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冉
摘要:《讀書雜志》是清代樸學大師王念孫的一部校讀古籍的專著,其訓詁學上的成就非常之高。筆者以《讀書雜志·晏子春秋》為例,分析其訓詁方法,了解王念孫所歸納的古書通例。
關(guān)鍵詞:《讀書雜志·晏子春秋》;訓詁方法;治學精神
清代學者治學嚴謹,博大精深。其中王念孫的樸學成就更是震古爍今,其晚年所作《讀書雜志》校讀了《逸周書》、《戰(zhàn)國策》、《晏子春秋》等古書,是一部清代訓詁學和??睂W的巨著。書中參考相關(guān)古籍類書,綜合多種考釋方法,糾正了諸多訛誤現(xiàn)象,如訛文、脫文、衍文、倒文等訛誤類型。筆者以《讀書雜志·晏子春秋》為例,分析王念孫在校注古籍時所采用的基本方法以及治學精神,以期能夠深刻了解王念孫在此書中所歸納的古書通例??v觀《晏子春秋》全文,可將王念孫訓釋方法歸納為以下幾種:
一、訓詁方法
(一)據(jù)古訓
據(jù)古訓就是通過搜集其他文獻中相關(guān)語言材料來求得古書中疑難詞語的破解。
如“雍門之橚”條,根據(jù)《說文》“楸,梓也”,《春秋左傳》“伐雍門之楸”,作“萩”同?!吨猩浇?jīng)》“其狀如橚”,郭璞認為即為“楸”字。因而王氏認為“雍門之橚”當為“雍門之楸”。又如“嗛齊”條。
(二)考異文
陸宗達、王寧先生《訓詁方法輪》中提到:“異文是指同一文獻的不同版本以及同一文獻的筆者與在別處的引文用字的差異。異文的情況十分復雜,一般包括:同源通用字、同音借用字、傳抄中的訛誤字、異體字、可以互換的同義詞?!崩卯愇目商角蠡蜃C明某些詞的意義。
如“若是孤之罪也”條,《外篇上》記景公命去禮,晏子諫之一事,與此相似,其亦作“公曰善也”。王氏認為“善”“若”字相似,故“若”當為“善”。此處即傳抄中的訛誤造成異文。又如“尤佚”條,王氏考《左傳》后認為“尤佚”即“溢尤”。
(三)辨字形
古書由於傳抄、刊刻過程中產(chǎn)生的文字訛誤現(xiàn)象甚多,王念孫的小學功底頗為扎實,故往往能有精到之判斷。
如“立惡”條,王氏認為“立惡”本作“去惡”?!叭ァ北咀鳌皡潯?,“立”本作“”二形相似,又因上句“立愛”而誤。又列《群書治要》作“去惡”作為輔證。又如“卜云”條。
(四)用辭例
辭例是反映古人某些共同的遣詞造句所采用的固定特殊格式,辭例構(gòu)成的語境限定著隸屬于該詞語的語義。根據(jù)該限定,可推知語境中詞語的具體意義。王念孫在《讀書雜志·晏子春秋》中歸納了細致的古書通例。
1.對文
此處所說的對文是指處于相同或相似的結(jié)構(gòu)中的上下兩句,或同一句中前后兩部分相對應(yīng)位置上的詞語,它們一般具有同義或反義的關(guān)系,據(jù)此可以確定某些詞語的語義。
如“不顧于行義”條,王氏認為前一句“不顧于行”與后一句“無忌于國”對文。故“義”為衍文。
2.上下文
言語中的詞一般都不是孤立的,它總要和其他詞語以及上下文發(fā)生組合關(guān)系,并受這種組合關(guān)系的制約。故分析一個詞所在的上下文,可以考察該詞的具體意義。
如“數(shù)其常多先君桓公”條,王氏認為形容所用犧牲珪璧之數(shù),當作“其數(shù)”,“數(shù)其”文不成義,故下文曰:“桓公一,則寡人再?!庇秩纭霸槐沙肌睏l,上文原有“封人”二字,故“鄙臣”當作“鄙人”。
3.整部書或所有書傳的用詞
觀察整部書或所有書傳的用詞往往也可以發(fā)現(xiàn)古書訛誤之處。
如“奏鬷無言”條,王氏見《左傳》作“鬷嘏無言”,而該篇全用《左傳》,故二者應(yīng)同。又如“今日”條,據(jù)《太平御覽·人事部六十七》引此無“日”字,故為“乃今而後”。
(五)因聲求義
漢字音與義的關(guān)系尤為密切。王念孫對于因聲求義有著明確的認識,并在其校注中廣泛運用了這種訓詁方法。
如“出背而立”條,王氏認為“立”即“泣”字也。因考《集韻》“泣”又音“立”,二字同音,此處王念孫利用因聲求義的方法,破假借,以此正文。又如“而”條,因“能”古讀若“而”,二字相通,王氏認為“而”即“能”。又如“修哀”條,王氏認為“循”、“遂”一聲之轉(zhuǎn),“循哀”即“遂哀”,“循”意為“遂也?!彼彀В窗Ф恢?。
(六)通語法
不通語法,難以訓詁。王念孫頗為知曉語法其中真諦。
如“所常行者也”條,這里王氏關(guān)于“行”字讀音的分析反映出對“所”字結(jié)構(gòu)的獨到見解。他認為“之常行”的“行”當讀去聲,若作“所常行者”,則當讀平聲?!靶小弊x去聲為名詞,讀平聲則為動詞,此處“所常行”是“所”字結(jié)構(gòu),而“所”字后只能跟動詞。這里便體現(xiàn)了王念孫對某些特殊語法結(jié)構(gòu)(如“所”字結(jié)構(gòu)等)也有比較精細的認識。
又如“未有老辭邑者矣”條,王氏認為下文“矣”字是涉上文“矣”字而衍?!耙印北硎疽讶?、變化之詞,不能用在表未然否定句之中,所以“矣”字為衍文。這里便體現(xiàn)了王念孫對虛詞用法的認識。
(七)演繹推理
如“安邦而度家”條,王氏認為“度”當讀爲“宅”。王氏根據(jù)古書文獻擺出依據(jù):《爾雅》“宅,居也?!薄洞笱拧ぞ偂穫髟唬骸岸?,居也。”《文王·有聲篇》“宅是鎬京”,《坊記》“宅”作“度”。“安邦而度家,宗君而處身”,“度”同“處”,“處”同“居”,“居”同“宅”。用公式表示,即為:甲=乙,乙=丙,故甲=丙。
二、治學精神
王念孫的《讀書雜志》之所以能夠獲得如此杰出的成就,除了綜合多樣的訓詁方法,他還秉持著一種科學嚴謹、實事求是的治學精神。
(一)思辨精神
在“怨利生孽”條中,王氏認為孫氏說法有誤。爭利而相怨,可謂之怨人,而不可謂之怨利。若“怨”為“怨惡”之意,則“怨利”不可通?!蹲髠鳌纷鳌疤N利”為本字。此“怨利”,即為借字。王氏舉了兩例:《諫上篇》“外無怨治,內(nèi)無亂行”和《荀子·哀公篇》“富有天下而無怨財”,證明了該結(jié)論,固“晏子書固以怨為蘊矣。”王念孫后又指出《晏子春秋》在《左傳》之前,“凡《左傳》之文與《晏子》不同者,皆是左氏誤改《晏子》,故必訓怨為怨惡以異于左氏,而不知其說之不可通也?!蓖跄顚O重視古訓,以古訓今,但卻不拘泥于字書,認為“《史記》、《漢書》之字,固有不見于《說文》者,必別指一字以當之,則鑿矣。”王氏的思辯精神正體現(xiàn)在這種靈活通變的??敝鲝堉?。
(二)實事求是
對于不能解釋或不能判別的條目,王念孫具有實事求是的科學態(tài)度。
如“不緣 不狡 不銓”條,王氏無法解釋“溪盎”,便標明“溪盎未詳”。又如“從南”條,《孟子》作“從流下而忘反謂之流,從流上而忘反謂之連”。此處王氏不能準確判別,便標注“未知孰是”。
通觀全書,我們發(fā)現(xiàn)以上列舉的王念孫所用之訓詁方法往往都不是單一使用的,而常常是綜合運用各種訓詁方法以求得正解,先列出該句前后句,再舉前人注釋,進而列出自己觀點,說出錯誤理由以及補正理由,從而校訂古書之誤。王氏多舉前人訓詁錯誤例以糾正,其中又多字形訛誤者,可見《晏子春秋》在宋代以前訛字便已甚多。王氏在訓詁中綜合運用多種方法,從不同角度進行論證,推理嚴密,在現(xiàn)代也多得到出土文獻的印證。正因為王念孫能夠熟練無誤地使用這些方法,并保持嚴謹認真的治學之風,其所作《讀書雜志》才能成為后學吾輩攻讀典籍的必讀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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