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飛德
舒昌玉先生今年已是93歲了。歲月無情,目前健在的梅蘭芳弟子屈指可數,而像舒老曾親炙梅蘭芳,又有在恩師家寄宿數月學戲經歷者可謂碩果僅存。他的口述回憶《我在恩師梅蘭芳家學戲的日子》終于面世了。說“終于”這樣語含感嘆的話,是因為早在2013年7月上海市文史研究館口述歷史研究中心成立后,著手籌劃編撰“口述歷史叢書”,當時物色第一、二輯口述者人選,舒老作為梅派弟子被列入名單,但后來他的口述史編撰工作因故停頓了。我覺得書做不成雖是一件憾事,但做一篇口述回憶,留下一份珍貴的戲劇史料還是極有價值的。為此,去年夏我與文史館舒老的聯絡員章潔商量,決定先去拜訪舒老,再考慮下一步的口述訪談工作。
舒老一生從事梅派藝術表演。我們通過交流和商量,最后確定口述內容聚焦他在梅家學戲這一段。要做好舒老的這篇口述回憶,我覺得關鍵在于挖掘更多未曾披露的真實細節(jié)。口述歷史的重要特色或重要價值就在于呈現鮮為人知的真實細節(jié),使得重返歷史現場成為可能。舒老寫的跟梅師學戲的往事簡短粗略,口述回憶必須在此基礎上有所突破。因此,我們在設計采訪提綱時,在掌握整體框架的前提下,盡可能圍繞主題考慮各種細節(jié)問題,共列出大小問題40多個。這些問題自然以北京學戲為主。但在上海思南路梅寓拜見老師到國際飯店豐澤樓的宴請是赴京學戲的前奏,應當交代清楚。因此有了如下一些有趣的問題,譬如您第一次與老師見面的場景怎樣?豐澤樓的宴請情況如何?請了哪些人參加?有沒有帶禮物給老師?家人是誰陪著你參加的?豐澤樓宴請后在上海的學戲情況?
大家知道,梅蘭芳的上海故居早已圈入思南公館的高檔住宅區(qū),封閉式的物業(yè)管理阻斷了市民和梅派愛好者的尋訪參觀。所幸我在1990年代中為寫名人故居曾多次前往踏訪,還在任盧灣區(qū)青聯委員時,鄭重其事建議保護故居,并希望有朝一日建成梅蘭芳故居紀念館。結果自然是人微言輕,建言不但沒有成為現實,反而若干年后,梅蘭芳故居被圈入思南公館開發(fā)項目,從此這棟抗戰(zhàn)期間梅蘭芳蓄須明志、充滿愛國主義故事的建筑,藏入了深閨。
梅蘭芳的北京故居在護國寺大街甲9號,就是如今的梅蘭芳紀念館。今年3月下旬,我赴京參加中央文史研究館的會議,利用午休時間,喊了出租車,與同事小吳特地前往梅蘭芳故居瞻仰,尋訪先賢足跡。我站在院子里,回想舒老的口述回憶,體味在這座小院里留下的傳奇佳話,屏息靜聽當年大師對學生諄諄教誨的歷史回音。在參觀故居時,我特別留意舒老對梅宅的描述,發(fā)現他對建筑的記憶一點不差。他說到西廂房背后還有一排房子,是許姬傳、梅葆玖他們住的,如今這排房子依舊完好,成為紀念館的辦公室等場所。
去年秋初,我請章潔與舒老約上門訪談的時間,不意他堅持要到文史館做訪談。訪談中他對恩師和師母滿懷思念和感激之情,此情概括地說就是“難忘師恩,銘記師德”。口述訪談很順利,但章潔在撰稿過程中,數度上門與舒老反復核對、補充史實,用心投入,花了不少功夫。她注意到做口述歷史時還要著力收集有關的圖片資料。在舒老提供的圖片中,有兩張?zhí)貏e珍貴,一張是他和老師、師母及全體參加拜師儀式人員的合影;另一張是他和老師的合影。稍有遺憾的是,舒老對大合照中的人物,大都無法識辨了。我很希望在文章發(fā)表后,有京劇愛好者或研究者能彌補這個缺憾,使這張照片的歷史信息充分挖掘,進而使其歷史價值也能充分體現出來。
(2019年6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