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駐美國、德國、加拿大特約記者 蕭達 青木 陶短房 ●陳一 柳玉鵬

“北約正在經歷‘腦死亡?！庇督洕鷮W人》雜志7日刊登對法國總統(tǒng)馬克龍的專訪，他警告歐洲國家，特朗普領導的美國顯然“拋棄了我們”，站在“懸崖邊上”的歐洲需要思考自己的戰(zhàn)略問題，否則將“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馬克龍的這番話是歐洲領導人迄今為止針對北約的最大膽言論，立即在美歐激起強烈反應。德國總理默克爾稱馬克龍的言論“過于激烈”。正在德國訪問的美國國務卿蓬佩奧和北約秘書長厲聲批評馬克龍。蓬佩奧還試圖為這一美國領導下的跨大西洋聯(lián)盟辯解，稱它是“歷史上最重要、最關鍵也最具歷史意義的一個戰(zhàn)略伙伴關系”，他似乎已經忘了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此前說過北約“已經過時”的話。9日是柏林墻倒塌30周年紀念日，下月美歐也將舉行峰會紀念北約成立70周年。如今美國和歐洲國家領導人先后宣布北約“過時”和“腦死亡”，令人再次質疑作為冷戰(zhàn)遺留下來的“僵尸”是否有繼續(xù)存在的必要和可能。8日，俄羅斯總統(tǒng)新聞秘書佩斯科夫稱：“北約是生是死，還是這個組織某些部分處于昏迷狀態(tài)，不是我們來決定，我們不是病理學家。”

“歐洲該醒醒了”

“歐洲該醒醒了”，據(jù)英國《經濟學人》雜志7日報道，馬克龍稱，北約正在經歷“腦死亡”。他稱，美國正日漸游離于北約盟國之外自行其是，尤其在從敘利亞撤軍問題上完全不顧其他盟國的感受……“美國和盟友之間完全缺乏戰(zhàn)略決策上的協(xié)調，什么都沒有”。與此同時，“土耳其作為北約成員國，卻在敘利亞大動干戈，采取‘侵略行為，且毫無與其他盟國間的協(xié)調”，“將我們的利益置于危險之中”。

馬克龍于10月21日在巴黎愛麗舍宮就歐洲戰(zhàn)略問題接受了《經濟學人》專訪。他直言，歐洲正面臨“不可想象”的挑戰(zhàn)：歐洲不得不首次與一位“對歐洲秉持不同看法”的美國總統(tǒng)打交道……中國的崛起和“逐漸走向威權的俄羅斯、土耳其”……英國脫歐“令整個歐洲筋疲力盡”。他警告歐洲正站在“懸崖邊上”，“從長遠來看，我們將在地緣政治上消失，或者至少我們將不再掌握自己的命運。我對此深信不疑”。馬克龍說，歐洲首先需要做的是，要從戰(zhàn)略上把自己視為地緣政治大國，否則將“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

北約是冷戰(zhàn)的產物。1949年4月4日，美國、加拿大和主要的歐洲國家在華盛頓簽署了《北大西洋公約》，決定成立北約組織。同年8月24日，各國完成審批手續(xù)，北約正式成立。1955年，蘇聯(lián)和一些東歐國家（包括東德）簽署了《華沙條約》，以美國為首的北約和以蘇聯(lián)為首的華約組織在全世界展開冷戰(zhàn)。

在《北大西洋公約》的條款中，最重要的條款是第五條，該條款規(guī)定了集體自衛(wèi)原則，即北約成員國中的一國或多國遭受到外來襲擊時，將會被視為對所有成員國的襲擊，所有成員國將立即援助被襲擊國家。在被問到對《北大西洋公約》第五條的看法時，馬克龍稱：“我不知道，誰知道第五條未來意味著什么呢？”他稱，“只有在最后的保障者（美國）負起責任時”，北約的集體自衛(wèi)才能發(fā)揮作用，然而美國“已顯示出背棄我們的跡象”。鑒于此，歐洲必須獲得“國防戰(zhàn)略自主權和自主軍事能力，并毫無保留地與俄羅斯重新開始戰(zhàn)略對話，當然，這需要時間”。

對于特朗普多次批評歐洲，要求歐洲提高國防費并為美國駐軍交“保護費”，馬克龍稱，特朗普“要歐洲為美國保護傘付錢，而美國想壟斷保護傘的生意，我很尊重他的想法，但法國沒打算埋單”。

《經濟學人》稱，馬克龍的話是在暗示歐洲將進行戰(zhàn)略調整。他呼吁歐洲開始思考和行動，不僅要作為一個經濟實體，還要作為一個戰(zhàn)略力量。而第一步就應該從重新獲得“軍事主權”開始，包括重啟與俄羅斯的對話。

向北約70周年“投臭彈”？

馬克龍關于北約的言論立即在美歐激起了軒然大波。許多美國媒體激烈指責馬克龍?！都~約時報》稱，北約將于12月3日至4日在倫敦舉行峰會，以紀念該聯(lián)盟成立70周年。馬克龍的言論是在北約峰會前向北約投出的“最大的臭彈”，必將使這次會議黯然失色。報道引述學者的話稱，馬克龍的言論是“愚蠢的”和“危險的”，“他的講話根本不像是一個北約主要盟國的領導人”。華盛頓智庫布魯金斯學會高級研究員賴特在推特上寫道，馬克龍發(fā)表這番言論是“蓄意的，這是一次挑釁，是災難性的”，“肯定將損害北約”。

英國廣播公司（BBC）評論說，馬克龍的言論表明，即將舉行的北約紀念活動不會“和諧”。報道稱，現(xiàn)在北約成員國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多，北約面臨的安全挑戰(zhàn)也更為復雜，所以在馬克龍看來，這一組織似乎已不能實現(xiàn)其成立時的初衷。

正在德國參加柏林墻倒塌30周年紀念活動的美國國務卿蓬佩奧7日回應稱：“我認為北約依然是歷史上最重要、最關鍵、也最具歷史意義的戰(zhàn)略伙伴關系。”他說，北約“對擊潰分裂歐洲數(shù)十年的鐵幕來說至關重要”。不過，蓬佩奧隨后再次提到特朗普對歐洲一貫的要求，即德國和其他歐洲盟國必須實現(xiàn)將軍事開支增加到占國內生產總值（GDP）2％的目標。

北約秘書長斯托爾滕貝格7日嚴厲批駁馬克龍，稱這種言論也會造成歐盟內部分裂。他表示，任何試圖讓歐洲與美國脫鉤的嘗試，都將傷害歐盟自身。必須通力合作，進一步加強北約。斯托爾滕貝格表示，“歐洲團結無法取代跨大西洋團結?！彼€警告稱，歐盟無法在沒有外部支持的情況下防衛(wèi)歐洲。

“默克爾拒絕馬克龍的激烈批評”，德國電視一臺8日稱，德國總理默克爾7日與斯托爾滕貝格在柏林會面后說，馬克龍的“激烈言語”沒有必要，“這不是我的觀點……我認為，即使我們面臨問題，即使我們需要更多協(xié)調和理解”。默克爾還稱，雖然她本人也一再強調歐洲要將其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但“跨大西洋伙伴關系對我們來說同樣是不可或缺的”。她說，當然要擴大歐洲內部的安全合作，但她不能認同馬克龍所說的，用內部安全合作來代替北約，“北約現(xiàn)在是，并將繼續(xù)是歐洲的安全基石”。

北約到底是生是死？

不過，一直被北約視為敵人的俄羅斯則對馬克龍的言論大加贊賞。俄羅斯外交部發(fā)言人扎哈羅娃7日將馬克龍有關北約“腦死亡”的說法稱為“金玉良言”，“是對北約現(xiàn)狀的準確定義”。實際上，北約反俄羅斯情緒就是其“腦死亡”的一個具體例證。扎哈羅娃質疑道，歐洲究竟如何才能把控自己的命運？因為從20世紀初開始，華盛頓就一直試圖將自己的世界觀強加于歐洲大陸。

對于斯托爾滕貝格指責馬克龍，并宣稱“北約仍然強大”，俄外長拉夫羅夫8日表示，“由于涉及對北約‘（生死的）診斷，我不想引起任何爭議。如果馬克龍那樣感覺的話，他有權表達出來。他更了解北約，他是北約國家的領導人之一?！?/p>

自冷戰(zhàn)結束后，北約是否有繼續(xù)存在的價值曾是西方爭論的話題。

11月9日是作為冷戰(zhàn)結束標志之一的柏林墻倒塌30周年紀念日。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稱，馬克龍有關“北約腦死亡”的言論，正值北約處于歷史上最困難的時刻。從2016年開始總統(tǒng)競選時起，特朗普就瞧不起北約，多次抨擊北約是“過時的組織”，甚至還稱歐盟是美國的“敵人”。特朗普對北約的態(tài)度顯然來自于對北約集體防御和多邊合作理念根本上的敵對態(tài)度。事實上，特朗普一再讓美國退出多邊機制，如《巴黎氣候協(xié)定》等。報道稱，30年前，德國柏林墻倒塌，被視作是西方的勝利。在整個冷戰(zhàn)期間，從杜魯門總統(tǒng)到老布什一直高舉“自由的火炬”，但是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現(xiàn)在“美國治下的和平”面臨的最大威脅卻是美國自己。

俄羅斯《消息報》8日稱，歐洲盲目跟隨美國最終將導致歐洲陷入昏迷。現(xiàn)在是歐盟離開華盛頓的軌道、按照歐洲大陸所有國家的利益奉行獨立政策的時候了。報道引述俄羅斯軍事科學院教授蘇達科夫的話稱，目前北約仍主要依賴于美國。雖然北約存在嚴重的問題，但歐盟國家目前無法在軍事上確保自己的安全。因此，現(xiàn)在談論北約的某種崩潰還為時尚早。不過，馬克龍的最新言論表明，北約需要進行調整，因為北約是冷戰(zhàn)的遺跡，它仍保留冷戰(zhàn)思維。

俄總統(tǒng)新聞秘書佩斯科夫8日表示，北約最初是作為對抗、甚至侵略的工具而成立的，因此俄羅斯不傾向于夸大北約在確保穩(wěn)定與安全方面的作用。“這就是俄對北約的看法”。佩斯科夫稱：“北約是生是死，還是這個組織某些部分處于昏迷狀態(tài)，不是我們來決定，我們不是病理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