡。
住在10號樓的董森林爺爺88歲了,和老伴趙文梅奶奶一起住在病房里。他們管對方叫“老董”和“文梅”。爺爺中風了,坐在輪椅上,奶奶下肢靜脈血栓,肺部腫瘤,腹腔腫瘤。
今年5月2日,奶奶奄奄一息了,還在喂爺爺吃東西。他們吃的是哈密瓜,一個人一碗,小小塊,爺爺吃完了,奶奶怕他不夠吃,又給他喂,護工說:“爺爺嘴巴小鳥一樣張開,很幸福嘞。”
6月28日早上8點,奶奶走了。董爺爺看著奶奶被推出去搶救,看著奶奶離世。護工說,爺爺從前很愛笑的,現(xiàn)在不愛說話了,也不笑了。最激動的就是那天,有新的老人要住進來,睡奶奶那張病床,爺爺急了,邊捶自己邊哭,他要自己睡奶奶睡過的床位,29號床。
這些故事總讓凌晨想起自己逝去的爺爺。她也曾一點一點看著爺爺衰老,直至生命消失。那時,她經(jīng)常跑到醫(yī)院看望爺爺,爺爺說,我希望你來看我,又不希望你來,爺爺以前能打老虎,現(xiàn)在連個蒼蠅都打不過,你看了多難過。
衰老的背后,是孤獨。
認識久了,老人總會聊到自己的子女。超過半數(shù)的老人都表達過一個相同的觀點:老了沒關系的,錢一定要捏在自己手里,只要錢在自己手里,小孩子表面一定是孝順的,一旦你錢放出去了,那么就全憑他自己的良心了,而良心是靠不住的。甚至有些爺爺會很疑惑地問志愿者:“你們90后是不是對中國孝道知道得比較淺?”因為他的孫子平常也不來看他,要買房子買車買東西才會想到爺爺。
在養(yǎng)老院,家庭氛圍好的老人,活潑開朗,愛參加活動,家庭氛圍差一點的老人,很多都坐在房間里面,誰都不愿意接觸。
一次,執(zhí)行院長張燦標半夜查房,看到有爺爺在房間外面的椅子上偷偷哭泣,因為別人的子女都來看望,他的孩子沒有來。
還有一位奶奶,牡丹畫得非常好,因為孫女小時候很喜歡牡丹,然后她就給孫女畫,現(xiàn)在孫女長大了,也不怎么來看她。奶奶會笑著對志愿者說,“這小兔崽子,我畫了這么多牡丹,也不來看”,她還會很嘴硬地說,“我孫子孫女太多了,外孫外孫女也很多,名字都記不住”。
“那怎么辦呢?要不要拿張紙記下來?”
“他們要來嘛,來了我就知道誰是誰了。”
剛來的時候,蔡靜茹覺得自己很高尚,覺得自己是個志愿者,有使命感,時間長了她發(fā)現(xiàn),其實自己能做的也有限。一次,一位奶奶住院了,十分需要她的幫助,奶奶的兩個女兒,一個在美國,一個在深圳,可她自己又在上班,這種時候她忽然深切感受到,“陪伴老人是社會問題,不是幾個志愿者能解決的”。
她發(fā)現(xiàn)自己能做到最好的樣子,也只是一個媒介,教老人用手機,讓他們打開一點自己,更好地跟家人聯(lián)系,“你永遠不可能替代他的家人”。
更何況,年輕人不可能永遠留在這里。
今年7月,是陽光家園養(yǎng)老院第一批志愿者入住一周年,8位志愿者離開了2位。合適的志愿者還是很難找,硬性條件就篩選掉了很多人,同時,院方會希望志愿者選擇更孤單、更內(nèi)向的老人去陪伴。
社工部的工作人員薛含情自己也陪伴過非常孤獨的老人,整一段時間都會覺得壓力很大,情緒會被影響,那段時間會覺得整個人沒那么開心了。因此,要陪伴這種老人,需要志愿者變得更強大,不管是溝通能力還是心理狀態(tài),都要更好,“這樣一來,相當于把志愿者篩選標準又提高了?!别B(yǎng)老院最多能容納20位志愿者,每半年會有一次招新,但從來沒有滿員過。
年輕人們也有自己的計劃。許多志愿者都是剛畢業(yè)不久來到這里,待了一年后,稍微有些積蓄了,他們會思考,這20個小時,用在提升自己專業(yè)技能上,會不會對以后更有意義?甚至奶奶也會鼓勵年輕人,跟她說,你在這里一年,該看的也看得差不多了,沒關系的,你出去我很高興的。
大家都知道終有一別,年輕人們的心態(tài)也因此變得復雜。
教老人畫國畫的楊云海和施奶奶最要好,他們常常一起吃晚餐,奶奶熬好綠豆湯,知道他喜歡喝不冰的,會提前拿出來放溫了再給他喝,他樂于享受奶奶的關愛。7月的一個傍晚,施奶奶又發(fā)來微信,“大海,晚飯吃米飯、水餃、還是面條,我買了鴨腿、玉米豌豆還燒了綠豆湯”,他明明有空,回的卻是,“奶奶我今天有事,就不過去吃了”。
為什么保持距離?因為奶奶太好了,而他知道自己終將離開這里,這種無條件的好,讓他覺得難以回報?!澳贻p人的世界變化太快了,有一天,我們這批人可能各自找到了幸福,我可能離開了杭州,奶奶還是一個人在那里,最難受的是她”。
一年的時間,年輕人們看到了這些“深層次的養(yǎng)老問題”,也從自己開始改變。
從前,志愿者王恩慧會相信家人說的,“不用回來了,你先忙你的”,現(xiàn)在她不相信了,“其實還是盼著你來,但是又怕你太辛苦了”。養(yǎng)老院里的老人就是這樣,說起孩子都云淡風輕的,一邊倒杯水一邊隨口提一嘴,“也好久沒來看”,聽到這些話,恩慧總是很難過,會反省自己,“是不是挺不孝的”?
教英語的單婷婷說,“如果說這個采訪真的有用的話,就是希望有更多的人看了之后愿意關注老人,這不是說要大家都來養(yǎng)老院做志愿者,能多關心關心自己家里的老人也是好的”。
她想好了,如果將來父母老了需要送到養(yǎng)老院,周末還是要把他們帶回家,她曾見過許多老人的子女,來了,待兩個小時就走了,她說,她不想成為那樣的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