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楊文靜

（一）越人歌

大霧里藏著酣眠的神仙

在所有 茫茫無涯的夢中

有人撐船

低垂的眉眼溫順

柏木槳打碎河流上

浮動的星點

而這個匆忙年代

重逢 像是

窒息人的曝曬

抑或一場

風生水起的秋夜火災

我只能夠親眼望著

那千萬個 燈火燦爛的夜晚

聲音微弱 顏色灰白

喉嚨嘶啞 支離破碎

年華 成為倒垂

且疼痛的鮮活肉刺

我的信被揉皺

遺落于奔向你的晚風

像一株脆弱的風干白山茶

寂寞地 掏出無人問津的靈魂

（二）三月

胭脂以炎癥代替

嶄新的人間抽枝 再攀著墻軟軟夭折

墻外車站的燈影

每一盞都是人類靈魂里的瑣碎

它們發(fā)光 輕柔舒展

而那些 剩余的 黯淡片段

氣味微苦 觸手清寒

在初春一次次 遲到早退

日光悄悄生長

所以你的筆跡 昨夜總是

要比今夜涼

春天的疾病 也有一張無辜的臉

像一身 旖旎動人

又患著傷風的裙

我穿上它 就放下了胭脂

三月波光粼粼

湖水冷綠 倒映晚霞

但

春日的晚霞很輕很輕

你微微低頭 失神一瞬

它便落下了

（三）秋夜

秋天

泥土濃稠

滲血給十月聽

深秋落荒而逃

海棠年邁 無力生長

生長是什么 它歪在兩百年的老庭院

斷續(xù)喘息

“是痛”

秋天的生長痛 不過是

一只鳥 避人

張開潮濕的翎羽

穿過昏昏薄暮

黯淡眸子幽微 從脊柱發(fā)芽攀生的

自慚形穢

秋夜無頭無尾

（四）南方

牦牛的鼻息 涌出泛青的軟

荒年倒伏的高原上

山脈透光

我與故鄉(xiāng) 間隔著

寒冷的 荒野的 無眠夜晚

大約也隔著 一輪

八月十五的月亮

南方的鮮花總是早開

你帶來高粱酒

我就將它 用漾濞江的水

釀成玫瑰燒

南方的夜晚清涼

古城連綿沉靜的燈火

都是醉酒的星群

微醺的歌謠 就這么

浮上來

浮上來

所以你可以給我寫信

抑或是

寄來一字不著的 空白紙張

因為南方的春天

來得早一些

而我是南方的姑娘

或許 在某個

墨綠色的夜晚

我坐在濕潤寂靜的小窗前

點起杏黃的燈盞

低頭看你的信

讀著讀著

它便悄悄地 一簇又一簇

開出花來了