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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試論郭沫若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傳播的貢獻

      2019-11-12 15:44:31董仕衍
      郭沫若學刊 2019年2期
      關鍵詞:郭沫若革命馬克思主義

      董仕衍

      (天津外國語大學 國際傳媒學院,天津 300270)

      曾彥修晚年回憶自己青年時代的思想變化軌跡時,認為使自己思想覺悟的關鍵人物是郭沫若、魯迅、茅盾,他直言不諱:“我不是讀馬克思的東西覺悟的,我是讀這些人的書覺悟的。”而且他相信,這種情況應該是當時中國青年思想界的普遍現(xiàn)象:“說當時的青年,抗戰(zhàn)前受了多少真正的馬列主義的影響,太夸大了,其實看不到。但很多人,都讀過郭老、魯迅的書?!庇纱丝梢?,當討論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問題時,除了關注知名理論家的傳播活動之外,現(xiàn)代作家所起的巨大作用同樣不容忽視。而在眾多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傳播做出貢獻作家當中,郭沫若以其深厚的哲學素養(yǎng)與對理論問題的批判性思辨能力,顯得尤為重要。

      一、對馬克思主義經(jīng)典文獻的翻譯

      郭沫若曾借孔子之口諷刺當時的國內(nèi)理論界:“我聽說要談你的主義,用不著你的書呢。只消多讀幾本東西洋的雜志就行了?!边@樣的嘲諷并非無的放矢,縱觀郭沫若對馬克思主義理論的譯介成果,幾乎全部為馬克思主義經(jīng)典原著與大部頭、成體系的理論著作,這與早期散碎翻譯、譯述國外報刊雜志上的介紹性、評論性文章的馬克思主義早期傳播者們形成了鮮明對比。

      郭沫若翻譯的第一部馬克思主義理論著作便是日本政治經(jīng)濟學家河上肇的《社會組織與社會革命》。對于河上肇,中國讀者并不陌生,據(jù)日本學者石川禎浩的統(tǒng)計,僅1919至1922年之間,被翻譯成中文的河上肇的作品已經(jīng)有:《貧乏物語》《マルクスの〈資本論〉》《共同生活と寄生生活》《婦女問題漫談》《マルクスの社會主義の理論的體系》《思索の必要と研究の態(tài)度》《マルクスの唯物史觀》《勞動と資本》《社會主義の進化》《利己主義と利他主義》《資本家的思想の一例》《マルクスの唯物史觀に關すゐ一考察》《同盟怠業(yè)の道德的批判に就て》《資本論に見はれたゐ唯物史觀》《近世經(jīng)濟思想史論》《腦味噌の問題》(G.R.Kirkpatrick原著)《共產(chǎn)者宣言に見はれたゐ唯物史觀》《科學的社會主義と唯物史觀》(恩格斯原著)《社會主義の未來國》(J.Borchardt原著)《斷片》《次の日の問答》《マルクスの理想及び其の實現(xiàn)の過程》《マルクス主義に謂ふ所の過渡期につぃて》《唯物史觀問答——唯物史觀と露西亞革命》等幾十種,而且重要的專著類作品往往都不止一個譯本。就郭沫若本人而言,他在留日期間便讀過河上肇自己創(chuàng)辦的刊物《社會問題研究》,《社會組織與社會革命》便是由刊發(fā)在《社會問題研究》上的文章編纂而成,雖然零星散讀的結果是“印象是很淡漠的”,但也足以說明郭氏在譯書之前,已經(jīng)對河上肇有了一定的了解,加之郭氏很早便與孤軍社的陳慎侯、何公敢等人有交往,更加大了他較早接觸河上肇思想的可能性。有學者認為,郭沫若之所以能夠被河上肇的思想所吸引,并多次強調(diào)《社會組織與社會革命》是自己成為馬克思主義者的思想轉折點,是因為郭氏早期思想中的均富、利他主義等內(nèi)容與河上肇極為相似。這種相似性很可能并非出于偶然。

      具體到《社會組織與社會革命》這本書,自1924年春夏之交郭沫若譯完以后,其出版情況為:初版本為1925年5月商務印書館出版,1932年成都嘉陵書店翻印,1951年經(jīng)吳澤炎校改后再版。全書分為上中下三篇,上篇題目為“關于資本主義的若干之考察”,主要內(nèi)容為講述資本主義生產(chǎn)關系導致社會財富分配不均,從而會使資本集中進而生產(chǎn)停滯,爆發(fā)社會危機等馬克思主義政治經(jīng)濟學關于資本主義生產(chǎn)的基本內(nèi)容,涉及的理論要點主要包括資本主義再生產(chǎn)及其周期性、剩余價值論等。同時在這一部分河上肇還反駁了其論敵東京商科大學教授、經(jīng)濟學權威福田德三的相關觀點。這一部分在全書所占的篇幅最大。中篇題目為“社會組織與個人之生活”,主要內(nèi)容為對雇傭勞動制、勞動異化、社會主義制度下人的自由與義務、社會主義制度下的個人生活等問題進行分析。下篇題為“關于社會革命的若干之考察”,這是全書最具思辨性的部分,也是對于當時中國現(xiàn)實最具借鑒意義的部分。本篇的第一章重點介紹《哥達綱領批判》中關于資本主義向共產(chǎn)主義過渡,以及共產(chǎn)主義的兩個階段等問題;在第二章中,河上肇首先提出他認為馬恩的思想當中存在一個矛盾,這個矛盾便是:《政治經(jīng)濟學批判序言》與《資本論》中的馬克思是以“沉著的進化主義者”面貌出現(xiàn)的,而到了《共產(chǎn)黨宣言》,馬恩卻變成“狂熱的革命主義者”了。(所謂“沉著的進化主義者”,即“歷史決定論者”。)在區(qū)分了“社會革命”與“政治革命”兩個概念之間的區(qū)別之后,河上肇引用恩格斯為《法蘭西內(nèi)戰(zhàn)》寫的序言,以及馬恩在1872年為《共產(chǎn)黨宣言》作的序,提出了這樣一個觀點:馬恩后來對自己在撰寫《共產(chǎn)黨宣言》時對于當時生產(chǎn)力發(fā)展水平的判斷進行了修正?;诖擞^點,河上肇按照唯物史觀的基本公式,進一步分析了超越歷史發(fā)展階段的、“時機尚早”的社會革命最終會使生產(chǎn)力減退,即使成功也會蛻變?yōu)閱渭兊恼胃锩?,進而指出當時的蘇聯(lián)并不是社會主義國家。

      整體來看,《社會組織與社會革命》這本書的邏輯與體例是嚴謹、完整的,材料方面也十分扎實,引用了大量《共產(chǎn)黨宣言》《資本論》《政治經(jīng)濟學批判序言》《哥達綱領批判》《反杜林論》等馬恩原著,做到了用材料說話。觀點方面,以政治的標準來評判,其中關于“和平革命”以及超越階段的“政治革命”的觀點顯然是存在問題的,但如果僅以學術的標準來看待,河上肇的觀點作為一家之言對于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也是具有一定啟發(fā)意義的。對于缺乏馬克思主義理論著作特別是馬列原著的那個時代,這本材料詳實、詳引各種原著原文同時又涉及勞動價值論、人的異化、社會革命理論等多方面內(nèi)容的著作對于馬克思主義的傳播顯得意義尤為重大。郭沫若后來將此書認定為“偏重學究式的論爭,對于馬克思主義的骨干——辯證唯物主義,根本沒有接觸到”,是有失公允的,這本書雖然重點在于強調(diào)生產(chǎn)力水平對于生產(chǎn)關系變革的決定性制約作用,但這恰恰是忠于原典、謹慎選取材料之后得出的結論,能夠有力地糾正馬克思主義在中國早期傳播過程中出現(xiàn)的原著材料不足、主觀發(fā)揮有余的毛病。至于“對于馬克思主義的實踐——怎樣來改造世界,更差不多采取回避的態(tài)度”,這句評價雖然屬實,但明顯超越了當時具體的時代語境,當時的共產(chǎn)主義者對于馬克思主義的理解多半還是傾向于其唯物主義一端的,郭沫若從實踐的角度來理解列寧,這一點在當時恐怕也并非共識,要求20世紀20年代初的學者河上肇(而非從事實踐的政治家)從實踐的角度對馬克思主義進行思考,顯然過于苛刻了。

      在譯完《社會組織與社會革命》之后,郭沫若便開始直接翻譯馬恩原著。這里體現(xiàn)了郭沫若傳播馬克思主義經(jīng)典理論的一個特點——在馬克思主義理論早期傳播史當中,早期的傳播者,特別是文藝界出身的譯者翻譯的多是來自日本、歐美的二手文獻,關注的重點也更加偏重俄國革命與列寧,而郭沫若則少見地在翻譯過一部河上肇作品之后便直接跳過日本與蘇俄,直抵馬克思,而且翻譯的都還是馬恩原著中較為難解的政治經(jīng)濟學與哲學著作。

      郭沫若翻譯的第一部馬克思主義經(jīng)典原著是《政治經(jīng)濟學批判》。在1930年4月,由左聯(lián)編輯、神州國光社出版的《文藝講座》(第一冊)書后廣告中,便預告了郭沫若署名易坎人譯的卡爾馬克斯著《經(jīng)濟學批判》,這說明此書大致翻譯完成應該是在此前后。1930年5月,郭沫若將譯好的《政治經(jīng)濟學批判導言》命名為《經(jīng)濟學方法論》發(fā)表于社會科學講座社編輯、光華書局出版的《社會科學講座》(第一卷)上,在文后的《譯者附白》中,郭沫若稱此譯文的完成時間為“第一百一十二次的馬克思生日”,即1930年5月5日,并告知讀者此譯文依據(jù)的底本為考茨基(Karl Kautzky)整理的1922年德文版《政治經(jīng)濟學批判》,參考譯本為N.I.Stone的英譯本、豬俉津南雄的日譯本以及河上肇與宮川實二的日文合譯本。在這篇附白中,郭沫若特地交代了馬克思在正式出版《政治經(jīng)濟學批判》第一分冊時為何棄置此導言,郭氏認為馬克思放棄事先預設結論的大綱并要求讀者同自己一樣“由個別的升到一般”,體現(xiàn)了“馬克思研究學問的態(tài)度和誘導后進的精神”。通過辨析“從個別到一般”與從“一般到個別”的區(qū)別,郭沫若將此《導言》比作旅行時的地圖,一方面說明了《導言》對于掌握馬克思主義可以起到的提綱挈領的作用(郭氏《經(jīng)濟學方法論》的命名正體現(xiàn)了這一作用),另一方面也提醒讀者要從實踐當中獲得具體的經(jīng)驗體會,點明了辯證唯物主義認識論的基本內(nèi)容。

      郭譯《政治經(jīng)濟學批判》全書于1931年12月由神州國光社出版,郭沫若為初版本寫的序言已佚,此書印行量極大,1946年10月群益出版社再版印行1000冊,截止到1951年4月群益出版社第六版時,總印量已達到13500冊,據(jù)說在郭流亡期間該書還被北平的書店冠之以“李季”之名印行,足可見其在當時的流行程度。之所以會有如此之大的發(fā)行量,大概如郭沫若在1947年2月為群益出版社出的《沫若譯文集之四》版《批判》寫的序言中所說:“所謂‘唯物史觀的公式’是包含在原序(指《政治經(jīng)濟學批判序言》,筆者注)里面的?!边@部譯作中所包含的《政治經(jīng)濟學批判序言》同《政治經(jīng)濟學批判導言》確實能夠為沒有讀過《資本論》的讀者快速了解馬克思主義政治經(jīng)濟學與唯物史觀的基本觀點提供很大幫助。

      之后,郭沫若又翻譯了馬恩原著當中一部非常重要的文獻——《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按照郭沫若的自述和國內(nèi)馬克思主義研究界的一般認識,郭譯本《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依據(jù)的是蘇聯(lián)馬克思恩格斯研究院首任院長梁贊諾夫主編的《馬克思恩格斯文庫》(Marx-Engels Archiv)第一卷(MEGA1)德文原版進行翻譯的。近期有學者通過研究郭譯本《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中的譯注、術語、誤譯指出,郭沫若主要是依據(jù)櫛田民蔵與森戶辰男1930年日譯本譯出,僅在必要時參考了德文版,并據(jù)此確定郭氏著手翻譯《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的時間當在1930年5月以后(此前有學者依據(jù)郭沫若在1947年為群益出版社再版本《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所寫的序,推定此書翻譯于1927年,結合郭沫若在《我是中國人》中的回憶判斷,此書應該是在作者流亡日本期間翻譯的)。郭譯本《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在中國馬克思主義理論傳播史上曾發(fā)揮過重要作用,這本書的翻譯雖然完成較早,但“因為時局關系”直到1938年才得以出版,1947年再版,其后分別于1949年4月、1950年7月、1950年9月出版發(fā)行二、三、四版。1960年譯自俄文的《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一版第三卷翻譯出版以前,郭譯本一直是國內(nèi)《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的主要通行版本。從內(nèi)容上看,郭譯本《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包括了《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原書作《費爾巴哈論綱》)和《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的序言、第一章,并非全譯(全書德文原版直到1932年才公開發(fā)表)。從譯者弁言可以看出,郭沫若翻譯這部著作的目的在于為缺乏馬列著作可讀的中國讀者傳播馬克思主義哲學思想,而并非采取“學究式”的理論研究立場,故而為了使讀者得到更好的閱讀感受,梁贊諾夫原版中的“有些無關宏旨的廢字、廢句以及腳注”以及馬克思、恩格斯對某些字句的批注、修改,均被省去,郭沫若認為“這種??睂W上的功夫非就原稿本身去研究是無甚意義的”。

      眾所周知,《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被恩格斯稱之為“歷史唯物主義的起源”,“包含著新世界觀的天才萌芽的第一個文件”,它的譯介對于“唯物史觀”在中國社會與中國文藝界成為時髦語言的當時,對于廓清何謂“唯物史觀”、批駁錯誤理解與庸俗化用法,意義之重大可想而知。除此之外,此文對于理解郭沫若自己一直耿耿于懷的“實踐”問題、傳播馬克思主義的實踐哲學亦有極大幫助,因為此文的結尾便是那句十分著名的、可被革命者樹為座右銘的“哲學者們只曾把世界作種種解釋目前是歸結到要改革世界”(據(jù)郭譯本1938年版)。而《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則是唯物史觀正式創(chuàng)立的標志,正是在這部著作里,馬克思通過對費爾巴哈、鮑威爾、施蒂納等唯心主義哲學家的詳盡批判,使之前浮于云端的思想世界來到人間,形成了歷史唯物主義。“不是意識決定生活,而是生活決定意識”的經(jīng)典論斷便是出自郭沫若翻譯了的“費爾巴哈”章中,郭氏的譯法為:“不是意識規(guī)定生活,反是生活規(guī)定意識?!?/p>

      1936年2月15日,郭沫若又完成了《神圣家族》節(jié)譯,將其節(jié)譯部分命名為《藝術作品之真實性》,由日本質文社于同年5月25日出版,1947年3月由群益出版社更名為《藝術的真實》再版。比起《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神圣家族》的節(jié)譯更加不完整,因為郭沫若依據(jù)的原本便是刊登在日本Nauka社的《理論季刊》第一輯上,根據(jù)P.Schiller和M.A.Riefsitz從《神圣家族》中摘取內(nèi)容寫出的《馬昂藝術論體系之拔萃》而寫成的一篇文章,可以說是一篇三手文獻了。郭僅僅是對照了阿多拉次克版《馬恩全集》的德文原版進行了文字翻譯,而內(nèi)容選取則完全依據(jù)日本雜志上刊登的那篇文章。具體來看,《藝術作品之真實性》主要是摘取了《神圣家族》第五章“販賣秘密的商人所體現(xiàn)的批判的批判或施里加先生所體現(xiàn)的批判的批判”、第八章“批判的批判之周游世界和變服微行,或蓋羅爾施坦公爵魯?shù)婪蛩w現(xiàn)的批判的批判”中的一部分內(nèi)容,并且由于文獻來源于《馬昂藝術論體系之拔萃》,所以《神圣家族》中原本的小節(jié)標題基本上都被棄置不用,而換上了同文藝問題有關的標題,例如從原書第五章第三節(jié)“‘有教養(yǎng)的社會的秘密’”節(jié)選出的小部分內(nèi)容被編為新的第三節(jié)“思辨的文藝批評之畸形的一例”、第四節(jié)“蘇澤里加大師之舞蹈觀”,原書第五章第六節(jié)“‘斑鳩’(麗果萊特)”的最后一段被編為新的第五節(jié)“布爾喬治的典型之理想化”,原書第八章第一節(jié)“屠夫批判地變成了狗,或‘刺客’”連同第八章第二節(jié)“揭露批判的宗教的秘密,或瑪麗花”中的(b)部分被編成新的第六節(jié)“文學中的典型及新的社會關系歪曲之實例”,原書第八章第三節(jié)“揭露法紀的秘密”的(b)部分被編成新的第七節(jié)“布爾喬治浪漫主義文學之肯定的典型之暴露”。經(jīng)過對原書內(nèi)容的如此摘錄并分節(jié)命名,《藝術作品之真實性》已經(jīng)基本上全然變成了一本文學批評類著作,而且此書選取內(nèi)容至多只有《神圣家族》原書內(nèi)容的十分之一,通過閱讀此書不可能窺見以鴻篇巨制形態(tài)出現(xiàn)的哲學著作《神圣家族》之全貌。盡管如此,1957年出版的《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卷)的“譯后記”中還專門提到了郭沫若翻譯的這本書,并指出《全集》本的翻譯還參考了郭氏的譯文。

      另外,《藝術作品之真實性》的第一節(jié),即全書中統(tǒng)御以下各文學批評章節(jié)的哲學性綱領部分,還被單獨拿出來冠以《黑格爾式的思辨之秘密》的題目,發(fā)表在《質文》雜志1936年五、六期合刊上。

      以上就是郭沫若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譯介的馬克思主義經(jīng)典原著與理論著作,雖然說他譯書的最直接動機是為了換取稿費(《資本論》的全譯計劃就因為未能得到出版商的支持而遺憾流產(chǎn)),但郭氏對經(jīng)典理論的翻譯有一個顯著特點,那就是理論的譯介傳播同他自己的哲學世界觀形成是同步進行的。而且,郭沫若同茅盾、魯迅等作家不同,他們基本是將譯介傳播的重點放在文藝領域與現(xiàn)實政治需要,有的放矢、理論向實踐的轉化呈現(xiàn)出“短平快”的特點,而郭沫若明顯有著更大的雄心,他試圖從整體上把握馬克思主義的宏大思想體系,從而進行一種整體性哲學建構,而不是將自己局限在馬克思主義在某一領域的具體應用。無論是《社會組織與社會革命》,還是《政治經(jīng)濟學批判》《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更毋庸提計劃中的《資本論》,都體現(xiàn)出郭沫若希冀從整體把握馬克思主義這一西方最新思想成果的宏圖遠志,恐怕也正是因為持有這樣一種高屋建瓴的社會科學整體性視野,此后他才能夠在文藝、歷史學、考古學等多個領域均游刃有余、有所建樹,才能夠在前人“實事之中求其所以是”的基礎上,進一步“知其所以然”。

      二、通過政論與文學作品傳播

      在系統(tǒng)學習馬克思主義經(jīng)典理論之前,郭沫若的思想與創(chuàng)作情況可以用他自己捕捉到的一個生活場景來形容,那就是“橫陳在藤睡椅上想赤化”,盡管許多作品中都或多或少透露著一種浪漫主義的革命熱情,并且提到了馬克思、列寧等革命導師以及階級斗爭等革命術語,但在哲學層面還不能算作是馬克思主義的。郭沫若第一篇較為深刻地理解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精髓的政論文章是寫于1923年的《我們的文學新運動》。這篇文章與其這一時期寫的其它文章(如《藝術家與革命家》等)相比,觀點存在較大不同,李何林在《近二十年中國文藝思潮論》中將其作為“五卅”前“革命文學”“潛在萌芽和滋長”的證據(jù)。具體來說,《我們的文學新運動》這篇文章從外部世界開始分析,是因為政治破產(chǎn)、武人專橫、政客蠢動、資本壓迫,這些客觀世界當中先在的嚴峻狀況是提倡文學新運動的原因,文學的出發(fā)點與落腳點都是革新外部世界(“五四”文學革命因未能改變資產(chǎn)階級的根性,所以是失敗的),而不再是以文藝本身或是以個體人生為關注焦點的藝術、革命一元論。這篇文章通過“向外求”的方式將實踐的重點完全放在外部世界的改善,雖然沒有具體介紹某種理論觀點,但這種“向外求”的分析方式體現(xiàn)了馬克思主義辯證唯物論的一大特征——客體優(yōu)先,這種分析方式在文藝出身的馬克思主義傳播者當中并不多見。

      類似這樣的客體優(yōu)先的分析方式在郭沫若自己20世紀二十年代前半期撰寫的文章中也很不尋常,除了這篇《我們的文學新運動》之外,還有寫于1923年10月的《太戈兒來華的我見》。這篇文章比起《我們的文學新運動》,唯物史觀的理論見解更成熟,表述也更直接。初看起來,此文延續(xù)了《論中德文化書》的觀點,即借泰戈爾訪華這一事件,批判靜觀、出世的印度文化,但《論中德文化書》仍舊是一種文化立場,是基于文化類型學的對比分析而得出結論,對于馬列主義的稱頌也是從其反抗資本主義的唯利是圖進而恢復科學的價值中立這一角度。而《太戈兒來華的我見》已然放棄文化本位,走向對“經(jīng)濟基礎”的分析:“唯物史觀的見解,我相信是解決世局的唯一道路。世界不到經(jīng)濟制度改革之后,什么梵的現(xiàn)實,我的尊嚴,愛的福音,只可以作為有產(chǎn)有閑階級的嗎啡、椰子酒;無產(chǎn)階級的人是只好永流一生的血汗?!迸c人的主體相聯(lián)系的文藝同作為客體的“經(jīng)濟制度改革”相比,已經(jīng)處于一種沒那么重要的從屬地位。

      除了上述兩篇文章以外,郭沫若寫的評論文章里較早從正面宣傳馬克思主義的文章是寫于1924年六月的《盲腸炎與資本主義》。郭沫若在1947年為群益版《盲腸炎》寫的《〈盲腸炎〉題記》中寫道:“1924年,我中止了前期創(chuàng)造社的純文藝活動,開始轉入對辯證唯物論的深入的認識,在這兒是我的思想生出了一個轉機?!?924年整體上在郭沫若思想轉型過程中究竟處于何種位置暫且不論,但將《盲腸炎與資本主義》這篇文章單獨拿出來看,其寫作時間正是郭沫若剛剛翻譯完《社會組織與社會革命》,應當正是他對于從這本書里學到的馬克思主義政治經(jīng)濟學、唯物史觀以及資本主義到社會主義的歷史更替等內(nèi)容十分熟悉并且感嘆佩服的一個時期,這篇文章也可看作是對《社會組織與社會革命》的摘要論述及評議回應。其中將資本主義比作盲腸,認為它對社會毫無用處,只會不斷榨取剩余價值以實現(xiàn)自身生產(chǎn)關系的再生產(chǎn),最終因生產(chǎn)無計劃和無序競爭導致經(jīng)濟、社會危機的論述,明顯是對馬克思主義政治經(jīng)濟學理論的簡要概述,用盲腸炎作比,更加有助于讀者理解資本主義生產(chǎn)關系同整個社會之間的關系。質疑河上肇理論的部分,主要體現(xiàn)在文章結尾處,在以宗教天國可從人間地上建立這一唯物史觀的基本觀點為社會主義取代資本主義提供論據(jù)以后,作者話鋒一轉,寫道:“有人或會以為這是不可實現(xiàn)的理想,但是這種人并不是不歡迎這種地上樂園,他們是歡迎過度而生出了這樣的杞憂,在飛行機尚未發(fā)明之前,人誰信二十世紀中有人會在天空中翱翔呢?”河上肇在《社會組織與社會革命》中反復多次引用《政治經(jīng)濟學批判序言》中關于任何一種社會形態(tài)發(fā)揮出容納的其全部生產(chǎn)力以前是決不會滅亡的這一所謂“唯物史觀公式”以證明超越階段的社會革命不會成功這一觀點,郭沫若在文章結尾寫的“杞人憂天”的人,顯然是指河上肇及其理論追隨者。

      寫于1925年12月的《新國家的創(chuàng)造》,是另一篇郭沫若早期宣傳普及馬克思主義的重要文獻。在這篇文章里,郭沫若為了同國家主義者論爭,重點普及了馬克思主義的國家觀,其中引用了《共產(chǎn)黨宣言》中的大段德文原文與中文翻譯。眾所周知,列寧在《國家與革命》第一章第一節(jié)中便開宗明義地指出:“國家是階級矛盾不可調(diào)和的產(chǎn)物”,而這一部分內(nèi)容,茅盾早在1921年便翻譯過來并發(fā)表在《共產(chǎn)黨》雜志上。目前找不到證據(jù)證明郭沫若此前閱讀過《國家與革命》,但根據(jù)其在多篇文章中對列寧表達的高度贊譽可以推論,他對于列寧的國家觀應該不會陌生?!缎聡业膭?chuàng)造》一文中,郭沫若沒有直接引用列寧,而是使用了國內(nèi)流傳最廣的馬克思主義文獻——《共產(chǎn)黨宣言》中的話,這或許為了進一步嘲諷“不讀書好求甚解”的國家主義者。盡管如此,郭沫若的邏輯卻同列寧對“考茨基主義者”等機會主義者們的批判是一致的,他指出馬克思說的“工人無祖國”并非是工人不要祖國,而是在現(xiàn)存的資本主義生產(chǎn)關系當中,工人是不掌握國家機器的,并引用馬克思的原話:“工人是無祖國的。本來沒有的東西,人不能從工人們?nèi)∪ィň褪撬静环裾J國家)。無產(chǎn)階級只要先求政治的支配權,把自己提高到國民的階級,自己來組織成一個國家,這雖然決不是有產(chǎn)階級者所說的國家,但仍然是國家的。”這就非常明確地將馬克思主義者的目標指向了奪取國家政權,建立無產(chǎn)階級專政,郭沫若稱之為“新式的國家”,這便進一步同《國家與革命》的主旨聯(lián)通起來了。

      有趣的是,在郭沫若此文發(fā)表以后,得到兩方面的回應,一方面是來自無政府主義者李芾甘(巴金),他在《時事新報·學燈》上發(fā)表《馬克思主義的賣淫婦——評洪水八期郭沫若之〈新國家的創(chuàng)造〉》,直接引用考茨基罵列寧的話,稱郭沫若是“馬克思主義的賣淫婦”;另一方面則是孤軍社郭心崧引用恩格斯在《反杜林論》中的話來證明馬克思是否定國家的。然而無論是考茨基的觀點還是對《反杜林論》的錯誤、歪曲理解,列寧在《國家與革命》中都是詳細批駁過的,特別是郭心崧的文章中還特意提到了《國家與革命》,卻也不曾回應列寧,似乎是對列寧此書只聞其名而全未讀過的樣子。此兩人對郭沫若的批判,達到的效果僅僅在于證明郭氏的觀點同列寧竟是驚人一致,郭沫若原本沒必要再做《賣淫婦的饒舌》從德語翻譯的角度證明郭心崧曲解恩格斯,只需拿出《國家與革命》中列寧的現(xiàn)成結論即可。

      除了上面這兩篇文章之外,郭沫若在同國家主義者論爭過程中發(fā)表的多篇文章以及針對“五卅”運動寫的評論當中,都能夠看到其對于馬克思主義的宣傳,但由于郭沫若反對以論文形式直接“搬運”觀點,而更熱衷于直接翻譯大部頭的經(jīng)典原著,所以他的政論文章多是針對中國具體問題加入了自己的觀點與闡釋,很少原封不動地轉述馬列,故暫不討論這些文章。

      除了政論,郭沫若還善于用文學作品普及馬克思主義理論觀點,而且他在作品中宣傳理論還并非是像茅盾那樣通過長篇小說普及一種歷史觀與哲學方法論,而是用詩歌、日記等篇幅更短小、內(nèi)容更直接的形式來表達具體觀點,帶有較強的說理意味。

      詩歌方面,主要體現(xiàn)在1928年初郭在養(yǎng)病期間作的《恢復》集中所收錄的詩歌。雖然《前茅》被郭沫若在序詩中稱為“革命時代的前茅”,但很明顯,該集中收錄的作品表現(xiàn)出的還僅僅是一種泛化的浪漫主義革命情緒,是缺乏任何科學理論與實踐經(jīng)驗作內(nèi)容支撐的,比如《黃河與揚子江對話》只是表達了一種樸素的愛國主義情緒;《上海的清晨》《勵失業(yè)的友人》只是傳達了對窮苦人的人道主義感情以及傳統(tǒng)士人的仇富與清高;《太陽沒了》也僅僅是用華麗的文學技法表達對列寧的偶像崇拜;《哀時古調(diào)》如作者自己所述缺乏階級視角……難怪作者在剛編完此集不久便認為“這個集子并不高妙”。而《恢復》中有幾首作品,拋開藝術價值不論,至少在觀點的傳達方面,已經(jīng)不同于《前茅》的花拳繡腿與橫沖直撞,而是一招一式有了真實內(nèi)涵,是將馬克思主義理論觀點以及自己的革命實踐經(jīng)驗用詩的語言進行表述傳播。比如《述懷》與《詩的宣言》中明確地指出了革命的主體——無產(chǎn)階級;《我想起了陳涉吳廣》不僅從經(jīng)濟基礎出發(fā)對當時的中國作了一個極簡單的階級分析,而且還指出了革命的具體實現(xiàn)途徑——“在工人領導之下的農(nóng)民暴動喲,朋友/這是我們的救星,改造全世界的力量”;《黃河與揚子江對話(第二)》同前一首《對話》比起來,不僅加入了反抗帝國主義侵略的內(nèi)容,而且順便批判了國家主義者的觀點,深刻地指出作為民族資產(chǎn)階級與小資產(chǎn)階級的他們在經(jīng)濟侵略之下的矛盾性——“不做走狗,便做豬羊”,最后還點明了以工農(nóng)為主體實現(xiàn)無產(chǎn)階級世界革命的勝利希望;《電車復了工》表達了對無產(chǎn)階級革命主體性的贊頌與繼續(xù)召喚,階級出身不是通往天堂的門票,無產(chǎn)者的解放從來要靠自己,雖然“但我想在這樣高壓的政策之下,/工人們也斷不會能夠得到甚么滿足”,但工友們的英勇斗爭與堅強意志依然值得歌頌,“我們終會得到的是最后的勝利!”

      寫完《恢復》以后,郭沫若又緊接著在同一個抄本上記了一個多月的日記,這些日記在1933被編成《離滬之前》發(fā)表?!峨x滬之前》日記當中同樣有大量對馬克思主義進行宣傳的內(nèi)容,這些內(nèi)容大多是其閱讀某本馬列經(jīng)典之后得到的最初感性體會,因此帶有更強的真實性與個人性,對于理解其個人的思想轉變同樣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例如1月16日讀過列寧的《黨對于宗教的態(tài)度》之后分析了宗教在無產(chǎn)階級和農(nóng)民之中影響較大的原因,并得出結論“反宗教運動應隸屬于階級斗爭之下”。1月17日的日記里,原文記錄了《政治經(jīng)濟學批判序言》中所謂“唯物史觀公式”一段的中文譯文。1月29日的日記中將工人出身的魏特林與蒲魯東同非工人出身的馬克思與恩格斯進行對比,由此提出了知識階級在無產(chǎn)階級革命中的作用問題,此外還將1927年“大革命”失敗以后中國的政治形勢同1848年歐洲革命失敗以后的形式進行了對比。2月8日的日記中稱“尼采的思想根本是資本主義的產(chǎn)兒,他的所謂超人哲學結局是夸大了的個人主義,Bier-Bauch(啤酒肚子)?!边@是自覺使用馬克思主義對當時流行的哲學觀點進行批判與自我批判的體現(xiàn)。

      上述作品是從正面宣傳馬克思主義觀點的例子,郭沫若對馬克思主義在中國早期傳播所作的貢獻,更多地體現(xiàn)在他將經(jīng)典理論結合中國問題進行的具體應用之中。

      三、取得的傳播效果

      胡愈之以記者特有的敏銳,往往對于許多人和事有著十分精準獨特的評價,比如他曾經(jīng)如此評價郭沫若:“如果說魯迅對革命文化有極其深遠的影響,那么,沫若同志是有及其廣泛的影響的?!贝_實,郭沫若對馬克思主義的傳播、對革命文化的形成所做的貢獻并不僅僅局限于某一單一的領域,他的影響真可當?shù)闷稹皬V泛”二字。而且這種廣泛性,不只是體現(xiàn)在他所跨的學科領域之廣,同時也是在說受他影響的人的數(shù)量之多。郭沫若傳播馬克思主義所取得的效果,充分體現(xiàn)在同時代人對他的回憶與評價之中。

      鄧小平在郭沫若追悼會上所致悼詞中,在講過郭沫若在文學、藝術、哲學、歷史學、考古學、古文字學等多方面取得的成就之后,還專門談到他在“馬克思主義理論著作和外國進步文藝的翻譯和介紹等方面”也有重要建樹。

      同為作家的茅盾,在對郭沫若的一生進行總結評價時,特意提到:“一九二七年后革命文學的論戰(zhàn),給當時的作家們以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的初步知識。”這說明在茅盾看來,雖然自己對馬克思主義的傳播要早于郭沫若,但真正使用馬克思主義解決文藝具體問題并在作家當中取得廣泛影響的還是郭沫若,他自己的貢獻在于在馬克思主義傳播史的較早階段中一般性地引入理論,而更為具體精微的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是通過郭沫若的理論建構和“革命文學”論爭,才普及到作家群體當中的。

      周揚對郭沫若傳播馬克思主義所取得的效果評價更高,他認為郭沫若和創(chuàng)造社同人“在白色恐怖的年月里,勇敢地傳播了馬克思主義的文化思想,傳播了無產(chǎn)階級的革命文學,在千千萬萬的知識青年中傳播了革命的火種,引導他們走向革命?!边@一評價并不過分,因為郭沫若對馬克思主義的傳播所作的貢獻,體現(xiàn)在理論輸入和方法建構兩個方面,理論輸入方面,他翻譯了大量馬克思主義經(jīng)典著作,方法建構方面,他將唯物史觀與辯證法具體應用到對中國古代歷史的研究中去,開創(chuàng)了新的研究范式。同時,他著名文學家的身份又極大地擴展了理論與方法的影響力,因此,“在千萬知識青年中播下火種”云云,并非夸大其詞,而是對郭沫若傳播行為產(chǎn)生效果的客觀評判。

      夏衍在談到郭沫若流亡日本期間所做的工作時,并不認為他像國民黨宣傳的那樣在甲骨文、青銅器、線裝書的故紙堆里閉門過了十年“書齋生活”,他同樣看到了郭沫若這十年理論工作所產(chǎn)生的實際傳播效果。具體來說,夏衍認為郭沫若“在這漫長的歲月中,他不僅和國內(nèi)的革命斗爭有經(jīng)常的聯(lián)系,同時還團結和培育了許多留日革命青年?!奔婢呶乃嚰液透锩呱矸莸南难?,看問題時往往不會孤立靜止地看,而是聯(lián)系實踐,即他并不僅僅根據(jù)郭沫若翻譯、寫作了哪些書、搞了哪些研究來對其進行一種“學術評價”,而是要看這些書、這些研究在青年受眾當中所取得的實際傳播效果。

      作為稍晚一輩的作家,艾蕪現(xiàn)身說法,講了郭沫若的政論文章以及經(jīng)典著作翻譯對自己產(chǎn)生的深遠影響。艾蕪說:“郭沫若同志還指引我們從文藝的道路走上革命的道路。他在《洪水》半月刊上,發(fā)表的《共產(chǎn)與共管》、《馬克思進文廟》等等文章,又翻譯馬克思的《政治經(jīng)濟學批判》,使人突破了文藝這個圈子,引起更新更美好的憧憬?!卑彽脑捒梢哉f為前面列舉的幾個評價給出了具體的注腳,周揚、夏衍等人講的受郭沫若傳播行為影響的“千萬青年”之中,就包括艾蕪。郭沫若傳播行為所產(chǎn)生的效果是具體的,而不是泛泛而談的。

      云南作家陸萬美在談到郭沫若對青年時代的自己產(chǎn)生的影響時,提到了兩部著作,一部是《我的童年》,一部是《中國古代社會研究》。他認為,《我的童年》“使我學習到如何運用歷史唯物主義解剖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中的一切現(xiàn)實生活問題”;《中國古代社會研究》雖然看不懂,但也聽許多“專攻歷史的朋友”說這是“必須經(jīng)常閱讀的、以馬列主義剖析中國古代社會的教科書”。這里,陸萬美強調(diào)的是郭沫若的馬克思主義方法論建設在青年當中產(chǎn)生的傳播效果。

      經(jīng)濟學家許滌新結合《中國古代社會研究》在20世紀30年代“社會史論戰(zhàn)”當中起到的作用,指出郭沫若“不但給國民黨反動派以當頭一棒,而且推動了當時向往光明的青年們,運用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來研究中國問題,來揭穿國民黨反動派的欺騙,我就是郭老這一部著作的熱心讀者之一。”同樣屬于現(xiàn)身說法,介紹了郭沫若的方法論建構在自己學習成長與方向轉換過程中所起的作用。

      郭沫若運用唯物辯證法研究中國歷史,還曾引起過魯迅的關注。許廣平曾經(jīng)告訴歷史學家侯外廬,“魯迅看了郭老的古史考證,金文甲骨文研究,說他有偉大的發(fā)現(xiàn),路子對了,值得大家?guī)煼?。”這就是說,郭沫若的方法,不僅在后學當中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連魯迅這樣的思想文化巨匠也被其所吸引。由此可見,郭沫若對馬克思主義世界觀與方法論的傳播,不僅是澤被后世,而且在同時代人中也得到了承認。

      上面提到的《中國古代社會研究》等著作,實際上已經(jīng)不能算郭沫若對馬克思主義世界觀與方法論原封不動的輸入了,而是其在學習、掌握了這種世界觀與方法論之后,自覺應用在中國具體問題上產(chǎn)生的研究成果。這就是說,郭沫若對馬克思主義傳播做出的貢獻,除了譯介經(jīng)典理論,以及自己主動傳播馬克思主義觀點外,還體現(xiàn)為他自己在理論的接受與傳播過程中應用理論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換言之,20世紀二三十年代的郭沫若這個人物的出現(xiàn),本身便是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得到有效傳播的一大標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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